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经历了一番激烈且不易的争论与拉扯,但好在身为当事人的方芳咬紧牙关坚持到底,史为镜和风雅又都足够给力,方芳和孙克戎的离婚纠纷案终于成功地盖棺论定。
最后的庭审安排在一天下午,由于之前的庭审出现了些许意外情况延误的缘故,方芳与孙克戎离婚纠纷案的审理宣判也不得不随之延后。等到正式宣判结束,早已过了日常下班的时间。
姜盛原本是可以走的,见开庭时间不可避免地要延迟,今日加班已成注定结局的史为镜和商若贴心地事先询问过姜盛的意见。是姜盛想要亲眼见证最后的结果,选择了留下来旁听。
这是姜盛亲自跟进审理的第一个案件。
即使在办公室的时候,姜盛便已经在工作过程中知道了史为镜最终定稿的判决书,但是当他亲眼见到、亲耳听到它成为既定的事实时,那感觉实在是意想不到的奇妙。
就像是心心念念培育了许久的盆栽,终于在那一个刹那开出了花。
是希望,是美好的静寂,是无与伦比的美丽。
孙家人骂骂咧咧地离开了法庭,走的时候动作动静很响,直到他们都陆续离去,也仍然还在法院的走廊里愤怒而又不甘地幽幽回荡着。
方芳再一次坐在座位上掩面痛哭,商若和风雅分别在她一左一右,温声细语地安慰着她。
只是这一次,方芳的痛哭声里没有迷茫,也没有绝望,满满的都是解脱与释然。
这一场在她的生命中绵亘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噩梦,进展到今天,总算是醒了。
连带着商若和风雅安慰着她的语气里,都裹挟着轻浅且愉悦的笑意。
送别了方芳和风雅,关上法庭对外开放的门,姜盛分明地感觉到,史为镜和商若也明显松了一口气。
明明在庭审过程中,他们自始至终都表现得相当从容与镇静。
原来,他们并不是真的毫无压力。
想到这里,姜盛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轻笑,觉得自己好像离这些在即川法院坚持着“理想派”信仰的前辈们更近了一点。
他们在这现实而又残酷的世间,怀抱着满腔赤诚的理想与堪为孤勇的坚持。
他们或许比很多现实派还要更懂得现实和人性,只是他们生而倔强,就是不愿意妥协。
商若徐徐地吐出了一口气,身心舒畅地绽放出一抹放松而又灿烂的笑,转过头来问姜盛:“小姜弟弟家在哪里?地铁能直达吗?今天下班晚,路上也没那么堵,不如你直接搭我或者镜哥的车回去吧,坐得还舒服些。”
商若因为一整天都在长时间地对着电子设备或是卷宗档案工作,神情间肉眼可见的透着疲惫,但这丝毫不妨碍她此刻望过来时亮晶晶的眼神,让人一看便知她心情很好,尽管身体有些劳累,不过精神劲仍旧很足。
即川法院的位置几乎在即川区市区的中间,只稍稍偏东北角一些,相较于西边的西拂区和南边的嘉阳区,更靠近北边的朝文区和东边的央城区一些。
原因想也知道,经济因素占据了首要位置。
也正是因此,即川区的房子,通常偏东和偏北的价格要更贵些。
当然,星河湾这样的别墅区例外。毕竟有钱人喜欢地方大,也不差到处浪的车油钱。
商若这般询问纯属好心,并无试探姜盛家底的意思,完全是看时间晚了,出于前辈理应照顾后辈的友善原则,就这么随心所欲地脱口而出了,直到她把话说出口,方才意识到这话听上去可能会引起误会。
即川法院声名在外,早已是即川区的一大显著地标。
在即川区,即川法院具有的不仅仅是其本职所代表的法治意义,还因其恰到好处的地理位置,成为了即川区居民和常来人口间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家底”分界点。
通常来说,住即川法院以东的是区内家底最充实的,甚至有可能深藏不露地住在央城区,只是为了行事低调而统称自己只是住在“即川法院以东”。
住在即川法院以北的,由于距离朝文区大学城更近的缘故,家里很可能不是有学区房,就是有拆迁房,表面上看上去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原住民的,背地里很可能是个日常没有重大开销的话、即便是天天在家里躺着、仅仅靠收房租也足够过上很不错的日子的某房东。
所以在即川区的民间常年流传着这么一句俗话:“即川东一房,即川北年租,即川西南一生弗如。”
这里的“即川”,从前指向的是即川区的广义,后来就渐渐变成了即川法院的代称。
这句俗话的大概意思指:即川法院以东的房子只要肯卖掉一套,寻常百姓一辈子的吃喝也就不用愁了。即川法院以北的房子只要年年都出租出去,寻常百姓一年又一年的吃喝也就不用愁了。这样的日子,寻常百姓凭借他们在即川法院以西或是在即川法院以北的房子,是一辈子也赶不上的。
见姜盛犹在沉默,商若生怕他真的误会了,连忙为自己找补道:“我家在南边,镜哥家在北边,要是同方向的话,我们正好顺路送你回去——地铁毕竟要绕些路,还不一定有座位,在现在这个时候,到家的速度应该和开车差不多。”
即川区相较于央京的其他市区,开发得相对较晚,最先完全是靠吸收东边央城区、北边朝文区和南边的嘉阳区的人气发展起来的。在央京市拥有最多大学的朝文区为即川区带来了不少年轻活力,再加之相对安静幽雅的环境条件和物美价廉的经济情况,即川区渐渐确定了它侧重艺术发展的区域特色。
如今的即川区,除了寻常的常驻居民和生活娱乐设施,还拥有着央京市以内最多的个人工作室、文创独立品牌和艺术展览馆。很多比较出名的“网红地点”,不仅本地的居民平时都很乐意出门随意走去逛了看看,还有着数不清的身在接壤区域的年轻人和同行爱好者们会时不时地坐地铁过来,可谓是人气十足。
现在这个点已经过了下班晚高峰,地铁里自然远要比公路上热闹。
商若没有傻不愣登地直接开口让姜盛“别误会,我不是要试探你或是嘲讽你的经济状况”,而是言辞恳切地向他说明了自己这般询问和提议的具体缘由,也是一种别样的体贴。
对于商若的好意,姜盛当然领情。
他之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商若,绝不是因为对她兴之所至的友好提议而感到冒犯,而是在默默地组织言辞承情并婉拒她的好意——在知道他今天要因故加班后,贺大少爷再次不请自来,现在估计正躲在哪个隐密的地方就等着他下班出去呢。
史为镜也在含笑看着他,显然也赞同商若的话。
“不用了。”姜盛向他们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今天有朋友来接我,现在应该到了。”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商若和史为镜不约而同地愣了一愣。
姜盛短暂地默了默,心想单是这样回答可能会让他们误会自己对此话题比较敏感,故而有意不让他们试探得知自己的家底,于是又面色讪讪地补充了一句:“……我家在东边。”
在央京市内,除了与人类低调混住的非人类和能人异士们,大多数的妖类都倾向于居住在央京西城区和西郊区,西拂区更是有不少暗地里被称作“妖村”的村庄和社区。
而顺达运输公司为之提供服务的主要客户群体,即是这些非人类和能人异士们。其作为在妖界、乃至于在非人类界皆首屈一指的物流公司,业务规模自然宏大。
所以当初设立公司的时候,顺达运输的创始者们在综合考虑了主要客户群体所在、业务往来便利程度、员工出行便利程度等因素之后,最终将顺达运输公司的本部选定在了央城区、朝文区和即川区的交界处。
高速公路群就在公司本部附近,无论是内部员工车辆来去,还是运输业务车辆同行,都十分快捷方便,即便是从人类商人的视角来看,也完全称得上是相当英明的决定,完全不会惹人生疑。
当然,顺达运输虽然地理位置处在三区交界处,但在行政区划上不会真的分归各区所有。由于顺达运输背景特殊,公司办理创立手续时,总府和支府的态度都很客气,直接让创始者自己选择区划归属。
顺达运输的创始者选择了即川区。
因此,“家”在顺达运输公司本部员工公寓的姜盛,属实算得上是即川人,也确实“家在即川法院的东边”。
商若和史为镜显然对接下来的这个答案更加的始料未及。
商若看了看身侧家在北边的史为镜,又看了看面前家在东边的姜盛,内心不由得默默地流下了酸楚的泪水……
呜呜呜,敢情她才是他们办公室里最穷的?
好在商若天性乐观。
尽管事实残忍如此,但她还是选择了坚强。
她没有表露出丝毫吃柠檬的情绪,反而很热心地催促姜盛道:“既然你朋友在等你下班,那你赶快走吧。都这么晚了,你们肯定饿了,快点吃饭去。”
姜盛正有此意。在得知贺如琢要来接他后,他就打定主意庭审结束直接走了。
——今天时间晚了,即川法院周围基本没有什么人,路上有哪些人、哪些车反而会看得更加清楚分明。他怕贺如琢随随便便地开了辆价值不菲的豪车过来,他倘若和商若他们一起回趟办公室后再下班,路上难免有可能遇到,到时候又免不了得向好奇询问的商若解释一番,多少有些麻烦。
门禁卡和手机姜盛随身携带了,书包和其他东西都在楼上A606办公室里,但对他回家来说都不是必要,所以姜盛今天索性不带回去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姜盛回答道,“小若姐,镜哥,我就不上去拿东西了。明天见。”
一旁的史为镜微微颔首,多嘱咐了一句:“明天见,路上小心点。”
“小姜弟弟明天见。”商若笑得一脸灿烂,向他挥了挥手。
姜盛作别了他们,也不等电梯了,转过身径直往了无人烟的楼梯间走。
被他晾到了身后的史为镜和商若两人不急不缓地踱步,沿着走廊向电梯间走去。
姜盛拉开楼梯间的门的时候,还听到商若嘴里委屈巴巴地咕哝:“坐了一天,屁股都要坐扁了,真想躺着啊……”
“赶紧回家吃好饭,你就可以如愿躺着了。”史为镜不冷不热地应声道,话语里听上去带着几分笑意,不知是源自他今天下午心情不错的持续影响,还是出于对商若“每日没出息言行”的日常性嘲笑。
“啪——”
楼梯间的门被缓缓地关上,厚重的回响声飘荡在光线昏暗的楼梯间内,多少瞧着有几分恐怖片的氛围,有种说不出的寂静和阴森感,使得门里门外完全浑若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姜盛从容而又平静地踩着楼梯上自一旁的窗户中投射下来的层层叠叠的片片阴影,大步流星地走完了下楼到大厅后门的路程。
“嘎吱——”
位于大厅后门处楼梯间的沉重大门被人从里面动作轻稳地拉开。
姜盛从中步伐稳健地走了出来,即川区的夜色自大厅后门处的落地玻璃迎面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