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老板真是个好人，除了过了赏味期的食品外，也时不时给她一些别的新鲜的食物甚至水果，还有最近新商家的小零食。

她抱着一袋子食物在街面上走。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她就可以回到居住的网吧了。

并不算很远的距离，没有必要把钱浪费在不必需的交通工具上。

经过某个十字路口，她抬头去看街对面的红绿灯时，忽然愣住。

等一等，绿灯旁边的那个小姐姐……

是打算自杀吗？

她看到了，那个年龄应该不到二十岁左右的小姐姐，穿着和此时一模一样的衣服，化着一模一样的妆容，留着一模一样的发型，站在一栋高楼的楼上，在此时此刻极为相似的天空的背景下，迎着风一跃而去。

大楼的玻璃幕墙映出了她悲伤的面孔，或者在某一个瞬间后悔过，却最终难以抵挡重力的作用。

身体砸在车辆川流不息的街道上，四肢扭曲，鲜血流成一摊。

萤心脏猛地一悸。

如果当初没有那位消防员先生的组织，她从那栋高楼上一跃而下，大概也是这样的场面吧？

发自本能的催促，她跟着那位小姐姐走了过去。

在视线里反复播放的画面中的楼顶，在主角身体跃下的前一秒，她拉住了那位小姐姐。

或许是由于太专注于自己的伤心，又或许是她的存在感实在太低，小姐姐并没有注意到她这样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

小姐姐吃惊地回头。

“别跳。”萤没有看她，宽大的黑色帽檐几乎遮挡住了她整张脸，很久没对人出声的嗓音带着不自然的沙哑。

她看着高楼顶前方宽阔的虚空。

这楼是真高啊，摔下去绝对不会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你是……”意外到来的人打断了小姐姐的计划，在短暂的几秒钟之内，她几乎忘了自己要跳楼的计划。

趁着这短暂的几秒，萤强硬地把她从高处拉了下来。小姐姐开始挣扎，萤索性直接张定双手拦在她和高台之间。她往左，她也往左；她往右，她也往右。

换言之，如果她想跳下去，就得先把她推下去。

小姐姐停在原地，不动弹了。

她低着头，眼泪一颗颗流下来。

“为什么……我的生命早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为什么还要阻止我？”

“当然因为如果放任你从这里跳下去的话，会给消防员先生还有警察和医生带来麻烦，还会影响到下面道路的交通，以及给偶然看到你死状的人留下心理阴影。”

“……”小姐姐愣住了，眼泪含在眼眶里，甚至忘了掉下去。

萤低下头，宽大的帽檐再次遮住她大半张脸。

她轻咳了一声。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寻死的念头，但生命不会没有意义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好的羁绊。

“好好活下去的话，总有一天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光。但如果就这样死去，那就真的只能一辈子生活在黑暗里了。”

小姐姐平静了下来。

萤知道这种大而宽泛的道理说服不了她，但作为一个并不擅长与人交往、生活经历也极为有限的人来说，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她平生最大的感悟了。

“大自然给了这么好的天气让人来享受，你用死亡来辜负掉，不觉得很可惜吗？”萤抬起手指了指远处的天空。

真的是很好的天气。天色湛蓝湛蓝的，云彩一片片，像白色的棉花糖，风和阳光也温柔地像和爱人的手。

小姐姐顺着萤指的方向看过去，整个人怔愣了一会儿，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到了一般，肩膀缓缓地耸动，眼泪再次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

她抓住萤的手，弓着身子抑制不住地哭泣，“可是我……我该怎么做？到底要怎样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顺其自然就好，生命中总会有美好的瞬间值得用心体悟。”萤说。

她想举身边好心人的例子来说服这个小姐姐，比如她自己先前遇到过的，那位阻止过她跳楼的消防员先生、在她快要饿死时给她做了一份咖喱的饭店大叔，还有好心地给她工作还送她食物的便利店老板……生活里种遇到一些好人，他们把温柔和爱传递给自己，给原本昏暗的生命涂上温暖的色彩。

仅仅是想着这样的人，她心里也会多一分活下去的动力。

她又注意到小姐姐的手腕上，有两道很深的红色伤疤，与白皙的皮肤对映，格外扎眼。

“治疗也要坚持下去。按时吃药，多少可以减少坏心情时极端想法冒出来的频率……”

猜到了小姐姐可能患有抑郁症，她回想起医生对自己的嘱咐絮絮叨叨地说起来。还没有说完，楼顶的门忽然被人冲撞着打开了。

来人急切地呼喊着小姐姐的名字，用几乎是直接从远处扑过来的奔跑姿势抱住小姐姐，嘴里不停地说着“千万不要想不开”、“爸爸妈妈会花更多的时间来陪你”、“除了你自己没有人值得人浪费生命”……这样的话。

是她的家人呢。

萤心想。

于是主动从情绪激动的三人身边避让开，捡起自己刚刚为了阻止小姐姐而暂时放在地上的一袋子食品，习惯性地将宽大的帽檐拉得更低，然后默默地往入口处走去。

快走到入口时，她才发现，原来一起来找小姐姐的还有另外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穿着米色的正装，身材高挑，女的穿着白衬衫和黑色的褶裙。

“你是她的朋友吗？”男的开口问她，声音带着年轻男性特有的磁性。

“不是。”她低着头说。

她没有抬头去看他们的模样，因为没有这个必要，她也不想看到更多的人在自己的视线里死亡的画面。

她径直离开了高楼的楼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