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纯姐姐。”
有人轻轻推了推宋纯,宋纯迷迷糊糊睁眼,看到床上趴着一个差不多十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睁着黑葡萄似的圆滚双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来钻进宋纯被窝里,宋纯睡熟了把他当成抱枕。
“阳阳?”宋纯脑子还没清醒,反应了几秒才想起来这是何洲阳,“你什么时候来的?”
何洲阳一骨碌爬到床头柜旁边,拿起放在柜上的小学语文,脆生生开口:“纯纯姐姐,你说了今天要给我补语文。”
宋纯昨天发烧生怕传染给何洲阳,往后面缩了几下,睡到现在醒过来发现自己神清气爽,觉得自己没问题了,掀开被子信心百倍的拍胸脯保证:“ 保准把你教成文学天才。”
何洲阳从小就是宋纯的跟屁虫,紧跟着拍马屁:“纯纯姐姐真厉害,纯纯姐姐比老师和哥哥还聪明。”
“你这个小屁孩嘴怎么这么甜。”宋纯被何洲阳夸得飘飘然,在他头上乱揉一把,好好的发型被宋纯折腾成鸟窝。
宋纯才发现何洲阳烫发了,又惊又奇:“你什么时候烫头发了?”
“这叫摩根烫。”何洲阳解释。
见宋纯没听懂,何洲阳从发际线往后顺头发,摆出自以为帅酷的表情,臭屁开口:“我哥说了,这是新时代成熟男性的第一步。”
成天不干正事光想着教坏小孩子!
宋纯咬牙切齿,又忍不住回忆起何洲渡初一刚开学时顶着一头锡纸烫黄毛,自认是从此他就是一个优秀的大人了,结果在第一天就被校领导拎到国旗台上当典型,之后三年初中都流传的“渡哥”的神话,估计以后也会是母校代代流传的饭后谈资。
宋纯表情复杂:“你哥骗你的。”
宋纯肚子发出“咕噜”提醒,她问:“你吃饭了吗?”
“吃了,也没吃。”何洲阳故作高深。
宋纯听得稀里糊涂,怀疑自己发烧把脑子烧坏了,连何洲阳的话都听不懂了。
何洲阳人小鬼大:“我一半的胃在家吃过了,另一半的胃在纯纯姐姐家还没吃。”
宋纯噗嗤一笑,捏着何洲阳小脸拉长尾调:“你怎么这么可爱——”
何洲阳严肃纠正:“我是帅气,不是可爱。”
宋纯将要下床时才发现何洲阳和她一直在一张床上,幸好是冬天,宋纯身上穿着包裹全身的棉麻睡衣。
刚才她醒过来的时候还和何洲阳抱在一起。
宋纯扣住何洲阳双肩,表情严肃的教他:“你以后不能抱着我睡觉,更不能抱着其他女生,也不能随便上女孩子的床,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哥哥和我说过。”何洲阳没见过宋纯这么严肃,忙不迭点头,随后又疑惑,“可你是我姐姐啊。”
“就算是你妈妈,你也不能和小时候那样在她身边肆无忌惮的。”
何洲阳身体不好,小病不断,七岁才和父母分床睡,对男女界限明白得比较晚,宋纯揉了揉何洲阳的脑袋,耐心告诉他:“你现在是小男子汉,要学会和所有女生保持距离。”
何洲阳听得似懂非懂,宋纯身体力行,下床在衣柜里翻出一套衣服摆在床上,拿出卫衣作势要穿上,何洲阳捂住眼睛转身。
“我出去等纯纯姐姐。”何洲阳十分上道,噔噔跑出房间。
宋纯被何洲阳逗笑,穿好衣服去洗漱间。她刚挤好牙膏,还没来得及放入嘴边就听见手机的来电声音。
宋纯低头,上面的来电显示果然是何洲渡,宋纯没理会再次把手机调成勿扰模式。
宋纯洗漱完毕出去的时候何洲阳正坐在餐桌喝粥,刘翠云站在橱柜里不知道在吃什么药。
“少吃减肥药吧刘女士。”宋纯翻了个白眼,
“都是骗人的,伤身体。”
刘翠云把药放在下面的柜子里,走过去拍宋纯的头,骂了一句:“死丫头少说话。”
宋纯撇嘴,坐到何洲阳旁边,刘翠云已经把饭盛出来了,皮蛋瘦肉粥和炒土豆丝,里面还都放有萝卜。
“又是皮蛋瘦肉粥,又加萝卜丁。”宋纯埋怨,“就不能换个样?”
刘翠云头也不扭:“赶紧吃。”
“都吃十几年了,我不想吃,再说谁家皮蛋瘦肉粥里放萝卜。”宋纯无理取闹。
刘翠云女士要出门,一边换鞋一边丢话:“爱吃不吃。”
宋纯放下勺子,忙问:“你去哪?”
“去买菜。”
宋纯无趣的“哦”了一声,坐回去舀一勺皮蛋瘦肉粥闻了闻,皱着鼻子面露嫌弃,何洲阳反倒吃的津津有味。
等刘翠云出门,宋纯抬起脸问旁边呼噜噜喝粥的何洲阳:“怎么只剩下咱俩了?”
“叔叔出去采风了,宋元哥哥去警局了,宋爷爷宋奶奶在我家串门。”
何洲阳风卷残云般把自己碗里的皮蛋瘦肉粥扫荡完,自觉把宋纯的碗拉过来,又在粥里夹了一筷子的土豆丝。
那就是说现在家里只有她和何洲阳了。
宋纯装腔作势磕了两声,敲了敲桌面提醒:“赶紧吃,吃完补课。”
宋纯下午还要去市区学小提琴,和何洲渡是一个机构的,到时候和何洲渡见面是避无可避的。
宋纯不得不承认,她不接何洲渡的电话除了生气还有逃避的成分,连给何洲阳补课都心不在焉。
“……笼盖四野。”宋纯心不在焉的教何洲阳古诗。
何洲阳欲言又止,宋纯以为他是哪里没明白,何洲阳指着书上的字:“你好像念错了。”
宋纯困惑:“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没错啊。”
宋纯和何洲阳坐在沙发上,何洲阳学着刘女士的样子拍宋纯的头,调皮道:“你说的是‘天苍苍,野茫茫,笼盖四野’,不认真讲课,小心我扣你零花钱。”
“臭小子还敢打我。”宋纯捂着被何洲阳打的地方,以迅雷掩耳不及盗铃之势挠他身上的痒痒肉。
“哈哈哈哈——”
何洲阳倒在沙发上乱动,被挠得眼泪都笑出来了。
两个人闹累了,一大一小仰倒在沙发上,何洲阳靠着宋纯肩膀,黑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宋纯。
宋纯轻轻戳了两下何洲阳的脑袋,有气无力的问:“想说什么话?”
何洲阳吞吞吐吐,扭捏的动了动身体,羞涩开口:“我……我要是说了,纯纯姐姐不能和我生气。”
宋纯指着他,假装威胁:“你不说我更生气,以后都不理你了。”
何洲阳到底是小孩子,信以为真当即被吓白了脸,吐字飞快:“我哥说他对不起你想向你道歉但你不理他所以让我过来替他道歉。”
何洲阳说完就紧闭双眼不敢看宋纯脸色,宋纯迟迟不说话,何洲阳以为她是生气了,视死如归般挣扎着悄悄睁开一条缝,宋纯神色出乎意料的平静。
宋纯靠在沙发背上眼神奇怪:“就这样?”
“就这样。”何洲阳愣愣点头。
宋纯早就猜到何洲渡会让何洲阳跑过来求和,好歹两个人从小玩到大,何洲渡什么性格宋纯一清二楚,知道自己道歉没用就让何洲阳过来,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干了,再说宋纯已经十六岁了,要是看不透一个十岁小孩子的心思,那她多出来的六年算是白长了。
何况何洲阳压根就提不起学习的劲头,十次补课能有七次旷课,剩下三次还是被强行拽过来的。
宋纯宁可相信黄河的水明天就干也不相信何洲阳有一天突然开窍会屁巅屁都自己屁颠屁颠的跑过来。
何洲阳别的没学会,把他哥爱八卦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小臂支在宋纯大腿上,仰头睁大一双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鹿眼,天真无邪的打听:“纯纯姐姐,你和我哥这次是因为什么闹别扭?”
“一边去。”宋纯和何洲阳一样怕痒,伸手把何洲阳推开,“小孩子懂什么?”
“聪明的小孩子可比愚蠢的大孩子懂得多。”何洲阳最近估计是沉迷古装剧,捋着下巴不存在的胡子高深莫测,“就要我洲阳子为姑娘你指点迷津吧。”
宋纯:“......”
宋纯拿书盖住何洲阳的脸,忍不住吐槽:“你知不知道你和你哥一样中二?”
何洲阳拿下书,嘿嘿一笑:“纯纯姐姐,你是不是对我哥既喜欢又讨厌?”
“乱说什么?”宋纯声音不自觉提高,移开眼心虚回话,“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哪来的既喜欢又讨厌?”
何洲阳冲宋纯挤眉弄眼,贱兮兮的表情越看越像何洲渡,理直气壮的说:“可你和我哥哥关系好的时候提起他总是笑脸,生气的时候一听到他的名字就闹小脾气,可有时候还是会傻笑。”
宋纯关注点跑偏:“我什么时候傻笑了?”
何洲阳暧昧挤眼:“早上我说摩根烫的时候。”
宋纯不乐意了,什么叫“傻笑”?
何洲阳接着补充:“其实也不算傻笑,就跟韩剧女主角看到暗恋的男主角后露出的娇羞笑容差不多啦。”
何洲阳的话没几句正经,宋纯却低下头兀自思考起来,她突然就明白为什么每次别人提到她都会带上何洲渡了,看看何洲阳就知道了。
连一个十岁的小孩子都能看懂她想起何洲渡时,不论喜怒都会笑,而这笑容连宋纯本人都未察觉。
“纯纯姐姐,你这么矛盾的话为什么不能去掉讨厌?包袱少了一个行李会减轻,感情少了一份心理就会轻松。”
宋纯被何洲阳的话逗笑:“你以为是你捏泥人啊?看哪里不顺眼就去掉哪里。”
“捏泥人也很难的。”何洲阳摆起架子,小脸难得严肃起来,“每一步我都得小心翼翼,就怕捏错了重来,有时候还要去掉一些部位,那可都是我花了好长时间才捏好的,心可痛了。”
“那你为什么要去掉?”
“因为捏好后我发现多余了。”何洲阳不假思索,“多余的东西怎么能要?”
已经十一点了,刘翠云早就买好了菜,见他们在一起就没有打扰,闷在厨房哐哐剁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家出了什么事,何母在门外喊何洲阳回家,何洲阳还不死心,眼睛明亮的盯着宋纯。
宋纯笑了笑:“我知道,要去掉多余的东西。”
何洲阳重重点头,一大一小两根拇指的指腹不约而同的贴在一起。
宋纯没有告诉何洲阳,她需要去掉的不是讨厌,是喜欢。
何洲渡犯了错,良心不安想征求宋纯的原谅,受害者怎么能为了让伤害自己的人良心好过而去强求自己,逼迫自我放下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