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中高三四班教室,黑板左侧写着一行醒目的字——高考倒计时49天!其中“49”这个数字是用红笔写的,旁边还用其他颜色的笔圈了起来,力求醒目。
教室里此时正在上自习,到现在这个时候第二轮复习已经接近尾声了,也少有老师讲课,多是安排学生自习。
几乎每个学生都在埋头苦学,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
郁舟走进教室时没惊动任何人,在第一列最后一排将自己的书包放下。
一段日子没来,他的课桌上堆了一堆试卷,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按顺序放好,接着便按照高考各科考试的顺序开始写题。
一直到下课铃响周围的同学才注意到他来了,隔壁桌的崔浩一脸震惊:“舟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郁舟正在算一道题,笔没停,头也没抬:“刚刚。”
崔浩看他几眼,有很多问题想问,但见他在学习,还是憋着没问出来。
过了一会儿郁舟的课桌被轻轻敲了敲,班主任陈国卫站在郁舟的课桌旁:“郁舟,来趟办公室。”
郁舟只好停下笔,起身跟在陈国卫后面进了办公室。
他能猜到老师喊他的原因,两个星期没来学校,还是在高考前这么重要的节点,太不像话。
到了办公室,陈国卫拿出手机,打开一条短信的界面,界面上只有两个简短的字——“请假。”
“给我发条请假的短信就不见踪影,我批了吗?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说说,这些天干什么去了?”陈国卫语气颇重地质问。
郁舟呼吸微收,想到这段日子,只是稍一提起心口便涌上一股滞涩感,他摸了下腕上带着凉意的手链平复情绪,简单开口:“压力太大,想放松放松。”
陈国卫皱眉看着他,有太多教训的话想说,但高考前学生的心理问题确实不是小事。
况且郁舟是个省状元的苗子,他更加重视。
语气不再严厉,就连表情也和缓下来:“有什么事可以和老师聊聊,老师带过那么多毕业班,很多事情比你们有经验。”
表现完关爱,见郁舟一副不愿开口的模样,他也不逼迫,问道:“现在回来了是放松好了吧?”
郁舟点头。
“那就行,天大的事都不能耽误高考,”陈国卫道,“第三次模考的卷子放在你桌子上,这两天自己考完对个答案,全校第一名总分709,你自己对比。”
郁舟应下。
“回去吧。”陈国卫挥手。
郁舟便直接转身回教室。
他确实需要好好学习,不为别的,傅沉睦当年是省状元,他要考一样的成绩。
到了教室,郁舟接着做他刚才写到一半的卷子,旁边的崔浩看了他好几眼,好不容易等到郁舟写完一道题的空隙问:“舟哥,你怎么这么久都没来啊,打你电话也不接,出什么事了?”
“没事。”郁舟说。
崔浩根本不信,他和郁舟从初中就认识了,清楚郁舟的目标是什么,能让郁舟在高考前这么重要的节点缺课,肯定发生什么事了,而且是大事。
崔浩还想问,但他知道郁舟不肯说的话他怎么也问不出来,而且看出郁舟在着急补这段时间落下的进度,还是没再打扰他。
“唉,黎江大桥什么时候能修好啊,现在我回家得绕好远的路,”崔浩的同桌抱怨,“本来下晚自习就晚,回家还要洗澡,我现在每天都睡眠不足。”
“你跟老陈申请住校呗。”崔浩道。
“太麻烦了,我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家呢,”同桌说着又叹口气,“你说那车祸什么时候出不好,偏偏这个时候出,好歹等人高考完啊。”
同桌说的车祸崔浩有耳闻,或者说基本上关注消息的人都会听说,毕竟就发生在他们市区,刚发生那会儿新闻上铺天盖地地播,想不知道都难。
整天埋在书堆里,难得有点谈资,崔浩想起之前听过一耳朵的新闻,有些好奇后续:“不是说还有个人没捞到么?现在找到了吗?”
“没呢,哪那么容易,”同桌唏嘘,“黎江那么宽,水流又急,能捞上来六个都算老天显灵了。”
崔浩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没再聊这个话题,扭头时突然注意到郁舟的笔停了,目光落在卷面上,却没有聚焦,整个人明显不对劲。
心中一跳,崔浩担忧地问:“舟哥,怎么了?”
郁舟轻吸一口气,心里涌上一股焦躁,用力握了握腕上的手链才稍微缓解。
没回答崔浩的问题,他将所有的试卷塞进书包,站起身往外走。
崔浩吓了一跳,拉住他:“你干嘛去?”
“请假。”
在办公室和老陈对峙了半天,老陈被郁舟刚回来就又请假的举动气得不轻,但郁舟坚持在学校学不下去,最终还是放了人,不过也提了要求,每周的周测郁舟都要回学校参加,而且名次必须排在全校前三,否则就得回学校。
走出校门,迎面而来的风吹在身上有些凉,郁舟将校服拉链拉到顶,遮住半边下巴,整个人显得更加沉闷。
那天是他生日,傅沉睦本来应该在学校上课,为了给他过生日特意请了假,结果却出了事。
郁舟没办法不去设想,要是他不过生日该多好。
本来也没个正经生日,毕竟他没有亲爸亲妈,现在定的这个日子只不过是当初被郁家收养上户口的时候随便挑的。
想到就更加后悔。
郁舟沉浸在情绪里,压根没注意到迎面走来了一个人,直到肩膀被人挑衅似的撞了下。
“郁舟。”
郁舟抬眸,看到了撞他的人,目光沉下来。
“挺久没见啊,”郁子明嬉笑着挑起一边嘴角,“见到哥哥也不打声招呼。”
“滚。”郁舟直接无视走过。
郁子明却一把搭上郁舟的肩,阴测测地说:“还嚣张呢,当还有人罩你?”
郁舟一个肘击顶开他,继续往前走。
郁子明捂着上腹操了一声:“我听说姓傅的死了!”
郁舟的脚步停下,回过头看向郁子明,眼睛里仿佛沉得能滴出水。
郁子明见到郁舟这反应就知道自己说到了郁舟的痛处,转瞬得意起来。
“新闻上说的那个傅某就是傅沉睦吧?尸体都没捞到,啧,真惨……”
话还没说完就被郁舟拎起衣领,阴沉的目光看着他:“闭嘴。”
“呵,”郁子明抓住郁舟的手,“没了傅沉睦你以为我还怕你?”
郁舟听到这话目光微凝,想起以前郁子明时不时就带人来找他麻烦的事,但不知道从哪天开始,郁子明再也没主动挑衅过他,遇到了也只会用眼神瞪他,一副忌惮的模样,他还以为是郁诚远说了什么……
“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郁子明怀疑地斜瞥郁舟,“装什么呢?不是你跟姓傅的告状他能来找我麻烦?”
郁舟牙关咬紧,心脏仿佛被什么攥住了:“当初是他找过你?”
郁子明看郁舟似乎真的不知道,嘲讽道:“原来你不知道啊,看来这姓傅对你挺好啊,为了不让我找你麻烦几次三番警告我,可惜啊,他现在死了。”
郁舟双手收紧:“他……跟你说过什么?”
郁子明被攥得有些呼吸不过来,一边挣扎一边还在笑:“想知道啊?你求我啊。”
郁舟没跟郁子明废话,拎起衣领一把将人撞上墙面,眼睛里泛着红血丝,牙关紧咬,声音压紧:“不管他当初怎么说的……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别惹我,和他在的时候一样……明白吗?”
郁子明后脑勺一痛,操了一声,疯狂挣扎起来,但竟然没能撼动郁舟的力气,这时他的眼中才露出慌乱来。
以前欺负郁舟习惯了,他丝毫没想到会有被郁舟按住动弹不了的一天。
抬眸就对上郁舟骇人的眼神,郁子明一时竟然没敢说出话。
“和之前一样……”郁舟再度强调了一遍这句话,目光死死看着郁子明,偏执地等到郁子明害怕地点头后才终于松手。
刚松手郁子明就弯下腰疯狂咳嗽,看着郁舟的目光有些恐惧——真实的窒息感有一瞬间让他以为郁舟会杀了他。
郁舟没管他,抬步往一个方向走,脑子里反反复复回想以前的事。
郁子明是郁舟养父母的侄子,按郁家的辈分讲是郁舟的堂兄,但这个堂兄从没把郁舟看作一家人,从郁舟刚被郁家收养起就处处和郁舟作对,上初中后甚至勾结了一群社会上的狐朋狗友时不时堵郁舟,给郁舟带来了很多麻烦。
当时的郁舟几乎不可能靠自己解决这件事,按理说他应该找家长帮忙,但养父母郁诚远和陈兰夫妇在收养郁舟两年后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之后就对郁舟疏离起来。
或许是孤儿院的出身加上养父母有意无意的无视与冷漠造就了郁舟好强的个性,所以他从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件事,哪怕是唯一被他视作亲人的傅沉睦。
当然,不愿意让傅沉睦知道更主要是不想让傅沉睦为他的事操心。
他和傅沉睦是在孤儿院认识的,傅沉睦比他大几岁,一直很照顾他,他从小就跟在傅沉睦后面哥哥长哥哥短的喊到大。
小时候遇到什么麻烦都可以喊哥哥帮忙解决,后来在郁家经历的冷眼多了,郁舟就意识到不能给傅沉睦添麻烦。
他哥不介意归不介意,但他们当时分别被不同的人家收养,在傅沉睦的养父母眼里他是个外人,没人乐意看到自己儿子帮别人收拾烂摊子。
他自己和养父母相处不好,不能连累傅沉睦。
郁子明不再找他麻烦的原因他想过很多,可能是某次郁子明找他麻烦被郁诚远看到了,郁诚远教训了郁子明;又或者是郁子明自己觉得没劲了……
他以为他把这事瞒得很好……原来还是傅沉睦帮他解决的。
心口涌上熟悉的滞涩感,仿佛压着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坠得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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