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修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脱下的西服随意地扔在一旁,领口处的两个扣子解开着,手指夹烟,薄唇抿成一条线。
被扔在桌面上的手机还亮着屏,晏修只扫了一眼时间,便挪开视线。
唐砚浓在接到刘婶电话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慌了。
晏修不是说今晚不回家吗?
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他突然回来是发现了什么事,还是单纯的生气,这么晚了她不在家。
唐砚浓在心里预设了各种可能性,想得越多,她便越慌乱无措。
她在心里狠狠地把晏修骂了一顿,急赶慢赶地飞奔回风华里。
她推开门,一阵浓重的烟味先扑面而来,客厅里漆黑一片,没有开灯。
沙发的地方微微亮着一点火星,再仔细看,可以粗略地看到旁边有人影坐在那里。
唐砚浓喉咙一紧,轻声地唤一声:“老公。”
没有得到回应。
唐砚浓的心逐渐收紧,慌乱侵袭着身上的每一个细胞。
她想走过去,但夜盲症让她眼前一片漆黑。
唐砚浓扶着墙壁,摸索着找到开关打开灯,瞬间客厅内灯火通明。
唐砚浓眼睛被突如其来的光芒刺了一下,不到半秒,视线便迅速地落在晏修身上。
晏修嘴里咬着烟,唇角勾着若有若无的笑,眼皮一抬,落在唐砚浓的脸上,他神情专注地带有几分邪气。
“回来了?”
他低迷声线从嗓子里溢出,一双好看的桃花眼轻轻的往上勾着弧度,完全看不出生气的样子。
但越是这样越是让人摸不着底,更加慌乱。
唐砚浓整颗心提了起来,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三十六计,撒娇认错走为上计。
她走到晏修身边,没有坐下,微颤的指尖拉住他放在腿上的手,双眼出现朦胧地一片水雾。
“老公,对不起。”
晏修没有动,手让唐砚浓握着,眼皮一抬,语调微扬,“哪错了?”
唐砚浓心里犯嘀咕,她哪里都没错。
不过心里骂得越厉害,娇弱的脸上认错的表情却越诚恳认真。
“是我不该这么晚出去,让老公担心了。”
说着说着,声音哽咽地发不出声音,眼眸一垂,抚着胸口不停地咳嗽。
唐砚浓哭哭啼啼地说完之后,微微抬眼偷瞄晏修的表情,可晏修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来。
难道不是因为这件事?
还是说,她去酒吧被他发现了?
唐砚浓心底乱成一团,胡思乱想着。
如果真的是这样,被他揭穿她反倒不好解释,如果她能够主动认错,是不是就没有那么不可原谅?
唐砚浓一颗心不断地往下沉着,她咬着嘴唇,紧闭着眼眸,视死如归地说道:“对不起,今天晚上我去……”
话还没有落下,晏修泛着冷意的声音将她打断。
“你为什么没有吃药?”
唐砚浓愣了一下,刚要滚落下来的泪珠,瞬间凝结在了睫毛上,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我,我……”
晏修看见唐砚浓满脸的惊讶与慌乱,越发地肯定心里的猜测。
他把放在沙发上的药瓶打开,里面的药片满满当当的。
看样子只是开了个封,实际上一颗都没有吃。
晏修把药品摆在她面前,看了她一眼,“为什么不吃药?”
唐砚浓一颗心猛地落下去,瞬间又提了上来。
她今天下午把药拿出来检查了一下,想把过期的扔掉,再找方伯煦开几瓶。
可宋九伊打电话叫她出去,她一时急着换衣服,就随意地扔在了垃圾桶里。
唐砚浓心里发虚,一根肠子都悔青了。
晏修的眼神一直盯在唐砚浓的脸上没有挪开。
他唇角带笑,可眼神太有穿透力,让唐砚浓无法逃脱。
唐砚浓不断地给自己心理暗示,尽量不泄露出自己的不安,道:“我没有不吃,只是其它的吃完了,这一瓶我正好打开。”
晏修哂笑了一下,身体随意地往后一躺,两腿交叠在一起。
唐砚浓的手被他甩开,脸上的笑意也彻底地消失,唇角轻扯,“到现在你还在欺骗我?”
唐砚浓嘴角一僵,心底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看来,他是已经发现她在装病了。
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唐砚浓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唐砚浓抬起眼眸,方才所有的娇弱全都化作一丝倔强,“如果你觉得是我骗了你想离婚,我没有意见。”
晏修眸光冰冷,锐利眸子一眯,“你以为离婚了就了事了?”
离婚还不够,他还想让她赔偿精神损失费呀?
唐砚浓心里鼓着的一口气也上来了。
她也不想再装了,刚要破罐子破摔。
下一秒就被晏修一个用力搂到怀里,两人四目相对。
晏修轻抚着他眼角的泪痕,声音染上几分隐怒,“为什么要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这些药你一点儿也不吃,身体怎么可能会好?”
今天晚上,晏修原本是回来拿一份文件,却意外在垃圾桶看见了几瓶从未开封的药。
他查看了这些药,全是治疗心脏病的。但意外的是每个瓶子都没有开封。
更重要的是它们全都过期了。
晏修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唐砚浓想慢性自杀。
她故意不吃药,根本就是想放弃治疗。
晏修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打电话告诉刘一白,晚上的饭局不去了,之后一直坐在沙发上等唐砚浓回来。
晏修并没有打电话催促她,在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思考。
娶她之前就知道她命不久矣,不过想着各求所需,晏家给她治病,而她给他挡住麻烦。
就算不治之症,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吃药打针总能续着命。
可现在她却自己主动断药。
事情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期。
而唐砚浓没想到事情竟然反转的这么快,原来他什么都不知道。
她瞬间调整自己的情绪,垂下眼帘,眼底爬上了一层痛苦,哭腔地说道:“我这病,就算吃药又有什么用?”
晏修面色冷沉,看了她一会儿,握着她的手道:“明天我就给请你最权威的心脏病专家,一定会治好你的。”
他之前查过她的病,几乎没有希望。尽管如此,他也要让她接受治疗。
万一她真的想不开,断药自杀,一旦传出去,那他岂不是落下一个薄情的骂名。
唐砚浓瞬间面色苍白如纸,请来的医生一定会查出她是在装病,那不就露馅儿了。
她依偎在他的身边,头枕在他的胸膛上,娇声地说,“谢谢老公,可是我不想让别的医生帮我治。”
“你放心,一定会给你请最好的医生,不会有事的。”
唐砚浓微微顿了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清楚。那么多的医生都给我判了死刑,我不想再被医生下一次病危通知书,我承受不了又一次的打击。”
晏修拧了拧眉头。
唐砚浓眼角蓄着泪水,轻声地恳请,“我答应你,这段时间一定好好吃药,一定好好活着。”
“我不想再被带到医院里,全身插满管子,我不想让你看到我丑陋的样子。我只想好好陪着你,跟你度过最后的这段时光。”
晏修愣了一下,对于唐砚浓突如其来的表白,他一阵恍惚。
原来,她这么爱他啊。
不过,她都已经病成这样了,还在担心他会不会看到她丑陋的样子。
真是个矫情地女人。
晏修在唐砚浓看不见的地方,唇角挂上一抹嘲笑,声音却温柔至极,“好,就先答应你,以后坚决不能不吃药了。”
听到晏修松下口,唐砚浓终于松了口气,乖乖地应下。
这一番应付下来,唐砚□□疲力尽。
不知道是晏修太聪明,还是唐家的人太笨。
她怎么有种刚出虎穴,就入狼窝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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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算是过去了,但晏修为了防止她不吃药,派刘婶每天监督她。
每次吃完饭,刘婶都会拿着药一瞬不瞬地要守在旁边,亲眼看见她吃下才会离开。
为此唐砚浓不得不又去医院找方伯煦开几瓶维生素。
办公室里。
方伯煦在写病例单,他抬头扫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唐砚浓。
“维生素很容易就被认出来,你要小心点。”
唐砚浓聚精会神地刷着视频,随口说道:“不会有事的,放心。”
方伯煦一哂笑,“不会有事,还会被他发现?”
唐砚浓被说到痛处,愤愤地放下手机,“这次是意外,何况这么多年我都瞒过来了,晏修我照样也可以。”
方伯煦冷沉着脸,把特制的药递给唐砚浓,说道:“你还是小心点儿吧,晏修这个人不简单,别到最后翻车了。”
唐砚浓耷拉下了面孔,埋怨地瞪了方伯煦一眼,道:“要是能发现他早就发现了,放心,我还是很有数的。”
方伯煦毫不留情面地暗讽她,道:“但愿你能一直都这么自信。”
方伯煦完全一副等你翻车那一天的看戏表情,唐砚浓火气腾腾地上来。
果真是从小就不对付的两个人,她每次都能轻易被方伯煦激怒。
唐砚浓不服气地沉吟恨恨道:“他要是能发现,我就倒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