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野丧葬场惊天一爆,不出意外地在央京城内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实在是归野丧葬场内裹挟着鬼火的业火过于瞩目,又堂而皇之地燃烧了许久,末了还极有灵性地表现出一副意犹未尽的餍足感,即便是有办法压下来人类界的耳目,也终究是难逃非人类界的一众瞩目了。
更勿庸说还有姜盛这么个宛若bug的天生鬼见者参与其中,早早地给事后的归野丧葬场安排好了特别专案组亲自前来“送葬”。
滔天的业火终于烧到了幕后与归野丧葬场关系最为紧密的则济医院身上。
不出多时,则济医院、则济集团、蒲家,皆在一日之间成为了社会舆论中的高度敏感词,风言风语流满人间,各个说得有鼻子有眼,让人难辨真假。
丧葬场运营不善仅仅是话题讨论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点,侮辱尸体、人体实验、器官买卖、非法交易……
这些骇人听闻的流言蜚语愈演愈烈,且在不知不觉间与则济集团和它背后的蒲家显得愈发不可分割起来。
尽管这时候没有人拿出能够将则济集团和蒲家锤进地心的证据,但是这风声刮得久了,信的人自然而然地越变越多了——因为荒唐可怕的事情听多了,人们便会渐渐倾向于变得越难以置信的事情反而越容易接受和相信。
则济集团和蒲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信誉危机,本就在舆论中心的蒲谦君情况更是不妙,在极度罪恶的阴影笼罩下,连带着一些习惯性给蒲谦君这样的“社会精英”捧臭脚的都被震得不敢继续出声了。
事实证明,当犯罪分子的威胁力扩散到了足够宽广的范围时,在人人自危的前提下,人们对于道德秩序、严明法度和强力官方的支持会随之达到一个高峰。
只是随便来凑凑热闹、旁观之余顺便发表些言论的人们可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在情况对自己尚未表现出任何不利的时候就躲在网络群众的身份后面随心所欲地说些不负责任的话,一发现情况变得不对就立马抽身,假装自己从未参与搅弄过这趟浑水。
相较之下,成希平的处境变得极为尴尬起来。
多年盛名迎来重大危机,随时都有可能被付之一炬,反而招来洗不去的罪孽和骂名,但成希平没有办法,自从他答应张思剑入局之时起,他就早已退无可退。
则济集团和蒲家对于外界尘嚣日上的舆论不是不知,只是面上仍旧得维持住一副不显山不露水的从容样子,仿佛真的清者自清,面对莫须有的构陷和攻击,他们只需要委托律师堂堂正正地走法律途径就好。
实际上,光是尽量低调地应对特别专案组的追查就足够已经让在暗中失去了张家帮助的他们焦头烂额了,又哪里真的有精力来引导这些幕后黑手尚且都情况不明的恶性社会舆论呢。
反正他们骂到现在也没能够拿出什么实质性的证据,蒲家大可以咬死不认。至于幕后黑手是否还会有更加恶劣的后招……这才是蒲家真正担心的内容。
是夜,徐清风再次按响了成希平家的门铃。
这一次成希平虽然仍旧神情疲惫,但是显然对徐清风的到来早有预料。
给徐清风开门的时候,成希平身上穿着的工作装仍未褪去,而是直接在外面加了个颇有生活气息的红色围裙,和他内里穿着的一丝不苟的白色衬衫和铅灰色西裤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成希平开门后就熟练地给徐清风让出了进门的地方,笑吟吟地招呼徐清风道:“清风,你来得正好,我今天难得下厨,一不小心菜做多了,和我一起吃点?”
如成希平所言,屋里确实传来了一阵徐清风似曾相识的炒菜香气。
作为多年老友,徐清风知道成希平其实很喜欢做饭减压,因此成希平的厨艺其实很不错,只是随着工作的繁忙,越来越没有时间和精力亲自下厨了。
再到后来……除了他,也再没有多少能够让成希平为之亲自下厨做饭、在家一起吃饭的人了。
“好啊。”徐清风点了点头,显然对此情况业已司空见惯。
成希平将徐清风迎进门,习惯性地就想从徐清风的手里接过他带来的东西,不料这次手伸出去了,结果竟是罕见的扑了个空。
成希平伸手的动作蓦地顿住了。
他垂眸看了看徐清风空空的双手,眼中不由得忽闪过一丝由衷的错愕和惊诧。
成希平抬起眼朝徐清风笑了笑,语气仍旧稀松平常,如同老友间的随性调侃:“难得你今天上门没给我带东西过来。”
“今天犯懒了不想带。”徐清风自助在门口换好了拖鞋,神情似是有些冷淡,“难道我们成大律师还不能让我蹭点吗?”
“当然可以。”成希平一边往里走,一边轻笑着应道,“老是吃你的,我哪里好意思。不过不知道我今天随行发挥做的菜合不合你的胃口,要是不合的话我们再点外卖加好了。”
“我今天做菜花的时间太久了,现在饿坏了,就不让你点菜了啊。”成希平信步走到厨房,摘了他身上的红色围裙在墙上的固定位置挂好,给自己和徐清风各取了一套餐具。
这一次,他们直接开始进食饭菜,没有人先提起喝酒的事情。
不多一会儿,“乘兴而来”的徐清风没吃几口便默默地停下了碗筷。
“饿坏了”着急先填饱肚子再聊天的成希平默默地多吃了一会儿,便也跟着搁下了筷子。
成希平知道,这一次徐清风来依旧是有话要和他说。
他大概清楚徐清风会和他说些什么,也早有预料,在今天之后他将会永远地失去徐清风这个朋友。
果不其然,两人默契地默默了没多久,成希平就听到徐清风开了口,声音里带着如同散不开的夜雾般的寒凉:“你还不停下来吗?”
夜雾之中,彰显着徐清风昭然的冷静、笃定和……无尽的失望。
成希平长叹了一口气,阴郁在他原本噙着微笑的脸上彻底蔓开。
头顶的灯光分明是亮堂的,但是成希平却似是整个人都随之淹没在了阴翳里。
他说:“清风,我早就已经停不下来了。”
他选择走的这条路,本就没有退路。
“希平……你终究是变了。”
徐清风定定地注视着眼前成希平他熟悉得不能够再熟悉的眉眼,前所未有的悲伤几乎是在霎时间将他淹没。
——尽管早有预感,但徐清风就是不信邪,也不愿意认,非要亲自上成希平这里来走一遭,当面求得一个确切的答案。
也算是……给他们这么多年的老友情分,一个郑重些的结局罢。
他也知道他自己变了。
成希平没有否认徐清风的话,反而低声沉重道:“我坚持过,然后呢?”
“事实证明,我的坚持不过是以卵击石,这样的代价,清风,我不想再尝试第二次了。”
命不由己,身不由己,说的就是他这一生。
“曾经的我一直钻在牛角尖里犯轴,总是忍不住去想,凭什么周信就是可以,我就是不行?”成希平语气里满是自嘲地轻笑了声,再次提及了这个堪称他心头沉疴的话题,“后来我亲身在这万丈红尘里滚了一遭,摔得遍体鳞伤,我才终于明白,正是因为我不是周信,所以我不行。”
当初的举步维艰,后来的妻离子散,到如今的形势所迫,都实在是太过痛心。
所以越往前走,他便越是按捺不住自己对周信的羡慕和嫉妒,逐渐盖过了他对周信的由衷欣赏和他们之间这么多年相知相交的难得情谊,将自己逼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他的表面依旧温文尔雅——唯有他自己清楚,他的内里早已千疮百孔,丑陋不堪。“如果能够有周信这样的家庭背景,我的人生是不是就能够不一样了”的疯狂想法日益强烈地缠绕着他,让他痛不欲生,也让他控制不住自己地步步深陷。
徐清风的声音愈发的冷沉,即便是在向成希平说重话,话音里仍然带着毫不掩饰的痛惜:“希平,你难道不曾意识到善水是为何而死的吗?!”
李善水当年的死因虽然官方通报结果是意外,但是徐清风坚信其中必有蹊跷。再结合当时成希平的处境,很难让人不产生他的死其实是不满成希平的人实施的报复的想法。
不但是徐清风,甚至连成希平都是这么认为的。
徐清风当年顶着巨大的压力陪着成希平从丧子的剧痛里一点一点恢复生机,再也没有人比他对成希平当时的心理状态更加的清楚和了解了。
若非意识到李善水的死背后恐怕另有蹊跷,成希平不会那么及时地从丧子的悲痛阴影中抽身“恢复”。
成希平闭了闭眼睛,给出了意料之中的答案:“……我想,我大概知道。”
在他这些年“步步高升”的发展路上,他想他已经足够清楚地见识到了权势所具有的巨大力量。
“你既然知道,那你还要加入他们吗?”
“清风,那不一样。”成希平低声回答道,不自觉微微下垂的眼眸里翻涌起汹涌而又无声的暗色巨浪,“而且我只有手中握有权势,才能够继续追查善水的真正死因,甚至,有朝一日能够如愿为他报仇。”
杀人诛心,以牙还牙——他要用他们自恃甚高的权势打败他们。
“我想,善水不需要你用这样的方式来为他报仇。”徐清风眉头紧皱,显然对成希平的做法相当不认可,声音也似是随着夜色的加重而变得愈发的冰凉。
成希平:“——但是我需要。”
“你也知道,这只是你需要。”眼见成希平确是要一意孤行了,徐清风反而舒展开了眉头,淡淡道,“那你应该也知道,善水他妈妈为什么当初执意要和你离婚了。”
不是他们之间在李善水死后就没有丝毫情意了,也不是她害怕和李善水一样被成希平连累……而是,作为相处时间最久、最了解对方的枕边人,她比任何人都要早、都要清楚地发现,她最爱的那个男人变了。
“……我知道。”成希平轻声道。
他知道,纵使他们的心里都还有彼此的位置,但是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无论是之前朝夕与共的妻子,还是今日对坐相谈的好友。
“但是抱歉,清风,这一条路我一定要走。我既然走了,就没打算回头。”
反正,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所幸他们离婚离得早,这些年基本上也没什么往来,对外又一向表现得关系很差——就算他日后真的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应该也是牵连不到早早和他断了关系的前妻的。
“……好。”徐清风神色清浅地点了点头,用一句不咸不淡的祝愿,轻轻地为他们这么多年的情谊画上了句点,“那我就祝你早日如愿以偿,也希望你永远别后悔。”
成希平勾了勾唇,浅笑回应:“多谢,借你吉言。”
今夜别君此门过,日后再无对酒人。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会来找成希平喝他最爱的啤酒了。
作者有话要说:焦头烂额的五月……会一直不稳定地忙到月底,所以依旧是不定时更新。。。但是不弃坑是肯定的,就是会慢慢慢慢而已……在收尾了,所以很艰难QAQ
会努力尽快回来的,最近一直被外界push前进的日子真的一团糟,无论是工作还是码文都想能忙出个好结果,但是真到关键时刻不相互影响才怪(唉)。
不多传递负能量了,晚安。(又是要早起打工的周一啦zzzzz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