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多时,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碰撞声。
紧接着,疑似书本落地的声音响起:“啪嗒——”
但见一名面容潦草的男子“不小心”迎面撞到了几位手里拿着东西、正有说有笑地走出门去的同学,跌跌撞撞地走进了教室。
他自己脚步踉跄,好几次都险些平地摔跤。
在与他碰撞错身过后,不幸地没能够躲开、被他迎面撞上的同学手里拿着的手机、茶杯和书籍等物品脱手飞出,转眼间便惨烈地坠落在地,发出了刚才那声引人注目的脆响。
在茶杯落地碎裂的那一瞬间,教室内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声音的来处,也就是教室门附近的位置。
龚臣一点都没管先后被他撞到了的那几位倒霉同学,一踏入教室后就睁大了眼睛,开始到处搜寻姜盛的身影,一边满脸焦灼地左顾右盼,一边嘴里还在魂不守舍似的念叨着:“姜盛!姜盛在吗?!”
姜盛和他的舍友们一时间都没有答话。
但是有几位同学在听到龚臣的这一询问后下意识地默默转过头、将目光望向姜盛的反应如实暴露了姜盛所在的方位。
龚臣观察力敏锐地发现了他们这一下意识的动作,当即沿着他们的目光看了过去,果不其然地看到了呈“口”字形坐在教室前两排的姜盛和他的舍友们——
姜盛和倪浩坐在第一排,身后分别是张放和赵郭。
龚臣狼狈而又潦倒的脸上霎时间显现出昭然若揭的狂喜之情,夸张得仿佛是行走在沙漠中的旅人蓦地发现了久违的甘露,立马飞一样地猛然冲到了姜盛面前,双手撑着桌子,面朝姜盛面容狰狞地大声质问:“你就是姜盛,对不对?!”
眼见着龚臣猛地冲上来想要扒拉姜盛,坐在姜盛身后的姜盛的忠实铁粉张放立即本能地做出了反应,连忙站起身前来阻止,用力一把把差点怼到姜盛面前的龚臣给扯开了些。
“不是……你谁啊?”张放的眼里写满了莫名其妙。
倪浩和赵郭也一声不响地抬眼凝视着龚臣,眼里带着谨慎的打量。
姜盛同样静静地注视着龚臣,面色沉静平和,分毫看不出喜怒哀乐的情绪。
见姜盛向他望过来,虽不曾做出任何的表示,但态度平和,龚臣的心头不由自主地升腾起几缕名叫“希望”的曙光。
他连忙深呼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了一番自己如愿找到姜盛以后的激动心情。
“我叫龚臣,是施南至的朋友。”龚臣一脸喜色地自我介绍道,看上去一副恨不得当场就和姜盛从陌生变得亲热、最好就差当场拜把子了的样子,语气尊敬,带着沾着些许泪意的恳求,“姜盛同学,我有事想请你帮忙——现在,应该只有你能帮我了。”
“……什么?”意外听到了自己认识的人的名字,姜盛不由得微微一怔。
他是记得施南至的。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施南至的名字有一天会在这样的情境下被提及出现。
施南至是姜盛在佳期福利院时认识的同伴,是一个性格很好的女生,既随和又幽默,是一个有着美好而又有趣的灵魂的可爱小姑娘。
她和姜盛一样,都是生下来没多久之后就无父无母的孤儿,好在有幸受到了佳期福利院的好意抚养,尽管没有父母,但却还是拥有了一个堪称美好的童年。
姜盛和施南至幼时在佳期福利院里的关系很不错,只不过后来施南至被一户同样也姓施的人家收养了,没过多久便跟着养父母搬去了多景市居住生活,于是就渐渐地和姜盛他们失去了联系,关系也就渐渐地随之变淡漠了。
龚臣顿了顿,浑浊的双眼里倏尔迸发出殷切的期望,语气略有些颤抖,眼神亮得几乎趋近于疯狂:“我听施南至说,你能看见鬼,是真的吗?”
“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在不久前去世了,你能代我去看他一眼吗?”
龚臣的声线本就特殊,在人群繁杂的交谈声中具有天然的突出优势,再加上他此刻情绪激动的缘故,说出口的音量一点都不低。
他的这一番问话简直就如同一声惊雷,猝不及防“乓——”的一声狠狠地落在了当下的教室里。
整个阶梯大教室连带着门外不远处的走廊都在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恰好”经过教室门口的陆任默默地亮了亮眼睛。
正欲转身离开的成希平猛地顿住了脚步。
愣怔了片刻,反应过来龚臣他究竟公然说了些什么的张放暴起了:“你这人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这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搞得他心跳得怪乱的。
知道一些内情的张放内心很慌,但是外面丝毫没有表现出来,还非常机智地及时开口打断了龚臣的话,抢占了话语的主导权。
姜盛闻言皱起眉头,一脸莫名地看着龚臣,语气既不解又无奈:“不好意思,虽然我确实是姜盛,也的确认识施南至,但是你所说的事情,我恐怕没本事做到。”
他不知道龚臣究竟是从哪里听来这些的,但是当前他们仍处在大庭广众之下,姜盛自然是不会承认他能看得见鬼的。
“这么说起来……龚臣,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倪浩看了看姜盛,又看了看龚臣,合情合理地推测道。
“你有很重要的人在不久前去世了,心里肯定很不好受,这一点我们都可以理解。在这个时候要是听到了些什么相关的,你基于内心的强烈希望,是有可能产生误解的。”倪浩的声音很温柔,试图用舒缓的语调来尽量平复龚臣不对劲的反应,“往者不可谏,还望你节哀顺变。”
相较之下,坐在倪浩身后的赵郭说话语气就没那么柔和了。
赵郭注视着龚臣一副面如死灰、狼狈潦倒、要死不活的样子,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开门见山道:“死了就是死了,就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魂,那你和TA现在也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还有什么好看的?你要是真想和TA见上一面说些什么的话,早干什么去了?”
“永远不要设法去弥补遗憾,因为遗憾之所以为遗憾,就是因为它注定无法在事后被弥补。”赵·人间清醒·郭先生冷酷道,“就好像当你说出一个谎言之后,很可能将不得不编造更多的谎言来自圆其说。”
人各有命,有些事情,不可强求。
若是强求——试图挽救谎言,反而会产生更多的谎言;试图弥补遗憾,只会得到更多的遗憾。
“赵郭说得对。”恰在此时,一道熟悉的悦耳女声在门口处响起,一点一点由远及近地向他们靠近,“人须要有希望,但不能不切实际,理应做到‘不信谣,不传谣,不造谣’。”
教室内众人的目光都情不自禁地闻声望去,只见张紫乔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敞开的教室门外照进来的阳光暖融融、金灿灿地披落在她身上,她逆光款款而来,一时间美丽得令人恍惚,有如神女降世。
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的,竟恰好将龚臣的话给听了去。
“再说了,这里是央京大学,是家喻户晓的顶级学府,是这世间最讲究智慧与才能的地方——你觉得你刚才的问话发生在这里,合适吗?”张紫乔稳步走到龚臣的面前,缓缓地向他展露出了一抹礼貌、冷静而又意味深长的微笑。
不符合大众认知的鬼神之说公然出现在央京大学的教室内,这等前所未有的事情毋庸置疑引人注目。
原本只是对姜盛稍稍停留、一笑而过的善意关注,在龚臣如斯开嗓一吼后的霎时间变了味道。
教室内的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还有的则默默地拿出了手机或是电脑之类的终端开始埋头和不在场的人发送消息。看他们似是而非的神情,便知道他们实则都在暗中议论这件前所未有的惊人之事。
然而龚臣对旁人对他的注视与议论视若无物,失魂落魄的脸上写满了卑微的乞求,像是魔怔了似的死死地盯着姜盛,哑着嗓子问:“所以,你能帮帮我吗?”
就好像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想看的人,耳朵也只能听到他想听的话一样。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龚臣先生,我帮不了你。”姜盛看着龚臣偏执的面容,不禁轻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可奈何。
龚臣停滞住了。
他宛如一个只能接受固定程序指令的机器人,先前姜盛回答的话语因为指令不够直接而无法被他所接收,而此刻姜盛说出口的“我帮不了你”这一指令足够明确,方才使得他能够明确地对此作出反应。
而他在接收到姜盛发出的这一讯号的这一个瞬间所做出的反应是停滞——不声不响,没有动作,那一双透露着绝望的疯狂的眼睛仍然定定地凝视着姜盛,眼色浑浊,再加之他面色发青,形容潦倒,神情僵硬,活像个不会眨眼睛的僵尸,看上去格外的怵人。
“姜盛,你要不要和这位同学私聊一下?他可能是因为伤心过度,所以难免有些想多了。”不知何时,原本在讲台处讲解完成后应该直接转身离去的成希平也走了过来,眉眼温和地说道,“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们安排一个地方。”
“不用了,成老师。”当事人姜盛还没开口,一旁的张紫乔就已经笑吟吟地替他回答了。
成希平作为央京大学法律学院在外闻名遐迩的王牌教授之一,张紫乔自然是认识的。毕竟张紫乔自己就是央京大学的在读研究生,又是出道几年的知名网络博主,还是自己开公司做传媒的,消息本就灵通。更不用说张总年少成名,聪明伶俐,又有父辈早期的培养锻炼和后期的助力支持,早已成长得眼光犀利,长袖善舞,人脉广泛。
她此时虽然并不清楚眼前的龚臣究竟是何人,来找姜盛的背后究竟有何缘故,但是她的直觉敏锐,当即判断认定龚臣的行为必有蹊跷,故而及时插手,替姜盛把成希平的建议给挡了回去。
——没办法,谁叫她就是这么一个关心弟弟的优秀好姐姐。
成希平听了,下意识地侧眸望向姜盛求证。
姜盛默默地朝他点了点头,认可了张紫乔的话。
“不好意思啊,龚臣,成老师。”张紫乔噙着大方得体的微笑,眉眼间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我和姜盛接下来还有事情。”
她举止自然地抬起手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抬眼向龚臣抱歉浅笑:“虽然你也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他,但是是我先约的。我这边也有要紧事需要我们家放放和姜盛弟弟帮忙,现在过去时间正好差不多,所以恐怕挤不出时间和你私下谈一谈你的事情。”
言下之意就是:老娘先来的,你是后来的;老娘和姜盛弟弟关系好,你我们姜盛弟弟都不知道是哪位——所以,麻烦你让一让,我们姐弟仨有事要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宿舍人设
倪浩:年度友善男同学。
赵郭:人间清醒毒舌男。
张放:……快乐狗勾,无所畏惧!(反正我有我姐和盛哥)
姜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