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上，郝蓓双手放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向前倾，显得有些拘束。她穿着一件素雅的连衣裙，妆容淡淡，盘起来的头发细心被梳理过。岁月已经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一些痕迹，但依然无法掩盖她的风韵。

“叫你回来是想一起吃个饭，陪陪你妈。”周念柏抬头，解释道，“她能待的时间不长，晚上就要回那边。”

“嗯。”周奥应了一声，他看着郝蓓。从他小时候有记忆开始，她就是这副娴静得体的模样，这么多年始终如一，没有变过。

“既然这么难抽空，以后其实可以少费心过来。”

“周奥。”周念柏把报纸放下，微微皱眉。

郝蓓从沙发上站起来，本想开口说些什么，这时看起来有些无措。

“我先去放东西。”周奥没再看那两人，转身回了房间。

郝蓓的心里对于周奥一直有淡淡的愧疚。

在周奥九岁时，她和周念柏离了婚，再嫁给了从事外贸生意的王舜启。近些年来她常常跟着王舜启经常奔波于各地，鲜少有时间回来看望周奥。

对于周奥来说，其实他能够理解母亲的选择，她只是在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

然而，在他人生中的重要时刻和阶段，他仍然忍不住责怪她的缺席。

他一直想念着她。

周奥走出房间的时候，沙发上两人正交谈着什么。

“升高二了，在学校里还算适应吗？”郝蓓看到他出来，目光望过来。

“嗯。”

“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说，我去办。”

周念柏问道：“你那边最近怎么样？还是很忙？”

郝蓓说：“嗯，还挺多需要安排的。今天也是刚好来这边办事。”

原来今天来看他只是“顺便”，周奥突然轻笑了声。

周念柏面色微变，郝蓓面上也露出一丝尴尬。

站在一旁的张婶见了，连忙打圆场说：“没事儿蓓姐，你忙你的，小奥这孩子在家里特别省心！”

她咧了咧嘴，紧接着道：“那学习成绩在学校里，可都是数一数二的！”

“是吗，那真是挺好的，”郝蓓朝张姐感激笑笑，扭头问周念柏：“我没记错的话，二中应该是市重点吧？”

“对，在省里都排名不错的一个学校。”

“在这样的学校里成绩还能排到前几，那确实不是一般优秀。”郝蓓欣慰着说。

这么几句聊完，客厅的气氛变得热络了些，周念柏的脸色也缓和了些许。

“不说学习了，我这次从那边带了好多特产回来，张姐，你帮我拿过来一下。”

“好嘞。”张姐走到玄关处，把地上的几个袋子拎起来。

“周奥，”郝蓓把袋子里的几盒东西拿出来，一样样摆在桌上，“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可以尝尝。

桌上的糕点大气精美，盒子边缘用细绳扎成，包装考究高档，看的出来是被精心挑选过的。

“知道了，谢谢。”

“没事儿。”

郝蓓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已经变得这么生份了。

周奥看了一圈，把一盒盒特产摞好，移到桌边，没有要动的意思。

张婶在旁边搓搓手，又一次打破沉默：“那咱要不，先吃饭吧？”

“对，你做了一桌子菜，别让菜凉了。”郝蓓轻咳了一声，起身。

“这些，你之后记得吃。”郝蓓又看了两眼周奥，又说：“带去学校也行。”

周奥点点头，淡淡应了声。

-

距离的联考的日子越来越来近，大家都心知这次考试的难度和重要性，卯足了劲复习，连平常热衷于打球的那几个男生最近都收敛了些。

到了考试这天，林井爱没有像往常一样早早来到学校，而是在床上养足了精神，才慢悠悠洗漱出门。

第一门考语文，她回教室拿上笔袋和水杯，又从课桌里抽出文言古诗的背诵资料。

这是很多二中学生的常规操作——考试的前一秒都在卷复习。

她虽然觉得没什么用，但还是象征性地拿上了几册。

不同于二中的内部自考，两校联考是一个规模较大、校方极度重视的考试模式，每个考场都严格规定了场内人数与间距空间。除了高二年级的所有教室，还有一些其他非教学用途或闲置的教室也被布置了考场。

林井爱找到教室，核对着自己的座位号。

她的语文成绩向来表现平平，这门学科是玄学，光靠努力学是不够的，还得有一定天赋和素养。

她知道自己手里这份背诵默写考纲也是治标不治本，即使多背几句也提不了多少分。

“快看快看，坐在那边的不是那个谁吗？”

“卧槽，学神！”

隔壁的讨论声传入耳中，林井爱本就看资料看得不太专心，此时听到“学神“两个字，下意识抬起头。

周奥坐在她的左前方，和她中间隔了一列，也是靠后排的位置。

从她的角度，能看到他手臂正微屈着搁在腿上，正低头看着什么。

“我居然和学神在一个考场！”

“好想过去拜一拜，也许能进年级前一百！”

“......”

林井爱顺着隔壁讨论声的话头，一下就望见了周奥手上的东西。

是手机。

他正将手指随意地搭在上面，机子被打成横屏，似乎在播放什么。

......

学神考试之前居然有心情玩手机。

她一瞬间生出一种无力的愤怒。

看着眼前这份文言古诗考纲，林井爱更加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她将考纲塞进课桌，不想再多看一个字。

然而，愤怒的情绪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她垂眸，刚刚她这是怎么了，一定是被什么东西侵入了脑髓......

人家是学神，而她只是一只扑街的小透明罢了......

冷静反思后，林井爱默默将考纲重新从抽屉里拿出来，乖乖翻开。

教室里又喧哗了没一会儿，两位监考老师正边聊着什么边从教室门口走进来。

“还有十分钟考试了，和考试有关的东西都收好，抽屉里要清空，敏感的书和资料书包里放好，可以放到讲台上。”老师走上讲台。

教室里的喧闹声减弱，三三两两聚集的学生分散开来，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准备考试。

周奥也早早看见了监考老师，他迅速将手上的手机关了放进书包，又若无其事地将书包放到讲台上一角。

整套动作下来如行云流水，淡定又从容，看不出来半点不对劲。

林井爱看在眼里，觉得周奥在玩手机这件事上一定是惯犯了。

答题卡与试卷依次分发下来。

在打印试卷用纸上，二中一般给像月考这种级别的小考用的都是浅灰色的环保合成纸，纸张单薄、纸面毛糙。

而这次联考却换了象牙白纸张，摸起来光滑又有厚度，可见学校对本次联考的重视程度。

她摸了摸试卷，认真填写起个人信息来。

-

七班教室。

下午，林井爱午睡醒来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来了不少人。

“同学，你准备走了吗？”一个不认识的男生站在她座位旁边询问道。

她马上反应过来这是别班的考生，需要坐她的位置考试。

“嗯，你稍等，我收拾下东西。”

她站起身，点了点前桌庄嘉言的椅子，问道：“走？”

庄嘉言回头，应了，“我看你一直在睡，就没叫你。”

“我感觉我现在充满了力量。”

“行，”庄嘉言拍拍她，“争取数学考个全班第一。”

“我数学全班第一的次数还少？”

“......”

“行吧，那祝你考个年级第一。”

“不太敢想，”林井爱摇摇头，嘴巴微微嘟起，显得有点儿娇俏，“咱们班数学太菜了，班上第一在年级里根本排不上号。”

庄嘉言：“......”好想打她。

旁边的男生听着林井爱大言不惭的话，呆愣了一瞬，又觉得眼前的女生有种莫名的傲气与娇俏，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林井爱察觉到旁边的目光，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她有些不好意思，加快了手上收东西的速度，便拉着庄嘉言出了教室。

“刚刚那个男生好像一直在看你。”庄嘉言咕哝，出了教室门还不断往回头看。

林井爱：“可能对我有意思吧。”

庄嘉言大笑一声，“扯吧你就，那明明是看智障的眼神。”

林井爱：“.......”

-

距离考试开始时间已经没剩不久，到教室的时候，考生都到的差不多了，都在座位上复习着错题和公式。

林井爱进门，视线不自觉地又瞟向教室左侧后排的那个位置。

少年还是那副懒散样子，手臂松垮地搭在膝盖，低头看着“危险的电子产品”。

她收回目光。

这次除了考试用具和水杯，她可是什么复习资料都没带。

突然觉得有些平衡了。

考试之前不复习，真是让人神清气爽呐。

监考老师很快到了，其中一位是个年轻的男老师，林井爱并没见过。

但另外一位她却认得很清楚，是一班的班主任赖春明。

她今天戴着副方框眼镜，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面容严谨。手里正抱着一叠试卷和答题卡，看起来是主监考。

林井爱还在打量她，她已经抱着考试资料走到讲台上，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上“15：00-17：00”，字迹流畅有力。

“记好时间，两个小时整，铃声响的时候立即停笔，多写一秒钟都不算分。”赖春明的声量不算大，却充满了凌厉与威严。

台下一片安静，考生们都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等待考试的开始。

试卷发下后，林井爱大致浏览了一下重难点题模块——最后三道。相对于二中内部自考，这些题都出的小有难度，属于那种不能第一眼看就想出解题思路的类型。

前两道出题的角度都比较新颖，不过对她来说都还算在能力范围之内。

没有浪费太多时间，她有了思路之后便开始下笔。

写完这两道题后，她集中精力看向最后一道。

正专注地思考着，她突然感觉头顶上方有一道阴影。

赖春明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知时候下了讲台，正踱着步巡视，此时正走到她身边，正盯着她的答题卡看。

林井爱呼吸紧了紧。

但她只稍稍出离了一瞬，就将注意力又放回到解题上。

最后一道题她已经思考了将近五分钟，尝试过一些切入点，但始终没有找到完整的突破性解法。

在有具体的思路之前，进行任何的演算都是徒劳。因此，她一直握着笔没有动。

所幸赖春明没停留太久，看了一会儿便继续往前走了。

林井爱意识到，这道题她一时半会儿不可能解开。

她深吸一口气，将卷子翻回正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