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她也摇了摇头,说服自己算命这事儿,也不是每一个都准的,对吧?
但最后还是没忍住,生怕出差池似的,买了个平安符,一路朝向最高处挂去。
她给自己拿了个,又替江溯求了个,垂眼看着时不禁莞尔,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想过要求这个吧。
写有二人的字符被绑在同一根树枝上,随风来回飘荡,她拿出手机拍了一张,想,也许这就是他们两个人的名字,最靠近的一次吧。
*
附中的寒假很短很短,只有一周半。
她用攒下来的生活费,买了双深绿色的球鞋。
七百多,快赶上半个手机了,她一阵肉疼。
贵的鞋和她那些一两百的也没什么差别,走起路来还是一样,也不是什么灰姑娘的水晶鞋,她依然低头、平凡,每天背着重重的书包走进校门,做一些天马行空的梦。
《少年游》的官博开始征集一些画作,她也不知道用途,只知道大概是宣传之类的,她一开始也没觉得非得参与,只是无聊的时候,就在纸上涂涂画画,不满意就擦掉,画坏了就换张纸。
江溯开始变得越来越红。
多次被偷拍后,校长为他颁布了禁令,常有老师下课在走廊上巡逻,其他班的人也很少再敢跑来骚扰,但他很处变不惊,他似乎一直都是这样,人最多时也不会关上窗,依然会在自习课思考时抛动抽屉里的面包,不会因为怕被认出,就不再下楼。
他身上有股严丝合缝的自洽感。
但他很讨人喜欢,卜睿诚跟同学们约法三章,也没人偷拍他到处乱传,只是他经过的地方,总是招揽许多的视线。
她偶尔也会松懈,可看到他走得那样快,打盹都不敢超过十分钟,马上又提起精神来,就这样,她又上升考到了二班——在这条漫长的、宽阔的走廊上,朝他靠近了五米。
但她知道,他们越来越远了。
她给江溯画的那幅画耗时太长,光草稿就改来改去画了两个多月,错过了参赛期,她也不是奔着这个去的,没太多情绪,只是慢吞吞画着,是沉重学业下唯一解压的方式。
画好了线稿,她又觉得太淡,自己钻研了要怎么上色,考虑了许久,买来一些油画材料。
那天午休,她写完了上午课程布置下来的所有作业,悄悄拧开颜料旋钮,想试试怎么上色。
班主任就是在这一刻推门进来的。
她心如鼓擂,心脏差点跳停,她知道这些课外活动在老师眼里意味着什么,被班主任叫出去的时候,她天都塌了。
许媛问她:“书底下那幅画是你画的?”
她明明知道后果,手心也渗出冷汗,可谎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半晌后小声承认:“……嗯。”
“学过画画吗?”
她摇头,“没有。”
风声似乎都变得刺耳,许媛停顿几秒,然后说:“那你想画画吗?”
嗯?
她错愕抬眼。
初春时学校栽了杏花,在许媛身后绽出一只浅粉色的花苞,摇曳不停。
许媛:“学校下个学期想开个美术班,试水不用交额外学费,如果这个专业学好了你也能上更好的学校,你想不想试试?”
她在那一瞬间想了很多。
画画,好像也是喜欢的。
也没有学习那么枯燥。
江城的学生那么多,一分都要甩掉好多人,以她的成绩,这会还在重本线左右徘徊,高三怎么样还不知道,但如果别的专业读好了,是不是……会更优秀?
她想变得更优秀。
停了会儿,她小心翼翼问:“那老师,如果进了美术班,我们到时候在哪里上课?”
“美术班比较复杂一点,平时要上课也要画画,所以有两个教室,这边没位置,会在对面楼开两个出来。既然是第一批,学校肯定会认真做。”
她心陷了下去。
如果去学美术,就看不到他了。
她盯着鞋尖半晌,不知该怎么说话,许媛拍了拍她肩膀:“你考虑一下吧,回去也可以和家里人商量,晚点给我答复就行。”
……
她纠结了好多天,连一周后许媛找她,都没决定好。
看她表情为难,许媛问:“是家里人不同意吗?”
她小幅度摇头:“没。”
“我妈妈说挺好的。”
四月初,窗外的春风一阵阵向内灌,有香樟混合杏花的香气,很奇怪,是不是有人在窗台底下开汽水,她怎么闻到北冰洋的味道。
许媛柔和地问她:“能不能告诉老师,你在犹豫什么?”
她当时没能回答上许媛的问题。
直到下下个周五,学校组织春游,她偷偷低头假装掉队,混进后面火箭班的队伍旁。
卜睿诚正在跟人聊天,话题毋庸置疑围绕的是江溯。
卜睿诚:“真的,我当时第一次看他名字,一下都没反应过来读什么,他这人就跟名字一样玄。”
她看着脚下泥土,江溯就站在她左侧,隔着三五个人,他的声音却仿佛能屏蔽所有杂音直达耳底——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你没学过?”
她微微失神。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逆流而上。
许媛的提问仿佛一瞬得到解答,他总能轻巧解开她所有的问题。
她忽然意识到这么多天的挣扎。
道阻,且长。
因为太阻太长了,这数不尽的距离和数不清的阻碍,难以跨越,无法跨越,她不知道要怎样说服自己,再放弃掉这唯一的羁绊。
她舍不得。
午餐时,他就坐靠在石阶上晒太阳,她想有的人天生就是焦点,如同她天生如此平凡,他向后撑着手臂,有无数明目张胆的视线落在他身上,饱含仰慕爱意与艳羡,但他并未睁眼。
她知道他早就不会为有人直勾勾盯着他而感到打扰了,但尽管如此,她仍旧不敢光明正大地抬头、盯着他,仔细端详她想知道的每一个五官。
她仍然只敢悄悄地看,在视线转换的某一秒钟,余光会掠过他的脸,那一秒,在她的世界里,他是高清的。
这一年,大家已经越来越习惯用大明星去做他的代称,所有人都不吝啬对他的看好与赞美,即使拍完电影后他没出席过一个活动,媒体也从不掩饰他将有多么坦荡的未来,他是如此星光满身,而早晚会更加璀璨。
可对她来讲不是。
她喜欢的,就只是那个,松松垮垮穿一件白色校服,爱在课间拎着瓶橘子汽水,靠在香樟树下笑的少年。
无关于他光鲜的身份,就只是,他这个人本身。
春游结束后,她仍然没有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好在许媛也没有让她立刻给出回答。
但江溯先给了她回答。
高二下学期结束的暑假,她听到消息,高三,他不会再来学校上课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她几乎只剩震撼,愣愣地问:“就是,一次,也不来了吗?”
“不知道,”窗台口八卦的同学被她吓一跳,模棱两可地回,“应该是吧。”
那天下了很大的一场太阳雨,来势汹汹甚至没有预报,天气不冷,雨却格外大,浇在人身上,皮肤都滚烫。
她知道这雨有一天会过去的,但置身其中时却在想。
这样大的一场雨,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停呢。
作者有话要说:你要写青春,就不能只写青春。
你要写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的雨,要写摇摆不定的心情,要写淅淅沥沥的少女的眼睛,要写一次又一次的希望又失落,要写靠近,但无法靠近。
要写阴差阳错,要写分道扬镳,要写相遇,然后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