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一口气,暗自宽慰自己想多了,只直视前方脚下步子没停。
今天,她需要做的只有注意自己的跳舞节目,并完成一场顺利的彩排,这才是她的任务。
走到远处,她挑了一个位于右侧观众席的前排座位轻轻坐下,这里离人群较远,是个清净的角落。
舞台的边上坐着一个统筹老师,膝盖上正搁置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他是一个清瘦的年轻男人,头发上打了些油亮的发胶,梳得很是整齐。
这人林井爱隐约有印象。他是二中的音乐老师,高一时曾经给她们班上过音乐课。
又过了没一会儿,男人见人都到得差不多了,便从电脑前抬起头,平缓道:“我们今天的时间不算多,哪个班彩排完之后,就可以先回去了。彩排的顺序为保公平公正,我用电脑随机叫吧。”他边说,边在笔记本电脑电脑上轻敲了几下。
随着男人的叫号,彩排正式开始了。每个班出的节目各式各样,一个接一个的表演在舞台上被呈现,看得人目不暇接。
六班的节目是进行话剧表演,又是那个经典的剧目《雷雨》。这个片段林井爱已经看过不下十次,早已对剧情倒背如流,因此将目光更多放在了舞台效果上。
看得出来,六班在服装和道具的准备上十分用心齐全,光是在舞台上搬上搬下就花费了好一段时间。
十一班几乎来了一整个班的人,准备表演大合唱。也许是因为实在找不到人出节目,大家直接采用了音乐课上教过的一首歌,既省事又中规中矩。
二班则是浑然正气的群星诗朗诵,听得林井爱直起鸡皮疙瘩。
大部分班级都是几人抱团出节目,至少有两个人及以上,像她这样一个人来的几乎没有。
彩排过的班级已经超过了十个班,但林井爱所在的七班一直没有被叫到。
她看了一会儿,微微有些困了,这段时间以来她忙学业忙排练,到了午休的点总是会有些疲乏。
舞台上灯光渐亮,一束聚焦的特写灯光突然打在台上两人身上。
“大家好,我是高二一班的刘庆东。”
“大家好,我是高二一班的杨朝。”
“今天我们为大家带来的节目是双簧《哥俩的故事》。”
林井爱闻声朝台上望去,这一看差点没笑出声来。
刘庆东今天穿了一件素净的国风长袍,脖颈前的领子微微立起。男生皮肤黝黑、四肢健壮,而这袍子本身却典雅清淡,穿在他身上有股浓浓的违和感。
与他搭档的是一个满脸痘痘的瘦子男生,林井爱没有见过。与刘庆东相比较而言,这身长跑穿在他身上就显得合适多了,有种弱不禁风的文人气质。
经刘庆东的大嗓门一喊,林井爱的睡意瞬间消散了不少,她眨了眨眼,饶有兴味地看着台上。
两人自我介绍完,便各自归位。刘庆东坐在了摆放在舞台正中央的木椅子上,另一个瘦子则绕到后面,躲在垂下的一片灰布后。
表演开始了,灰幕布后面传来一道中气不足的声音,刘庆东立马跟上配合对口型。
虽然演得不错,但这道羸弱的声音还是和刘庆东粗壮的外型有些不太搭。不过,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才让节目显得颇具戏剧效果。再加上刘庆东的面部表情浮夸生动,手势动作更是丰富,硬是把身后那道平平无奇的声音演活了。
林井爱认真地听完了全程,看得是津津有味。
她拿出手机,给刘庆东照了一张在台上表演的照片,然后发在了“篮球高手”的小群里。
一个节目既了,瘦子从幕布后面出来,两人朝台下鞠躬谢幕。
刘庆东鞠完躬直起身来,碰巧扫见坐在右侧观众席的林井爱,朝她咧嘴一笑。
在这之后又过了好几个节目,有的班的人早早地彩排完了,却没有急着走,而是留在了观众席。
“还有哪两个班没被叫到的?”
离晚自习开始只剩下不到十分钟的时候,台上的男老师突然朝下面喊。
林井爱举起手,“七班的舞蹈在这里。”
除了她,还有另外一个坐在观众席中央的男生也举起了手,“老师,还有我们班钟蔚的钢琴独奏。”
林井爱闻言,侧了侧头,只见喊话的男生旁边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女生高昂的脖颈和挺直的背脊,让她在一众人里有种鹤立鸡群的出众感。
虽然是独奏,但十五班却来了好几个人,男女都有,似乎都是陪着她一起来彩排的。
这时距离彩排刚开始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场下生出一种焦躁与不耐的气氛,剩下来的没有被叫上去过的班级的几人脸色都并不太好。
就连钟蔚也一改平日里清冷的神情,此时正微微抿唇看着台上。
虽然等太久有些情绪,但她高傲的背脊一直没有塌下来过,全程都挺得直直的。
“啊,还剩七班和十五班是吧,”台上的男老师顺着举手的方向,望望这边,又望望那边,“这里六点半就要锁门,时间可能不够两个节目彩排,你们两个班商量商量谁先来吧。”
......
林井爱闻言,有些怔愣。
商量商量,是什么意思。
他们在台下面等了这么久,连晚饭都没吃,难道就不能多延缓一下礼堂使用的时间吗?
她垂眸思考了两秒,喊道:“老师,能不能延后一点场地使用的时间呢?我们两个班都等了这么久了。”
“没办法,这是规定,”男老师脸上没太多表情,只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顿了顿又道:“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你们其中一个明天表演之前早一点来探探场地,但那时候的后台设备不一定有支持。”
老师的话讲到这个份儿上,似乎没有什么改变的余地,台下一片沉默。
林井爱抿了抿唇,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争取争取,却突然听到旁边传来小声的讨论声。
“钟蔚的钢琴应该是压轴吧?”
“是啊,钢琴又不能搬上搬下,只能上台练,她跳舞就不能找别的地方练吗?”
林井爱听到这里,只觉得好笑。舞台场地对于跳舞节目来说,也是至关重要的。舞者要上去踩点,提前适应跳舞时活动的空间范围。
她本还想着如何争取说情,然而其他人和她的想法似乎并不一样,他们能轻易地向现状妥协,并且马上将矛头转向她。
真是个奇怪的世界。
那头的讨论还没有结束,耳语声不断传入她的耳中。
“不就是彩个排?穿的这么高调来干嘛。”
“这个人我听说过,她初中很差的,不是正经学校,里面全是打架斗殴。”
“纯花瓶,成绩应该不好。我钟蔚女神可是文科班的前几名。”
“说实话,我待了这么久没走,就是想听听钟蔚的钢琴......听说好久了。”
“看那个人的衣服就知道了,穿成这样,哪里像学生节目。”
“跳舞不就是娱乐?不穿着这样也不合理,哈哈哈哈哈。”
“也是。”
虽然似笑着开玩笑的语气,但仍然能清晰得听出其中的刺耳和不尊重。
林井爱静静听着。
这些话对于她来说并不陌生,她初中时就听过不少类似的言语。只不过那时候她经历的,比现在的境况严重多了。
林洪从来不管她,虽然少了一份关爱,但同时也带给了她绝对限度的“自由”。她从小自己摸索生活的技巧、结交不同的人、穿好看的衣服取悦自己、四处玩。
也许是因为她并不算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女孩”,看她不顺眼的人不计其数。那时候,她曾因为外形太过于招人被人传过黄谣,说她私下有不正当行为、没家教、靠外形和有钱人家的孩子结交;校霸看她不顺眼,便在放学路上堵着她不让她回家、演出之前破坏她的衣服。类似的事情数不胜数,对于她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
这个社会对于女生的恶意实在是太大了。她不好看,便会遭到嫌弃与说教;她太张扬,便会遭到□□般的诋毁和羞辱,认为其以色侍人,是花瓶、绣花枕头一包草。
林井爱本以为,她努力考来了二中,是去到了一个更好的环境,能够远离这些不堪的评论和指点。
原来,环境并不能跟人的素质划上等号。相比于初中那些人,二中的“好学生”不过也只是顶着一张体面虚伪的嘴脸,说着对她人冒犯与指点的话,本质上跟以前那些人没有任何区别。
不过,面对这些只敢言语攻击她的“好学生”,她又有什么可怕的?量他们也只敢在嘴上说说,不敢有什么实质性的举措。
况且,她也已经不再是初中时需要寻求他人庇护的小女孩了。
“也没有必要这样说话吧?”刘庆东看不下去了,在旁边大声说了句。
经他的大嗓门这么一喊,底下瞬间变得安静了许多。
台上的男老师这时抬了抬眼,道:“行了,也没必要引起什么矛盾。都是同学,互相谦让谦让哈。”
他说这话时神情淡淡,一副息事宁人的模样,明明说着要“双方互相谦让”,眼睛却只望向林井爱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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