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徐映竹没跑。
一是因为肚子饿,跑了还要找地儿吃东西。她这去哪儿都不方便,火急火燎地想找个合意的地方吃晚餐还真不是什么容易事儿。
二是,恶趣味使然。她想瞧瞧平爷口中的靓仔到底有多靓?
不紧不慢地进了院子,沿着石子铺就的栈道一路往前。几经兜转,终于抵达主楼大厅。这楼整体基调老旧肃穆,无论是檐下随风摇曳的挂灯、名家钱九年亲手提字的门匾,还是门口那株枝叶繁茂的梨树,处处凝着经历时光磨砺过的质感。
这是徐映竹从小耍大的地方,眼下种种之于她早已于呼吸睡觉一般自然。她不会特别为什么驻足、凝视。然而此刻,她停了下来。只因她在灯影深处看到了熟悉的人,平爷口中的客人竟然是--傅明则。
他正倚在茶塌旁和爷爷下棋,眉眼含着笑。薄雾远山一般的清隽,和那年在融融灯火下翻书默背的少年似无甚大变化。他的右手执了枚棋,是什么她看不清,但她知道他已经知晓该如何落子。
笃定,淡定。
北城一高头号学神一直是这个样子,无论场景和年月如何转化,他都是人群中最亮眼的。低微贫苦,或许能短暂地绊住他,但永远不可能将他压垮。
真正意义地见到他,徐映竹才发现自己怂得很。下午那会儿,她已经打定主意,等见面时,一定要穿最性感漂亮的洋装化全妆,笑容冷艳地迎上去。
结果呢?
冷艳了个寂寞。
她忽然烦得很,不想进去了。
一旁,沈平以为她给傅明则给迷住了,专门等了片刻才问她,“是不是好靓仔?”
徐映竹回神,一字一顿:“平平无奇。”
沈平:“......你管这叫平平无奇?演电影的,电影明星来着。”
徐映竹终于撤回了目光,睨着沈平,红唇翘出一抹明晰的笑弧:“谁还不是个明星?照入行的时间,他还得喊我一声前辈。”
停了两秒,不多也不少,她补充道,“叫声小姐姐也是可以的。”
至此,沈平终于察觉到了自家小祖宗的不对头了,做作地压低了声音,“他是你死对头?”
徐映竹:“......” 那倒也不至于,顶多因爱生恨?
不过这些,实在没必要和长辈说了。
“不是。”
紧接着,“平爷,我不想进去了,您帮我和爷爷奶奶随便扯个借口。”
沈平难得刨根问底:“你为什么不想进去?”
徐映竹:“一定要说?”
沈平:“对。”
意思很清楚了,不吃到这口瓜这忙他不帮。
徐映竹定定和他对峙了十数秒,败了。
“您真的给爷爷惯坏了。”
沈平理直气壮:“那是,真发小铁打的情谊。”
徐映竹轻轻笑了声,是无奈,也是为爷爷和沈平开心。人这一辈子,能得几个知心好友?更遑论,他们还是从儿时一路走来的。
“行,我告诉您。”
沈平不禁竖起耳朵。
徐映竹:“里面那个靓仔是我暗恋多年的人,我今天忙了一天,妆都要花了。”
为了增强自己这话的可信性,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沈平凝眸看了过去,其实这妆花没花他其实看不太懂,但这小女生的心理他还是懂点儿的。
未多迟疑,“行,交给平爷。”
话落,又问她,“需要我帮你打听打听他什么时候再来?到时候化个漂亮的妆。”
徐映竹:“不用不用,我们很快就会合作了。”
沈平接受了这说法,“那你把握机会告诉他。喜欢要大声说出口,憋久了小心出毛病,靓仔也是别人的了。多划不来,你说是吧?”
徐映竹:“是是是。我走了啊平爷,悄悄地。”
沈平开始朝她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徐映竹略一颔首,转身向外,她甚至不曾再多看某人一眼。
再度被檐下的挂灯散出的幽光笼罩,徐映竹才终于回头看。只是离他,兜转诸多,什么都瞧不见了。
她无声地说了句什么,沿着层层台阶而下。
片刻后,猫低身钻入自己的车。
大厅内,徐铭仁见沈平一个人进了来,眼尾微微一挑,低笑问道,“还没来?”
说罢,棋子落地,后话朝着傅明则而去,“我家小竹子啊,跟你是同行。” 徐老素来开明,在他的认知里,同演艺相关的工种也是正儿八经的工作。不正经了,不过是做这个位置的人不正经了。说到不正经的人,哪一行都有,什么时候都不是演艺圈专属的。
而且,他和太太是真心喜欢小孙女在舞台上唱跳的样子,有精神极了。花一样的年纪,就该有精神。
“你看过她的舞台吗?”
“舞台”二字逗笑了傅明则,眉眼生光,“您的措辞还挺专业。”
徐铭仁有些得意,“自学成才。年老了也得多看多学,争取不和你们这些小的代沟过大。”
傅明则:“您是个好爷爷。”
徐铭仁笑出声来,眉舒眼展:“小竹子也是这么说的,看来是真好了?”
话落,话锋忽然一转,“你家阿爷不错的,就是嘴硬了点儿。”
之后,没等傅明则应,再度望向沈平,询问自家宝贝的情况。
“什么情况?不是说快到门口了?”
沈平在进门之前就想到借口了,此刻被问及,没有任何磕绊回说,“车都到门口,公司临时有事儿又走了。”
“小竹子叫我捎了歉意。”
“傅先生,小竹子说她认得你,并且马上要合作了。改日有机会,请你吃饭赔罪。”
沈平认真处理事情来,真的可以说是滴水不漏。
几句话下来,徐映竹全身而退,谁也无法说她一句不是,也给傅明则做足了面子。
傅明则因这些话勾了勾唇,笑意倾泻,如最纯净的花经春雨洗涤后盛放,清冷无暇。只是若是细致观察,那笑意是分毫未映到眼底。
“要合作了?” 这茬也是徐铭仁第一次听说,黑眸被惊讶点亮。
傅明则点了点头,幅度极小。可这并不妨碍徐铭仁瞧见,继而开怀大笑,“那可太好了。”
他甚至顾不得未完的这盘棋了,冲着闲不住在后厨忙活的许玫叫嚷,“玫玫,你马上有新节目看了,你家宝贝竹子和阿则一道......”
这一声破碎了大厅静谧,没多时,许玫出了来。
氛围越发好了起来,温馨暖意渐浓,才一点点融了傅明则牢牢压在眼底的郁色。
*
徐映竹的车正往市中心疾驰,她倚着窗,目光一直看着窗外。
像是在赏夜景,实则在以此做伪装思绪放空。
随着北城落雪,又一个学年临近尾声。寒假一过,徐映竹将和所有高二的学子一样进入到人生最最最重要的阶段之一,高三。但她丝毫不慌,原因有二。一是,她对自己没多高要求,有个二本上就满足了。幸运的是,家人也是这么想的。二是,一高学神傅明则是她的同桌,在他的“代领”下,高二阶段的每次月考她在年级中的排名都在上升。照着这“飞升” 速度,高三上半年,她的成绩就能挤入年级前五十。依照一高过往的升学率,别说二本了,全国重点也是有机会的。
当然了,这些只是她个人对未来美好的憧憬。想要实现,需要一个大前提:傅神高三依然是她的同桌。那么问题来了,要怎么才能继续“霸占” 学神呢?想和他做同桌的人真的多了去了,听小姐妹讲,有家长专门找老师提了。什么结果不得而知,反正到这一刻为止,傅神还是她的同桌。
认真思忖了好几天,徐映竹决定实施“近水楼台先得月”计划,每日卖萌包了学神的一日三餐......等印象分刷够了,她就和他提想继续和他同桌的事儿。只要他点头了,依着老师们对他的喜爱和宠溺,这事儿肯定成。
说干就干。
第二天,她早上六点就从床上爬起来了,极为细致地装了两份早餐。
牛肉时蔬饭团,水煮蛋,还有牛奶。小盒她的,大的是给傅明则带的,保温的料理盒,到了学校都是热乎的。
没有任何意外地,全班第一个到。
等了近一刻钟,傅明则到了,穿的还是那件宽大的、似乎也不怎么暖的黑色羽绒,单薄瘦削,气质清冷出挑。
她其实动过在他生日那天送他一件更保暖的羽绒做礼物的念头,不止一次,但最后,她都没付诸行动。怕借口不够好伤了少年的自尊心,以后再不想和她做同桌了。如果真是那样,她亏惨了。
因此想归想,行动上纹丝不动。
细化到此刻,想赠他一件温暖羽绒服的念头很快被她藏起,在傅明则还在因她的罕见早到发怔时,她已经朝他绽开笑意,小小声催促,“快点快点。”
傅明则因她带出的动静回过神,笔直走向神神叨叨的姑娘。
把书包摆上桌时,他问她,“怎么?”
徐映竹:“我有件事情要求你,只有你能办到,所以我决定从今天开始贿/赂你。”
傅明则云里雾里,小姑娘已经输出完毕,从便当袋里挨个拿出了两只便当盒。小的放在了自己桌上,大的那只献宝似的递到傅明则面前。
傅明则:“......? ”
虽说这盒子并不是透明的,无从得知里面装的什么,但怎么都和食物有关。这姑娘,是想干嘛?准备拿早餐贿/赂他?
思绪略微浮动,以至于他未能及时有回应。
徐映竹等了会儿,径自开了盒盖,食物的热气以及香气裹挟在一起涌出,从出现到鲜明仅用了几秒钟。
“吃吧?我没放毒。”
“我专门给你带了双小银筷,不信你可以测一测。”
少年被逗笑,眉眼生光,连带着整个人都明亮了几分。
真的很帅了!娱乐圈出道也就这水平了。
徐映竹如是想着,只是这微弱的念头并没有桎梏她的行为,“攻坚” 还在继续,“我都想好了,以后每天都给你带早餐,最好是把你的一日三餐都包了。”
“我们家阿姨做的菜可好吃了,五星级水平,你不亏。”
少女说这些话时,杏眸亮着期待,微弱的一点,似傍晚迫不及待跑出天际的第一颗星,又似层层花蕊中心悄然藏起的那一小粒露珠。
顽劣,却也绝美纯粹。一旦撞到了,心一寸寸软下来将成为不可逆转。
就拿傅明则来说,他知道自己该回绝她的提议,因为这提议不止幼稚荒谬,并且非常的不合时宜。
亲密有余,暧昧太过。
这些都不是他和她两个高二学生该碰触的。她家世显赫或许不在意,但他没有时间也没有资格。
可是当他触及她含光的眼睛,他的意识瞬间摒除了理智,迅速而轻易,他甚至来不及设防。
“你想要什么?”终于,他睨着那一点毛细孔都寻不到的精致小脸,清清冷冷发问。
然后他就看见徐映竹眼中的那点光更亮了。
须臾之后,她对他说:“明年我还想和你做同桌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某人:我老婆好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