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赛被安排在一个周日的上午,荷榕市一中被作为考点学校。离正门最近的教学楼已经挂上横幅,上面印着红底白字“第六届荷榕市高中数学联赛”。
虽对外宣称是小型模考,热度却不小,不少重点中学的顶尖考生都赶赴参加,校内人声鼎沸。
这应该少数几个正式竞赛之前能用来练手的比赛了。
二中一行人由潘松岳带队,穿过了门口进到校内。
梁川感叹道:“实验来的人好多啊。”
有的考生没有穿便服,身上的校服一眼就能认出来是哪个学校的。有市一中的、市外国语的、实验中学的,几乎是汇集了荷榕市所有顶尖名校。
虽然二中也不差,但要竞争的这批人都是尖子里的尖子,看着这样的场面还是令人心生严峻。
付蓝深吸一口气,说:“我已经开始紧张了。”
刘庆东:“我也是。”
潘松岳笑吟吟道:“行了,一场模考而已,又不是正式比赛,怕什么。”
“老师呢就送你们到这里,上午就能考完全科,出来之后就各回各家,不用再集合了哈。”
众人:“......”
从没见过哪个带队老师能当得这么悠闲的,别的学校的老师都是大中午回来接人,带着去饭馆里好好搓一顿。
“差不多就去考场吧,进去之后认真答题。”潘松岳撂下这么一句,慢悠悠地转身踱步走了。
二中一共报名参加了十几人,都被分散到了不同的考场。
考试共分为两场,第一场只有80分钟。
拿到试卷的第一刻,林井爱花了五分钟大致浏览了一遍试题,心里有了个大概。
她数学在重难点题上一直做的不错,但总容易在一些基础小地方粗心丢分,潘松岳在这个问题上没少唠叨过她。
第一场的难度更贴近于日常数学,对于她来说反而是弱项。她集中精力,尽量将每一步都踏实演算。
铃声打响的时候,林井爱刚好将一道难点题算出来。监考老师收卷的时候,她心口有微微下坠的感觉。
由于在这道题上花了过长时间,前面同等分值却更简单的题她却没能来得及做......她最担心的问题,还是出现了。
到了二试,考试时间要持续近三个小时,题量却只有一试的三分之一不到。
其实相对于一试,她更喜欢这种花长时间思考少量大题的模式。单纯到像是回归了数学的本质——研究,而不关乎效率、细心、时间管理等其他任何掺了杂质的东西。
就像那些她经历的无数个晚上,放着其他科目作业先不做,三节晚自习都用来死磕同一道重难点题。
这样不靠谱的事情她干了多少回了?她自己都已经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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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结束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正午,人流一股脑的向外涌去。
市一中门口挤满了人,有来接孩子的家长,有各学校的带队老师,更多的是刚考完试精疲力尽的考生。
一班的几人挑了个有树荫的凉快地方,等着其他人集合。
梁川:“咱们等会儿去哪儿?”
方梓轩:“找个地儿吃饭吧。”
从早上八点考到现在,大脑飞速运转四小时,真不是人类能承受的强度,饿都饿死了。
梁川:“你确定他们会出来?”
刘庆东:“要不咱们先去吧,老潘也没说考完要集合,说不定人家直接回家了。”
付蓝看了眼手机,抬头说:“井爱给我发消息,说她晚点,让我们先去。”
“周奥呢,”刘庆东道:“按理说他应该是最早出来的才对。”
“不清楚。”
梁川有气无力道:“我好饿。”
他刚说完,人已经被刘庆东推着往前走了两步。
“走吧不等了!咱们先找地方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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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声打响的时候,周奥没有第一时间出考场。那不断涌出的人海看得他眼麻,他在座位上坐上了一会儿,才提起书包离开。
下楼的时候,距离考试结束已经过了快二十分钟,考生都走的差不多了,教学楼前的人寥寥无几。
他一眼就望见花坛旁白那个身影。
林井爱今天穿的是二中的校服,很好认。她正坐在花坛的台子上面,手里捏着演算纸,蹙眉看着上面。
周奥站在不远处,就这么盯了她半天,她也没发现。
她正定定注视着着手中的纸,饱满的嘴唇被咬的有些泛白。与其说她是在看,不如说是在走神。
周奥每天都坐在她旁边,对她咬嘴唇的动作再熟悉不过。每次她解题遇到瓶颈的时候,都会无意识这样做。
裤兜里的手机震了震,最新一条消息是刘庆东给他发的饭店位置,他简洁地回复了几个字“不用等我”。
将手机放回口袋,他走过去,“你怎么了?”
林井爱回过神,望向他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怔愣。
少年正站在前方看着她,眉心微凝。
他今天穿了一件纯白色的衬衫,轻薄的衣角被风吹起来了一点。
“你怎么在这里?”她问,“没跟他们去吃饭?”
“嗯,推了。”
推了?
林井爱眨眨眼,推了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推?
周奥似乎并不想继续深入讨论这个问题,又问了她一次,“你怎么了?”
“还有一两道题没弄清楚,”她垂眸看下手中的题纸,有些不好意思,“考场不让继续待着,所以就坐这儿了。”
考场不让待?周奥突然间想发笑。
确实是她的风格。
“题呢,”他指指她手上的演算纸,“都记下来了?”
“嗯,数据都记清楚了。”
考完试后试卷会被收走,只能留下草稿纸。林井爱习惯记下题目的关键信息,下来之后再继续研究。
她说:“那个......我能问问一试你空了几道题吗?”她想看看她距离周奥究竟差了多少。
周奥走近了一些,朝她旁边的位置靠过来。
少年身形高大,坐下的时候有风压过。
还是那股清淡的果木香,从他身上传来,她不自觉嗅了嗅。
他没回答刚刚她的问题,只是问:“你二试是不是比一试答得更好?”
一试偏向基础,题量多、时间少;二试主要由高难题构成(也就是寻常考试中的压轴题),题量少、时间多。
林井爱微微惊讶地转头看向他。
他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更擅长做压轴,”仿佛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淡淡道:“你每次小测都会先翻到后面看最后一题,挺明显的。”
原来是这样,林井爱眨眨眼睛。
自己是不是太骄傲了?
连周奥这样的人都不会先花时间在最难的题上,自己又是怎么敢有底气这么做的?
“不过,想想你平常为了一道题能死磕一整个晚自习、作业都敢不写,也就不足为奇了。”周奥补充。
林井爱:“......”
“没有没有,相比您用一整各晚自习看杂志和电影,我还是道行太浅。”
周奥被她的伶牙俐齿逗乐,发出低低的闷笑。
“你死磕题的时候,有做不出来的时候吗?”他问。
“当然有,经常。”
“但是,我每次在考场上做不出来的题,考试刚结束没一会儿我再看却有思路了,”她说着垂下眸,问:“我是不是太紧张了?”
周奥摇摇头,“跟心态没关系。”
“那跟什么有关?”
他没有马上回答她,上身微微后仰,结实有力的小臂撑在台子上。
“你觉得压轴为什么叫压轴?最难的题,为什么一定要放在最后?”
“因为......大部分人都解不出来?”
“解不出来是结果,我问的是放在最后的原因。”
林井爱被他说得生了些兴趣,歪头看他,“你说来听听。”
周奥:“人的大脑是一点一点活跃起来的。即使是一个天才,也没办法刚睡醒就解出绝世难题。”
他用了一个非常简洁直观的比喻。
“试卷的难度是递进的,只有按顺序做,才能发挥出一个人的最好实力。想象一个思维活跃的能量条,当你做完99%的题,你的思维已经被彻底打开了,这个时候再看压轴,你觉得会如何?”他顿了顿,又道:“反过来同理,如果你本身就挺聪明,但每次还没热身就先挑最难的题下手,也不一定能完全解出来。这就是为什么你在考场上想不到解法,考完后却很容易有思路的原因。”
林井爱闻言一怔,随着他平稳的叙述,脑中好像真的浮现出了一个能量条。
“所以,我不是不会,只是没有找到解出来的最好时机?”
“对。”
“你安慰人的方式挺别致。”她轻轻扯了下嘴角。
“你下次试试看按正常的顺序做卷子,再判断到底是不是安慰。”
周奥对她的挖苦不以为意,只语气平稳地说。
她心里微微一动,一时间没有出声。
其实,她一直都相信自己有数学的天分和能力,但每次考试却总容易留有遗憾。
潘松岳说过她不下十次的问题,少年只是用了一个简单直观的比喻,便让她突然生出了想改变的念头。
“老潘总说我丢了西瓜捡芝麻,因小失大。”
“他说的也没错。”
“但是,如果考试的意义就在于在有限的时间里让分值最大化,那么至于研究不研究、能不能解出来已经不重要了,是吗?”
他闻言,侧头朝她看了过来,眼底更深了一些。
“是。”
“可是,这样不就违背了数学的本真和初心了吗?”
少女眯眼望向前方,声音里有些不易察觉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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