雨势渐急。
她在一瞬间思路回笼,启了启唇:“我——”
等待太久,所有可能在她沉默的数秒之内无限延伸,他忽然开口:“不重要。”
……
“如果你可以考虑他,为什么不能考虑我?”犹豫不决的呼吸声中,江溯像在和谁抢拍,“你说没想过和艺人恋爱,不愿意活在高曝光里,我听到了,这几天除了拍戏之外的时间我都在外面,我见过卜睿诚、回过学校、去过闹市区,我甚至让他带了妹妹一起,你知道,狗仔最想拍我和异性的同框。”
他放在她后颈的手垂落,问她:“你看热搜了么?”
她声音滞涩,混乱的思绪在此刻也没有明晰:“……看过了。”
“我没上过,一条也没有。”他说,“我那几天没出现不是在和你避嫌,我只是想向你证明——”
“你如果不想曝光,我有很多方式可以让你永远不出现在大众视野里,”他抬了抬手,但最终没有握住任何,他眼皮发颤地说,“或许你没太关注过我,但这是我入圈的第七年,如果我想保护你全部的信息,我的能力可以做到。”
她胸腔里的海水像是被煮沸,在喉咙口一下接一下地沸腾,潮湿的雨汽渗入眼睛,她说不出话来。
他说:“如果你想公开,我也有很多办法,可以让所有舆论都落在我一个人身上,我现在有独立的工作室,没人能左右我的任何决定。”
“我知道你会担心,这很正常,舆论总是永远看到最极端的事例,”他语气放柔,“你再想想,除了那些高关注的两败俱伤的恋情之外,是不是也有艺人,可以把自己的伴侣保护得很好,哪怕所有人都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的呼吸为什么会变得紊乱,她快呼吸不过来,猛烈的情绪撞击胸腔和咽喉,她听不清雨声。
江溯看着她:“如果你觉得这是我们之间最大的阻碍,我可以解决。解决之后,你还觉得为难吗?”
……
她退后两步,足底鞋面摩擦出响声。
“你还是为难,”他自嘲地笑了笑,“因为不止这些,对吗?”
她鼻腔酸软,险些想要流泪。
——他明明,知道的。
“我知道不止,但那天还是撤回了消息,大概总是自欺欺人地认为,先解决一个,或许你信任我,愿意让我解决更多。——其实我还有很多没有做完。”
他的声音蒸腾在雨夜里,他哑声说:“但我怕来不及了。”
她的心脏因此搅成一团,艰涩地闭上眼睛。
过了很久,她才调整好呼吸,尽量简洁地说出口:“来这里之前,我就已经答应了一个机会。”
“在剧组的工作结束后,我要去英国了。”她说,“三年。”
他不会能接受异地,他知道自己会犹豫,一定会,但在这瞬间,几乎只思考了三秒,他说:“我可以接受。”
她抱歉地说,“我不可以,对不起。”
……
雨越下越大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走成这一步的死局。
她当然心动,从十七岁就开始心动的那个人,在此刻,大雨中,就站在她身前,告诉她,为了他们能在一起,他做出了多少努力。
其实也会想要试一试的,哪怕结果不能掌控,哪怕换成任何一个人,这一步她都不会想要迈出,但因为是他,她也有过想要一搏的勇气,可太多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实在,太多了。
她知道他对于十七岁的自己有何意义。
因此无法泰然处之,就在一瞬间心动的蛊惑下如此点头,她不得不去想最终的结果,假如潦草地开始,似乎,就对不起高三那年,为了他咬着牙反复出入鹤溪塔的自己。她不想让那年珍贵的记忆得到草率的结局。
如果草率,她宁愿不要开始,宁愿对他的记忆,就永远停在高中时纯粹的无望。那起码干净、值得回忆。
她知道他们之间有多不可能,身边所有人的分手到最后皆不体面,她很难觉得自己就是那个例外,如果分开时她与江溯也闹得如此僵局,那以后连当年珍贵的回忆,都不愿再想起了。
可那两年对她来说很珍惜,放不开手,无法遗忘。
她不知道此刻的江溯在想什么。
她知道他大概有多骄傲,无论是恋爱或是工作,应该永远一骑绝尘、站在上风,被同一个、普通到再普通不过的女生拒绝两次,如果换做是她,一定恼羞成怒,觉得荒诞至极。
她不想在江溯的心里变成这样。
可她没有办法。
她觉得,命运弄人。
她在黑暗里沉默地流泪,在江溯的心里,应该永远不会知道,这样简单的一段恋爱,却横跨和衡量了她一整个青春时代。
过了很久,很久很久,久到她觉得江溯应该是走了,但身前还有呼吸,久到她在想,他是不是在维持最后的体面,让她先离开。
她没办法成全给他他想要的恋爱,也不能将此刻的他们,当作一场纯粹的心动来释怀。
她说:“下雨了。”
“你带伞了吗。”
告别语被她说得也这样寡淡无味,她甚至想过最坏的结果,也许明天她就不会来这里了,也好吧,在他明年生日之前,他的计划还是要结婚。
换了她,有更适合的人。
她退离两步,可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树叶气息却更加浓郁,缠着她心脏一寸寸收紧,她觉得吞咽也困难,却还是努力咽下气息。
她朝外指了指:“那边有卖伞——”
话没说完,江溯视线紧盯,忽然低头擦过她肩颈,指尖穿过她腰侧,再收紧。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是个拥抱,可这算什么呢,告别吗。
她手僵着无处可落,哪怕理智知道,却无法推开他。
他像是说服了自己,声音沉闷地,隔着她胸骨传递。
“至少你列举了这么多,也没有一条是不喜欢我。”
他不确定,他没胜算,但他仍然这样说服自己。
她没听过他那样的语气。
他低头,将下颌试探性搁在她肩颈。
他偏头时靠得太近了,昏黑的环境难以预判对方的位置,雨夜中,两瓣嘴唇轻微摩擦。
一瞬间,贴过又分开。
她怔住。为这个不像吻的吻。
“好像还是没办法就这样放你走,算我自私吧。”他声音隔着肌肤轻微地发颤,问她,“出国前你可以随时向我提出分手,我不纠缠你,这样的话——可不可以接受?”
彻底的厘清后,漫长的决定完,他由她站在上风,掌握开始和结局,弓下身子靠往她,仿佛被提醒,这一刻,他是彻底的输家。
心脏跳得不似真实。
她茫然抬眼,窗外暴雨如注,风声呼啸。
世界是场大雨,他们身陷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