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一直都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血泪斑斑的前车之鉴分明在前,有的人却还是不愿清醒呢?”商若拿起一包零食拆开,面露不解。
她虽然是史为镜的助理,日常接触的事务既多又杂,但是相对年轻,在即川法院工作的时间不如史为镜、戈立安和毕成优等人长,还是欠缺一定的阅历和经验。每当这样的时候,她都会自发地向史为镜等人请教。
眼下,她望向询问的人是站在史为镜办公桌边正在给他递材料签字的毕成优。
毕成优轻笑了声,神色无奈地回答商若道:“因为心怀侥幸。在面对危险的时候,大多数人的本能是逃避。”
“可事实是,与其相信别人不会再伤害自己,不如相信自己能够保护好自己啊……求人不如求己,都是快说烂了的老道理了。”商若皱着眉头,“我们无法保证别人给出的承诺结果一定会成真,我们能够把握的,唯有自己。”
“是啊。这很难,但并非不能做到。”毕成优一面应和着商若的话,一面收起了史为镜签好字的材料。
“……算了。”商若缓缓地咽下了口中的零食,释然了,“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选择,我没有权利去干预和置喙别人的人生。”
“就算需要我们帮助他们一刚到底的只是当事人里的少数,我们也依旧要为需要我们的少数人而战——这是我的使命和理想,也有可能是他们绝地求生的希望。”
只要一想到这里,商若纵使感到再疲惫、再受伤,也无法允许自己半途而废,于是咬紧牙关一路坚持,一直走到了现在,且还要继续这样锲而不舍地走下去。
听她这么说,正在低头浏览文件的史为镜不由得笑了,他抬眼看向商若,眼里满是欣慰:“不错,我们小若成长了。”
他犹然记得,商若刚来即川法院家事庭工作的那段时间是如何的各种不容易。
碰到蛮不讲理的人会被气哭,一边在背地里狂骂对方,一边手脚麻利地完成自己的分内之事,末了还要一脸骄傲地或夸奖、或宽慰自己几句,说些诸如“若若大人大量,以德报怨,不和傻逼多计较”这类的话。
遇到经历坎坷的当事人会很有共情能力地为他或她感到难过,哪怕知道自己能够为他们做的寥寥,但还是忍不住竭力尝试去缓解他们的难过。
遇到胆小怯懦的当事人会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先是尽可能地向意欲退却的当事人分析当前形势,传达自己的真心建议,此后对方仍旧选择退让或放弃的,她也会选择尊重与祝福。
大道至简,行动却是不易。虽然现在商若还会因为遇到形形色色的“奇葩患者”而感到愤怒或是难过,但是显然,如今的她已经学会坦然接受和从容处理自己的这些情绪了。
“那是。”商若抬眸向史为镜报以一笑,得意洋洋地认可他的话道。
“嗯。”史为镜眼底的笑意更深,见商若神采飞扬,一副颇为得意的样子,便忍不住多挪愉了她一句,“现在的小若,应该不会再偷偷躲进空会议室里哭了。”
“……镜哥!!!”被糗事重提的商若当场暴起,气呼呼地往史为镜的桌上扔了两袋饼干,“吃饼干!”赶紧堵住你调侃的嘴。
小包装袋的饼干在史为镜的桌上滑行了一段,由于商若扔的时候没有把控好力度,差点径直飞下桌面,被正好站在桌边的毕成优眼疾手快地拦住。
“好了好了,这又没什么的。”毕成优含笑着伸手把饼干放到了史为镜伸手可及的地方,好声好气地哄商若道,“我们不是机器,会有自己的情绪很正常,只要不耽误本职工作就好。下次你要是再觉得委屈,直接在办公室里哭好了。镜哥忙,办公室里人来人往不空,你就来我和戈姐的办公室,我们还能陪你说说话,顺带一起点个外卖吃吃。”
哭够了,倾诉够了,再吃些好吃的,便也就没那么的难过了。
“嗯嗯——还是优姐和戈姐对我好。”被顺毛成功的商若一口答应道。
“说到外卖,你们现在可以点下午茶了。”史为镜看了眼时间,正好是下午茶的时间点。
“为了欢迎小姜,顺带表扬一下进步很大的小若,今天我请大家喝下午茶。小若,问问大家想要喝些什么,你统计了一起点,我来报销。”史为镜一边继续浏览着文件,一边随手拿了袋饼干拆开,慢条斯理地吩咐道,“给我点杯纯奶茶或者热美式就好。”
“哦耶~”商若和毕成优相视一笑,立马就不生史为镜的气了。
她拿出手机,动作熟练地点进了微聊的页面,与此同时,嘴里也一刻没停:“好的镜哥,没问题镜哥,这就给您安排镜哥。”
毕成优也在一旁眉眼带笑地向史为镜道谢:“谢谢镜哥。”
一分钟后,姜盛被拉进了一个名为“相亲相爱一家庭”的微聊群聊里。
商若:@所有人家人们,镜哥请喝下午茶,想喝的菜单速速报上来[霸道]以及,@姜盛欢迎既聪明又帅气的小姜弟弟来我们家事庭实习!
毕成优:欢迎我们小姜弟弟~[撒花]
毕成优:我先提名清晨咖啡,点奶茶实在是太容易长胖了[枯萎]
商若和毕成优凑在一起研究菜单,开始了今日份的下午茶单品纠结。
没过多久,群聊里就陆续有了其他人的回复。
陈云云:附议。
王成龙:我都可以。
蔡赢:本选择困难症放弃挣扎,若若喝啥我也喝啥@商若
商若:[ok]那就清晨咖啡,十五分钟内报上想喝的菜单,不要的也在群里回一下,两个都没说的统统默认热拿铁。
王成龙:[没问题]
清晨咖啡一看就是家事庭常点的下午茶了,一确定点他们家后,眼下正好有空的群成员便迅速地选好了自己想要的单品,没几分钟就在群聊里“唰唰唰”地更新了一连串的消息。
过了一阵子,又有几个忙里偷闲、险些错过史为镜请客的成员踩着时间点在群里冒了泡。
龚长林:出了点意外,我和潘然现在还在桑桥街道,下班前回。给我们点好了放着就好,我们回庭后来自提[笑]
潘然:@商若我要热香草拿铁,标杯半糖。龚老板要热澳白,标杯加一份浓缩。谢谢镜哥,若若辛苦啦[比心]
施徐徐:我也下班前回,标杯热焦糖拿铁[玫瑰]
姜盛要了一杯标准杯的热澳白。
外卖送达后,他主动请缨,和商若一起下楼去把整个家事庭的下午茶外卖给拎了上来。两个人两只手都提着包装袋,连电梯按键都是保安队长看他们双手不空、提前一步走上前来替他们俩按好的。
拜这份暂放在史为镜办公室等待它们的主人前来自提的下午茶外卖所赐,姜盛在报到的第一天就把家事庭的成员给认了一个全,有的甚至还着重加深了一下印象。
最后来自提的,是从桑桥街道回来的龚长林和潘然。
龚老板所言非虚,他们果真是“下班前回”——几乎可以说是踩着下班的点回的办公室,热咖啡早就变成了常温咖啡,好在庭里有微波炉和加热器。
虽然这一天龚长林和潘然一直在外面,但好歹是在下班前把必要事项都处理得差不多了,以致于在等待咖啡回归温热状态的加工期间,他们俩还能有闲心坐在史为镜办公室里聊上个几句。
龚长林的聊天对象主要是史为镜,潘然的聊天对象则主要是商若。姜盛坐在座位上默不作声地竖起耳朵,同时倾听着两边的对话。
商若不久前便手脚麻利地处理完了今日的流程,又由于其他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也急不来,所以现在就等着到点下班回家了。
她大致收拾好了东西,好奇地问潘然:“潘然,你们今天到底出了什么意外?桑桥街道距离我们法院也不算很远啊,怎么你们今天去了这么久?”
“没办法,实在是事出突然。”潘然长叹了一声,神情复杂地回答商若道,“调查到一半,当事人突然胃出血,当场昏厥了过去。我和龚老板都吓了一跳,赶紧送他去了最近的医院。”
“因为当事人是外地人,家乡在距离央京很远的某个小乡镇,他独自在央京市里讨生活,周围也没有什么可以照应的亲戚或朋友,所以为了保证他的就医顺利无虞,我和龚老板索性就留在医院陪他了。”
“反正我们是带了材料出来的,坐在医院里也不妨碍我们工作,只是时刻要多注意保持低调而已。这一点,我觉得我们今天应该是做得很不错的。”
商若闻言,亦不忍地蹙了蹙眉:“是你哪个案子的当事人?”
“还能是哪个……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很难证明事实婚姻关系的那一个呗。”潘然苦笑。
“那胃出血昏迷的当事人是……?”
潘然看向商若,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不由自主地感慨了一句:“我记得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有时候,不幸的事情也会发生在善良的人身上。”
早就听潘然描述过案情的商若顿时明白了。
史为镜和龚长林还在一旁相谈甚欢,唯有姜盛因为初来乍到,对他们两边正在进行中的话题都听得云里雾里。
商若见姜盛仍旧一脸平静,但料想他应当是想要知道具体案情的,便也不待他主动开口询问,直接将大概的案情又与她说了一遍。
故事起源于一对双方都出身于小地方普通传统家庭的同性情侣。因为双方父母不同意,他们自己也由于受到了成长环境的常年影响,恐惧外界对他们的议论和评价,不敢公开关系,对外便一直以“好友”的名义相处。
正是因此,即便是他们已经在一起同居多年,他们的邻居们也一直都以为他们只是为了在外工作相互照应方便而选择共同居住的好兄弟、好朋友。
这么多年从骨子里漫出来的胆怯和掩饰,成为了如今他们关系闹掰后对受害一方最大的不利因素。如果双方当事人的事实婚姻关系还是无法得到充分的证明,那么受害一方多年来毫无保留的真心托付与财产共享就将会是一场令他赔得血本无归的笑话。
寻常人等根本难以想象,作为受害一方的当事人由于这一场曾经热烈过的感情关系究竟会有多寒心、多悲伤和多痛苦。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