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则收到小狐狸联络的第二天,董卓在府中摆宴,请朝中有名有姓的官员都去。
也没人敢不去。如今谁也不知道这个董卓到底有多少兵马,听说连何进将军的几个部下都投靠了他,每日穿盔戴甲招摇过市的,连太傅和王司徒在他面前都讨不到好脸色。
布衣者怕当权者,当权者怕亡命之徒。
而董卓,那是又当权又亡命啊!
宴席设在园中,待百官全都到齐了,董卓才徐徐在园门下马,待剑入席。
谁也不敢提出异议。
董卓挺着肥硕的将军肚,面上带着笑,那笑意却未达到眼底。主人家笑面相迎,来此的百官当然个个也都陪着笑脸。董卓寒暄了几句废话入席,宣乐姬舞姬歌舞助兴。
丁原也在邀请的行列中。
他那好大儿吕布就站在他的身后,丁原坐着吃宴,吕布站着连水也未喝。他倒不觉得饥饿口渴,只奇怪手中握着的方天画戟怪异发烫,惹得他手心都出汗了。
他换了只手拿戟,将那只出汗的手心在裤腿上蹭了蹭。
一会儿,见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董卓挥挥手让音乐停下,舞姬们都下去。
热闹的园中顿时安静。
董卓厉声道:“诸位!我有一言,众官静听!”
他语气强硬,一来就是命令的口吻,本来圆中就因为歌舞乍停而骤然安静,如今他这一发声,席中百官个个都停下了筷子,竖起了耳朵。
“京中的那个流言,诸位都有听闻吧。自古天子为万民之主,无威仪不可以奉宗庙社稷。今上软弱耽乐,宠爱一只野狐狸,致使京中流言纷飞,皇家威严扫地。稚子无知,不足以为人君。我见陈留王虽然年幼却聪明好学,比今上更具天子威仪。我愿效仿名臣伊尹、霍光,废帝立陈留王,诸大臣以为何如?”
......谁也没能想到董卓会突然说出这番话。朝臣百官都听呆了。
要不是之前都放下了筷子,怕是如今吓得手中颤抖,筷子都握不住。这话一完,万籁俱静,无人敢出声。
历史上有过臣子废帝事件,董卓提到的这两件,一是商朝伊尹,一是西汉大将军霍光。
伊尹效力汤王,替汤王总/理朝政,同时也是王长孙太甲的师保。太甲即位后,不遵守商汤的大/政方针,伊尹便废帝将太甲放逐到成汤的墓葬之地——桐宫。他自己与诸大臣共同执政。太甲守桐宫三年,深刻反省,处仁迁义,最终伊尹觉得他改过了,又亲自来迎他复位。
而西汉的大将军霍光,他乃大司马霍去病的异母弟弟,霍光十多岁时兄长霍去病就已经官拜骠骑将军,可惜天妒英才,霍去病二十四岁猝然离世。汉武帝爱屋及乌,一路升迁霍光。到了汉昭帝时期,霍光已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总览大权的重臣。昭帝逝后没有儿子,霍光迎立汉武帝孙昌邑王刘贺即位,可刘贺此人荒/淫/无道,上位后尽不干人事。仅在位二十七天就被忍不了了的霍光废帝。重新迎了民间的武帝曾孙刘病已即位。
董卓要效仿伊霍,以臣子之身行废立天子之事。这念头一出,便像是在百官中炸起了一道惊雷!
丁原一推桌子站了出来,吕布紧跟在他的背后。丁原怒视董卓:“你是什么人敢说这种话?今上是先帝嫡子,才即位不久,且从来也没有过错处。你就说废帝,是要篡逆造反吗!”
董卓止了笑容,‘程——’的一声直接将腰间佩剑拔出,图穷匕见道:“顺我者生,逆我者死!”
言罢手中剑就要砍下,却被李儒拦住。李儒示意董卓去看丁原背后站着的吕布,董卓想要杀鸡儆猴,但这一剑下去,最后被带走的却不一定是丁原。
李儒打圆场:“诸位莫急,今天只饮宴,我主公只是提出个想法,事情也没有定论嘛。”
丁原愤然离场。
......
宴席后,董卓问李儒,那位站在丁原身后,气势骇人的猛将是何人。李儒言是吕布,并报上他查到的吕布信息。
董卓听得眯起了眼睛,盘算着要如何清除丁原这颗眼中钉。
没想到第二日,丁原直接敲响了战鼓,引军城外搦战!董卓不曾想这人竟然还有这样的胆量,昨天他才说的话,今天就直接打上了门。怒气冲冲的接了战令,也好,丁原如今的军队人数并不如他,直接杀服他的人马,将他就这样赶出京城才好。
两军对阵,吕布顶束发金冠,披百花战袍,擐唐猊铠甲,系狮蛮宝带,纵马挺戟,始终在丁原身后。丁原指着董卓的鼻子怒骂,董卓还没来得及回答,这猛将就直接飞马杀了过来!
吕布的勇猛,只有在战场上才会体现出这份令诸侯们胆战心寒的分量!他提戟便刺一人,纵马飞杀间,无人能于他戟下活命。
董卓也是战场上的老将,却是头一回遇到吕布这么凶狠的人。他应战时有多傲慢,如今慌忙逃走就有多惶然。这一战,董卓兵败三十余里下寨,聚众商议。
吕布拉直了马的缰绳,马长嘶扬蹄,英雄稳稳坐于马背之上。
这场仗畅快淋漓,朝中百官,多少人盯着敢第一个直面站出来对抗董卓的并州军。
吕布觉得手心发烫,果然,之前方天画戟的异常热度不是偶然。他心中兴奋,想到楚先生那些神神道道的话,觉得这说不定就是自己的封侯通途!
·
董卓兵败回去,越想战场上的吕布,越是心惊。
有这样的武将在身边,怪不得丁原敢这么/硬!
——要是吕布能转投他的麾下就好了,他得了吕布,何愁天下?
董卓虽然现在在干这废帝的事,但他也知道,废帝之后才是开始。今后他欲得天下,少不得会有各地军/阀来讨他,后面的仗必然更多。
要是他能得吕布,这样的猛将替他征伐沙场,他才能做的更安心。
正在跟李儒商议时,帐下一人名李肃,是董卓军中的虎贲中郎将。他站出来拱手道:“主公,我认识吕布。我有办法。”
“哦?”
董卓正在忧心时候,听到这话顿时一喜,叫这中郎将上前来说话。
李肃道:“我跟吕布是同乡,吕布此人见利忘义,有勇无谋。主公只要给我名马赤兔,金珠玉带,我就能说服吕布反了丁原来投靠主公。”
......
赤兔马高八尺,长一丈。浑身上下通体鲜红,无半根杂毛。嘶喊咆哮,有腾空入海之状,疑似火龙飞下九天。
这是所有武将们的梦中情马,谁见了它也挪不动步。
更带着黄金一千两、明珠数十颗、玉带一条。李肃来到了并州军的军营前,叫人通报,是吕布的老乡来看他来了。
老乡坑老乡,两眼泪汪汪。
吕布正在屋内擦戟,他刚打赢了一场胜仗,越看这方天画戟越觉得高兴。通灵的兵器啊,其上彩绘似在饮血,触手生热,真乃神异!
有人来通报说有老乡找他,吕布也不怀疑,直接就叫来见了。一见,果然是当初在五原郡的老乡,李肃带着礼物来恭贺他大战告胜,又见了李肃送来的赤兔马,吕布自然大喜,请他去帐中饮酒叙旧。
“多年不见,不知兄长现在何处就任?”
李肃呵呵一笑,也没明说自己属于哪方势力,只道:“现任虎贲中郎将。”
两人推杯换盏,李肃与吕布是真的少年结识,知道他爱听什么不爱听什么,几句话一说,就能让对方放下心防。
时机差不多了,李肃开口:“贤弟啊,我们是有很久没有见面了,不过前几天,我还见到了你的父亲。”
吕布摇头:“你喝醉了,我父死了多年了,你哪里见得到。”
李肃笑:“我说的不是你生父,是你现在的义父丁刺史啊。”
“......”
吕布捏着酒杯的手突然握紧。
他其实很好面子,老乡突然来见他,还送厚礼来看他,这些都十足给了他面子。
可丁原,尤其是在这个刚刚奉承了他的老乡面前提起丁原......
堂堂男儿,认人做父,总不是件好听的事。
“...我拿你当兄弟,你别这个,”吕布紧抿着唇,“我在丁建阳身边,也是出于无奈。”
李肃丢了酒杯凑近,低声问:“这为兄就不明了,贤弟一身本领,不论去到哪个诸侯那里,都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座上宾,既然无奈,为何还跟着一个小小的刺史?”
吕布紧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李肃道:“良禽择木而栖,你在丁建阳这儿混到今日,也就是个小小的主簿,还看不出来他对你的忌惮吗?”
吕布心中微动。
他当然看的出来。
李肃拿出金珠玉带,放在台面,推到吕布眼前。吕布惊道:“这是哪来的?”
李肃:“不瞒贤弟,这些都是董卓让我送给贤弟的。董卓爱惜贤弟的才干,想要求贤弟转投他的麾下。赤兔马乃绝世宝马,若非董卓那样的强人,我绝见不到这宝马一眼。这样的马匹董卓说送就送,足见他对贤弟的诚意。”
又问,“贤弟进京也有数日了,难道还看不出这满朝的文武官员,唯跟着董卓,才有立功出头之日吗?”
吕布沉默了会儿,将那条玉带握在手中看了两遍。
他从没亲手触摸过这样的宝物,奢华的宝物从来都是属于上等阶层的。
李肃又劝道:“你跟着丁建阳,丁建阳处处防着你。但你要是带着并州军投了董卓,主公说,他愿把丁建阳的并州军马,都交于你来管。”
!
这是真切重要的利益!吕布做梦都想自己当将军,能有自己的亲随班底。
李肃言道:“贤弟想想,还有何人能比董卓更礼贤下士爱惜人才?你跟着丁建阳,就算此战胜了,回去后不还是个处理文书的主簿?——自古良将能臣,遇到赏识自己的主公弃暗投明,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吕布被他几次说到痛点上,恨不得一锤桌子,大喊一声干了!
他/妈/的丁建阳,真是越想越气!
他这么厉害的武将,给丁建阳鞍前马后的当儿子,结果他还这么防备着他,处处不给他实权!
连董卓都看出来他的厉害之处,他跟着丁建阳,丁建阳能给他并州军吗?!
——正在此时,‘哐——’的一声,吕布被声音惊的回头。是他的方天画突然戟倒地。
吕布倾身捡起兵器,重新放好。
......只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吕布突然惊觉——不对啊,我以后可是要封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