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方芳的那一刹那，黄女士的脸色登时又变得难看起来。
她神情有些僵硬地望向商若：“商小姐……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刚才我和你解释过的，方芳女士作为妞妞的亲生母亲，依法享有不受你们排除的探视孩子的权利。”商若微笑着踏进了孙家的大门，“方芳女士见女心切，在你们家门口的不远处徘徊不去，我们收到消息后前来调查取证，便正好和她一起过来了。”
进门后，商若大致地浏览了一圈因为生活气息满满而显得有些凌乱的客厅，确认眼前的孙家内确实安静得令人出乎意料，不由得转过头来询问黄女士：“黄女士，现在家里就你和妞妞两个人吗？”
“……是。克戎还在上班。妞妞他爷爷去朋友家打牌了。”黄女士不情不愿地回答道。
商若的言行举止分明彰显了她此行的态度，又有她的普法警告和侯律师的无奈认可在前，如今黄女士即便是再不乐意放方芳这个“过气儿媳妇”进门，也不得不迫于当前形势“欣然许可”了。
说来也是讽刺，被告孙克戎有着一个读上去响当当的可以解读为“抵御外敌”的名字，却实际上是个在外面无甚作为、只会在家里对妻子“展露威风”的“窝里横”——如此结果，很难说和眼前的这位黄女士以及话里提及的那位朋友家打牌去了的孙老先生没有着莫大的关系。
方芳跟在姜盛身后，缓缓踏步走进了眼前这个满满承载着她多年苦痛与挣扎记忆的孙家。
为了避免黄女士突然暴起，与不请自来进门了的方芳有所冲突拉扯，姜盛有意始终站在她身前侧些的位置，既不会让自己的身形完全遮挡住方芳的存在，又不会让不远处的黄女士能够直接冲到方芳的面前与她争执。
黄女士全副精神都被乍然出现在视野范围内的方芳给吸引住了，一时间又惊异又不安，不由得便忽略了室内发出的声音。
浑然不知，在她离开之后，躺在卧室床上“休息”的妞妞就已经醒了。敲门声响起后，黄女士借着电视机外放声音的遮掩，焦躁不安地在客厅里踱步了一阵，床上的妞妞便也趁着她这一段心神不安的时间，轻手轻脚地趴到了卧室门上，凝聚心神偷听着门外发生的一切。
听到客厅里有人依稀仿佛提到了她的名字，妞妞小心翼翼地把卧室门打开了一道缝隙，一手拉着门把手，一手扶着墙，倾身凑上前去窥探客厅里的具体情形。
背对着妞妞却站得距离妞妞房间最近的，是奶奶。
奶奶面对着的、正在和奶奶说话的漂亮姐姐，妞妞好像之前在哪里见过。
漂亮姐姐背后跟着进门的有一男一女，男的身材高大，是一位长得好看的大哥哥，女的因为站位的缘故，妞妞不巧被挡住了视线，一时半会儿不能够将她辨认清楚，只隐隐觉得她身上的衣服妞妞很熟悉，人也莫名其妙地给她一种亲切的感觉。
或许，是由于女人天生就比男人更加灵敏的直觉；又或许，是由于母女之间所存在着的某一种奇妙的心灵感应。
仅仅是这透过房门缝隙看得不甚明晰的一眼，妞妞便认出了来人的真实身份。
“我要见妞妞。”方芳直直地望着黄女士，再差的脸色也盖不住她眼神坚决，视线与之交接，不难从中窥探出几分有若飞蛾扑火的决然疯狂。
与此同时，“啪”的一声，碍事的卧室门被躲在房里的妞妞不管不顾地推开了。
黄女士不禁心头一跳，下意识惊愕地回过头，便看到本应该在卧室床上乖巧酣睡的妞妞像是一颗小炮弹似的从里面冲了出来，一边跑，还一边喜形于色地高喊着：“——妈妈！”
其中的亲昵与依恋之意，有心人一听即知。
“妞妞！”
“妞妞！”
见妞妞跑了出来，黄女士和方芳都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同样高声呼喊了妞妞的名字作为回应。只是黄女士的声音里透着错乱，方芳的声音里却满是欣喜。
商若眼疾手快地伸出手，制止了黄女士意欲快步上前拉住妞妞的行动。
黄女士情急之下不由得暴露本性，下意识地想要狠狠地甩开商若的手，不曾想商若是个练过的，她这等寻常泼妇的力度根本甩脱不得，便满脸写满了尖酸与不满情绪地回眸怒瞪了商若一眼，语气也忍不住阴阳怪气了起来：“商小姐……”
而在她们两人一拉一扯的这一阵工夫里，姜盛早早自觉地后退了一步，方芳疾步绕开了站在她身前的商若和黄女士，张开双臂迎上了拼尽全力迈着腿向她奔跑而来的妞妞。
母女两人多日未能够面对面亲见，此刻终于见到了彼此，此刻情绪难免激荡，妞妞更是有如乳燕归巢般一头扎进了方芳的怀里，像是好不容易重新获得了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似的，努力地用一双肉嘟嘟的小手尽可能完全与紧密地抱住了她最亲爱的妈妈。
“妞妞……妈妈的好妞妞……”方芳弯下腰，同样紧紧地把妞妞抱进自己的怀里，声音因为情绪的激动而微微颤抖着，带着一种破碎的温柔感。
她抬起手，动作轻柔地抚摸着妞妞的发顶，满是关切地低声问：“最近过得开心吗？”
她害怕孙克戎会因为他们正在进行离婚诉讼的事情迁怒妞妞，却又不好直接询问，只好竭力压抑着自己的不安，试图用和以往一样询问女儿日常的语气来间接性地试探。
“不开心。”妞妞撒娇似的往方芳怀里拱了一拱，语气里满是委屈，惹得方芳整颗本就惴惴不安的心也跟着颤了一颤，控制不住地开始渐渐发冷，“妈妈，妞妞好想你。”
“……妈妈也很想妞妞。”方芳鼻头一酸，忍不住将怀里乖巧可爱的女儿抱得更紧了些。
母女二人就这么温馨地拥抱了片刻。
片刻过后，方芳念着还有正事要办，便及时松开了手，一边轻轻抬手给妞妞整理了一番不知道是因为睡觉还是因为方才的奔跑和拥抱而稍显凌乱的头发，一边目光温柔而又仔细地端详着妞妞，小心翼翼地察探着妞妞的身上是否带有任何可以窥探得出的伤痕。
好在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没有。
看妞妞的表现，也不像是被孙克戎打过的样子。
——妞妞素来与她亲近，若是真的被孙克戎盛怒之下殴打了，心中必定很是难过，如今她们母女二人好不容易见了面，妞妞定然会和以前一样，将自己近日所受的委屈都向她一一哭诉才是。
如此，方芳方才在暗地里长舒了一口气，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总算是慢慢地着了路。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望向了身后正朝她怒目而视的黄女士，内心复杂。
孙家人纵使骨子里都镌刻着“重男轻女”、“儿媳妇是外人”的讨厌基因，但是对认定的“自家人”很是不错也是有目共睹的。
妞妞至今仍未遭受过孙克戎的暴力，一方面原因在于孙克戎情感上认定她是自己的女儿，是老孙家的后代，故而本能地较为看重，即便是情绪暴躁的时候，面对妞妞也能够保持一定作为父亲应有的理智。
至于另一方面原因，除了她自己竭尽全力地对妞妞进行百般维护之外，便多少和她婆婆黄女士有着脱不开的关系了。
正如俗话中所说的，黄女士夫妻和妞妞便是典型的“隔代亲”的例子。老孙家的人重男轻女是一回事，疼爱孙女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在方芳的记忆里，黄女士少有的几次坚定不移地站在她这一边反对孙克戎的情况，无一不与妞妞有关。
孙克戎是个习惯了对家里不管不顾的“甩手掌柜”，对处理家务事相关的一应事宜皆是一窍不通，对于对自家孩子的照顾、教育和沟通亦是一知半解。有时候他们吵架，分明没有道理的是孙克戎，最后也会因为他的拳头更硬而采取他的个人意见。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黄女士夫妇的支持就显得尤为重要了。孙克戎这人对家庭经营无甚在意，对家庭位阶却是颇有坚持——父母就是父母，因着亲缘关系，在他这里始终都有能够压过他一头的权利。
至于这样的权利，与他没有半点亲缘关系的“外人”媳妇自然是没有的。否则，孙克戎便也就不会对方芳一而再、再而三地实施家庭暴力了。
方芳和妞妞温馨相拥的画面落在黄女士的眼里无疑十分刺眼。
或许是因为商若在她眼里看上去没有方芳这个“不值当的儿媳妇”那么不顺眼，又或许是因为商若在她的潜意识里被认定为比方芳更加不好欺负，黄女士只短暂地瞪了商若一眼，便懒得再同她多计较，兀自吞下了意欲后续讽刺她的阴阳怪气之语，而后将不满的目光如数调转到了正和妞妞抱在一处的方芳的身上。
见方芳朝她看了过来，黄女士不由得冷笑了一声，嗓音尖锐道：“方芳，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你想要和克戎离婚，却又贪图我们家的钱，所以想要通过抢到妞妞的抚养权来诓骗抚养费。都要不是我们家的媳妇了，还想着能继续花我们家的钱，方芳，你倒是真有本事了。”
孙家到底也是请了代理律师的，前前后后也咨询了代理律师不少乱七八糟的与他们利益相关的问题，黄女士会知道法律法规对抚养费的相关规定自是情理之中。
只是她的这一番话，属实是说得太难听了。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疫情引发的种种缘由，最近各方面的状态都很差……
在努力调整了。
下一张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