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井爱想起刚开始考试时，赖春明在她座位旁边停留的那几分钟。

难道是因为那个时候？

“你这次数学考试的监考老师是赖老师吧？”他问。

她点点头，“是的。”

“你那个先看压轴的做题习惯啊,我说了那么多次你都不改，”潘松岳说的挺起劲，眉毛扬得老高，“没想到因祸得福，被赖老师看上了，说你是个好苗子！聪明！”

她闻言，脸颊微热。

赖春明啊。

那可是一班大名鼎鼎的“灭绝师太”，是年年都拿“金牌数学讲师”的人物。

她真的得到这样的人的青睐了吗？

“老师，竞赛和高考数学是完全两个不同的体系吧？”她有些迟疑地问道。

“是的，完全不一样。”

林井爱安静了，没有说话。

她现在的第一任务是要平稳地度过高考。

潘松岳将她的反应收入眼底，将声量压低了些，“现在有部分高校哈，对于招生有一些特殊的计划。例如常北的北华大学，就有相关招生政策都是与这个竞赛成绩挂钩的。”

林井爱听到这儿，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这些她曾有所听说，但一直没有去具体了解过。

她也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自己。

“我知道以前我曾多次告诫你不要过于执着于数学，应该把时间精力放在提高其他学科上。”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也许它可以成为你能利用的一项优势，甚至为高考来减轻一些负担。你懂我的意思不？”

林井爱闻言，心中微微一动。

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对数学的野心。

只不过每一次考试结果都在提醒她，她对数学太偏执了。

既然现在有一个机会让她能够不受打扰地研究数学，她又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好。”

“你先别急着答应，毕竟这个也不是小事，回去和家长好好商量商量。”

“不用商量，我们家那边，他......他们肯定会支持的。”

她用“会支持”搪塞了过去，没将心中所想说出来。

从小到大的所有决定，包括中考的时候选学校填志愿，都是她一个人。

林洪不会管，也不想管。

“真的？”潘松岳狐疑地盯着她，“先不说可能不会拿奖，上竞赛课会占用晚自习的部分时间，势必会影响到日常的学习，到最后落得一个两厢都不讨好的结果那都是有可能的。”

“你真的想好了？”

“嗯，”她抬起眼睫，轻轻答道：“我想试试。”

少女的声音清亮，虽声量不大，却透着些坚定。

潘松岳竖着眉毛，显然还存在着些顾虑，他张了张嘴，又合上。

“老师，我心里有数，如果承受不了强度，再回来也不迟的。”

潘松岳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我还不知道你？你一做起数学题来就跟个木头桩子似的，谁也喊不动，到时候还肯回来？”

“还是您最了解我。”她笑起来，眉眼间都是轻快。

“行了行了，补课计划下周正式开始，到时候我再通知你具体时间和上课教室。”

“好，谢谢老师。”她点点头，转身离开。

“等会儿，”潘松岳从背后叫住她，他闭着眼睛扶额，似乎在极力回忆什么，“啊对对，帮我把那个庄嘉言叫出来，这个不省心的，这次考试简直是惨不忍睹。”

......

看来有人今晚要遭殃了。

从教室门口到她座位的这段距离，明明总共加起来也没几步，她却感觉轻飘飘的，像踩在云端上。

那是一种她形容不出来的感觉，既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

“你什么情况？”到了座位，庄嘉言惊疑不定地望着她。

“怎么啦？”

庄嘉言：“你要不要对着镜子看看自己脸上的表情，笑得有些......诡异。”

林井爱：“......”

她是有点开心过头了，表情全写在了脸上。

“没什么。”她脚步虚浮，缓缓坐下。

目光定在前方虚空一点，不自觉发起呆来。

过了整整三分钟，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

“......对了,老潘叫你出去，要说这次考试的事。”她往前拍了拍庄嘉言的后背。

庄嘉言：“......”怎么现在才说！

-

一班教室。

刘庆东蹲在桌子旁边，头靠桌侧，一脸无精打采。

周奥正低头看书，“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还要持续多久？”

他直起头来，“赖春明刚刚找我约谈了......”

“谈什么？”

“考试，说我这次总排名退步太多，”刘庆东的声音有气无力，颓丧又萎靡，“关键是她下午放学以后找我的！害我连晚饭都没吃上......”

周奥笑了两声，“那你夜宵的时候跑快点。”

“食堂夜宵还得等两个小时，猴年马月啊......”

“连小卖部都关门去不得了，我要饿死了......”刘庆东的咕哝和抱怨声连绵不绝。

周奥听着，觉得眼前的书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他“啧”了一声把书放下，又从座位下面捞出来一个袋子，推给他。

“这哪来的？”

“家里人给的。”

“这......看起来不便宜啊，你舍得给我吃？”

“不吃就还给我。”

“我吃我吃！”

“整盒都是你的，吃干净点。”

“得令！”刘庆东投来真诚感激的一笑，抱着糕点盒回了座位。

到了下节课课间，时间不过一小时，他就又抱着盒子回了来。

黝黑粗壮的手臂抬起，他把糕点盒往周奥的桌上一放。

周奥：“吃完了？垃圾桶在那边。”

......

“你当我是猪啊，这么短时间我怎么可能吃得完。”刘庆东说的有些委屈。

“那就留着，不用还。”

“我哪好意思。”刘庆东往周奥前面的空椅子上一跨，坐下，“你的东西，怎么着也得给你留点吧。”

周奥没说话，视线在手中的书页上没移开过。

他沉默片刻，过了一会儿突然问了句：“好吃吗？”

“那味道简直了，形容不出来的美味！”刘庆东眉头抬得老高，咂嘴啧啧称奇。

周奥扫他一眼，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觉得他的描述太过于夸张。

直到晚自习铃声打响的时候，刘庆东才起身离开。

周奥盯着桌上那半盒糕点，半响没动。

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才伸手将盒子拿起，装进袋子里放好。

摸出手机，点开通讯录，划到“郝蓓”。

——【谢谢。】

打下这两个字后，他的手指微顿，在屏幕上停留了几秒后，又把字一个个删去。

-

一周的时间很快过去，联考渐渐告一段落。

竞赛班的上课时间被安排在晚自习的前两节课，每周两次。平心而论，补课占用的时间并不算少，因此只能利用白天的碎片时间将作业提前完成。

上课教室在七楼，这一层的教室大多处于闲置状态，很少供一般的教学使用。

林井爱到教室的时候，见宽敞的空间里只摆了十几张桌椅，没有相互挨着的课桌，每个座位都与其他人间隔开了一些。

里面已经坐了十多个人，大部分是陌生的面孔。

讲台上的男人正整理着手中的资料，见她来了，示意她找个位置坐下。

这人林井爱认识，是高二年级的级长徐盛。

徐盛三十多岁，也教数学。他身形挺拔，身着整洁得体的衬衫和西裤，平常说话与为人处事很有自己的一套，年纪轻轻就坐上了高二年级教学级长的位置。除教学之外，他还负责年级里一些指导工作和思想教育活动，因此只带了二班一个班。

“咱们这次竞赛培训，将由年级里的数学老师轮流给你们上课。老师不局限在高二，还有个别资深的高三老师。”

“今天第一节课由我任课，如果大家都准备好了，我们等一下六点半准时开始。”

他话音刚落，教室门口突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出现在门口的，其中一个是皮肤黝黑的寸头，另一个则高高瘦瘦，黑发微乱。

两人见到徐盛，点头向他问了个好。

刘庆东往教室里张望了一圈，似乎是看到不少熟人，咧嘴露出了一口白牙，朝他们挤眉弄眼地打招呼。

坐在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是一班和二班的，他们互相认识。

徐盛：“快找个位置坐下吧，就差你俩了。”

位置是按人数摆的，不多不少。剩余的空位一个在教室左侧后排，另一个则在林井爱的左边，靠窗。

刘庆东只思考了一秒，便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果断选择了后排的空位坐下。

在他后面的少年顿了顿，在原地站了片刻，才朝那个靠窗的位置走去。

似乎是从宿舍刚洗完澡回来，他的发梢还有些湿润，走过来的时候带起一阵果木类的清新味道，很淡。

林井爱鼻子一皱，轻轻打了个喷嚏。

他听见声响，微微侧头朝她看了一眼。

感受到来自旁边的视线，林井爱突然间有些心虚。

之前“得罪”过他不少次。

他不会报复她吧。

“外套。”她咳嗽了一声，轻轻出声。

少年挑眉，似乎没明白她在说什么。

她伸出手，指了指他的椅子底下。

外套刚刚被他随意一搭在椅背上，落下了长长一截袖子，垂在地面上。若有经过的人一踩，就会在洁白的衣袖上留下灰印。

见他还是站在原地没动，林井爱微微弯下腰，将外套拾起来伸手递给他。

“这次不用借回去洗干净了？”

“什么？”她抬起头来，眼睫轻眨，有些懵懂和茫然。

他没伸手接外套，狭长的黑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和他的目光撞上，那耐人寻味的眼神让她猛然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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