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滨,这次是真的麻烦你了。”徐清风站在董滨的办公室里,一脸抱歉道,“家中突逢变故,只好劳你临时紧急接手了。”
他向蒋义宏说明情况之后便如愿请得了事假,顺便出自好心帮同部门的董滨在蒋义宏那里露了个脸,推荐他作为紧急接手自己工作的人。
董滨这个年轻人,徐清风和他共事了这几年,算是对他颇为了解,知道他的野心和志向,也认可他的胆识和能力。虽然他与董滨的关系一般,但是他是真心觉得董滨能够胜任接手他的这一项工作任务。
徐清风一向如此,言行举止但求自己问心无愧,也不管这一行为落在董滨和旁人的眼里到底会作何观感。
董滨微微一笑:“徐哥客气了。正好我今天也没什么事,不妨碍的。”
“大家都是同事,同样都为院里办事,谁去都是一样的。”他假惺惺地冠冕堂皇道,一副收敛过后版本的“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徐哥家里突有急事,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咱们同事间相互帮衬些,那是应该的。”
“徐哥你放心,工作的事交给我,你赶紧回家去忙吧。”
能从徐清风的手里接手这一桩“肥差”,董滨高兴还来不及呢。
之前他没被选上做工作对接的任务,暗中打听到组里选定的人手里有徐清风,心里又是暗自好生一顿嫉恨,全将自己落选归咎于“谁让徐清风比他更有关系”这一层饱含偏见的主观理由上了。
如今徐清风“家中突逢变故”,临时请假退出任务,不仅让这差事最终顺利落到了他的手里,使得他在组里和院里都显露了脸面,同时他一向都看不上眼的“关系户”徐清风还因此结结实实地自毁了一波,他怎能不为之一快?!
任务当前却紧急请假,给出的理由又是语焉不详的“家中突逢变故”,在他看来就是故意找借口临阵脱逃——事实摆在这里,即便是徐清风在业内再有关系,也免不了因为此番让上面没脸而切切实实地得罪了不少人,以后事业上的路想必也没那么好走了。
而他,只要和往常一样兢兢业业地完成任务,凭借他的能力水平,最终成绩绝对不会难看,甚至能和另外两位博一博亮眼程度,在此之后的仕途发展及人生履历,无疑都将会更上一层楼。
徐清风和倪雪晨都不会再是他的对手。
蒋义宏退休,市检内部人事调动,他即将会拥有更加广阔的平台一展身手。
光是这么粗想想,董滨便已经觉得热血澎湃了,仿佛大好的前程既定,就在他的眼前,指日可待即可摘取。
徐清风家中突逢的变故究竟为何,董滨无从知晓,也没有兴趣去知晓,但是对此导致的直接后果却是乐享其成。
——倒是完全不觉得这猝不及防砸脸出现的“变故”与市检专案项目组即将进行的任务有关,并且对自己能够顺利完成任务确信不疑,可谓是刚愎自负。
董滨这番属于“临危受命”,徐清风与他迅速完成交接之后也不好多耽搁他为下来有变的计划进行筹备,所以在简单地向他致过歉后就很有眼力见地离开了董滨的办公室。
再者,徐清风的时间同样宝贵。
他必须在限定的时间里找到潘念,确保她平安无事。
徐清风快步回到办公室,叶子纯已经跟着后来的汪亦珺出去办公了。
如此这番正好方便了回来的徐清风,他直接把办公室门一反锁,在办公室里换掉了一身整洁笔挺的检察官制服,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岗。
刚收拾好东西往外走,李未然就来电话了。
这家伙不愧是信息技术方面的天才能手,在正常营业状态下的办事效率属实是惊人至极。
徐清风在察觉的第一时间便毫不犹豫地接通了电话:“喂,未然。”
“喂,徐哥。”手机听筒里随即传来了李未然那标志性的温润声线里掺带着些许微妙的沙哑的音色,听上去完全不符合他信息技术天才男青年的人设,反而更像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纨绔富二代,“案子已经转管辖业务部了,出具具体报告需要走系统流程,得稍后才能给你,我先在电话里挑重点和你说了。”
“照片底片应该是真的,不是技术合成或者智能生成的,但是被专门处理过,抹去了除了关键人物之外的所有因素,估计是为了防止从照片的拍摄背景环境中泄露他们的所在地址或是其他的相关线索。”
“超脑模拟分析得出的可能性都在报告里了,具体其中的哪一种更加趋近于实际情况,还得需要业务部调查的进一步印证。”
“徐哥你再仔细想想,如果想到什么线索的话就告知我,我看看能不能据此做更进一步的推测。”
“还有那个发送彩信的手机号码。”听筒那端的李未然皱了皱眉,对此表现出来的态度不容乐观,“应该不是发信人本人的。”
“我刚查了一下,这个手机号码在通讯运营商那里实名制绑定的权利人……在五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家属因为舍不得附注在这个手机号码上的回忆,再加之逝者的微聊账号等也都绑定了这个手机号码,所以这些年来都没有注销这个手机号码,反而一直在如期缴纳通讯费——但是也只是作珍藏用,在此期间他们没有人真的用这个号码对外打过任何电话或是发过任何信息。”
李未然一如既往的效率诚然让人欣喜,然而他致电告知徐清风的却未必都是好消息,听得徐清风浑身冰凉。
但是徐清风仍旧在极力地保持着平静——或者说,他整个人过了物极必反的那个节点,现在全然沦陷进入了一种极端焦灼之后诡异而又死寂的平静状态。
他谢过李未然之后就干脆地挂断了电话,大步流星地一路穿行,最终坐上了他早晨停泊在市检地下停车库的轿车。
恍然间莫名地觉得仍有些不对劲,好像自己疏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一道灵光倏然闪过,徐清风脑海中突然回想起了在此之前成希平明里暗里、三番五次劝诫他的话,隐约仿佛悟到了些什么。
他坐在车驾驶座上,锁了车门以后就立马拿出手机,拨通了烂熟于心的属于成希平的手机号码。
尽管同意与徐清风他们分道扬镳,但是徐清风的这一通来电成希平仍旧接得很快,半点都没有因为双方闹翻了脸所以故意要晾着他的意思。
只可惜,昔日好友知己的美好回忆终不可回,如今只剩下故人仿佛正在竭力压抑着盛怒的质问,听上去冷冰冰且硬邦邦的:“成希平,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什么?”迎头上来就是这么一句冷冷的质问,成希平有些始料未及。
“阿念失联了。”徐清风冷冷道,感觉现在的自己大概就是一座冰雪覆盖的刚从睡眠状态中苏醒、准备再次喷发的火山,浑身冰凉也丝毫不影响他此刻内心滔天的愤怒与焦灼,“有人给我发了绑架她的匿名彩信。”
“什么?!”成希平猛地从办公桌前站了起来。
期间因为起身动作幅度太大,站得太过突然且不够小心,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嘭——哗啦啦——”一连串声音,便知成希平此时此刻约莫在家或是办公室,方才由于突然得知噩耗的惊悚失手打翻了东西。
成希平话语中的关切不似作假,且他们相识这么多年,在彼此面前不说原形毕露吧,至少是没有办法心无旁骛地演戏达到这样的水准的。
这一发现一时间让徐清风心中感到五味杂陈。
“需要我帮忙吗?”成希平下意识地问。
“不需要。”徐清风冷淡地答道,“另外,成大律师,我希望你清楚,我现在向你发起的,是质问,而不是求助。”
“——成希平,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话,声音愈加的低沉冷然,颇有“山雨未来风满楼”的意味。
在成希平下意识的关怀下试图动摇的隔阂被毫不留情地加固,并在他们之间重新塑上了一层隔绝关系的冰面。
徐清风看似冷静,实则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暗暗攥紧,心里早已是翻江倒海。
他既希望成希平知道些什么,能够帮助他尽快解救目前尚且下落不明的潘念,又希望成希平什么也不知道,因为这样方才说明,成希平并未掺和进这漩涡深处。
他暗自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等待着听筒那边来自成希平的答案。
成希平清楚潘念对徐清风来说的重要性,知道他现在其实是强行镇定,内心必然是焦灼不已,于是想都没想就将自己知情的都如实告知:“具体的我不清楚,我只大概知道,如果你加入市检专案项目组,有人打算在则济一系列案子的处理过程中找机会对你动手。”
“我猜测可能会有人用潘念来威胁你,但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而且是以这样子的形式。”成希平喃喃道,他一边在室内来回踱步,一边极速思考着当前情势下可行的办法,“老徐,要不然我……”
心潮回落,虽然仍然焦灼,但至少不再如芒在背、心如火烤。
“不必了。”徐清风故意装作一副不耐烦了的样子,掐准了时机出声,径直打断了成希平即将说出口的想要试图帮忙的话。
“我说过了,用不着你帮忙。”徐清风眸光收敛,悄然归于一片平静的暗色,语声冷硬地终结了这一通电话,“成希平,你没掺和进来就好。”
否则……他绝不会原谅他。
徐清风利落地挂断了通话,收起手机,启动车辆驶离。
眼下局势的大概脉络他已经明了。
有人想要他不明不白地死,有人想要他身败名裂地活。潘念受他牵连被卷入局中,被有心之人用作筹码来试图牵绊他。
因此,破局的关键应当在于他,而不是在于潘念。
那么——现在绑架潘念的人,究竟是想要他生,还是想要他死呢?
暂不知晓的话,试试就知道了。
徐清风眼里幽然闪过一道暗芒。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
写到后面眼皮巨沉,强打精神写了一半,最后怕自己到后面写的都神志不清了,就只好第二天再写收尾了(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