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糖葫芦嘞——”
幸福街道中,一个带着草帽的老人,正手推着车子在卖力地吆喝着。
他脚上穿的布鞋有些破旧,行走在雨水中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一路上,他总是带着慈祥的笑容看着每位顾客,哪怕有些人只是问问不买,他也会耐心地回答。
鱼锅饭店下,将这些看在眼里的于子衿,朝着要走的老人喊道:“老爷爷!剩下的我都买了。”
于子衿来到小推车前,从湿透了的裤兜中掏出几张皱皱巴巴的钱——五元,二十,五十。他抬起手擦了下嘴角的伤痕,挤出一抹笑容,“您看剩下这几根多少钱,我都买了。”
老人由上到下打量了一眼于子衿身上的伤痕,几秒后,他叹口气说:“小孩子,我送你一根,不要钱。你拿着手里的钱,去药店买点药,别让伤口感染了。”
老人从稻草卷上拔出一根满是山楂的糖葫芦,递到了于子衿手上。
于子衿看着手中的糖葫芦,目光不自觉地看向了老人那风吹日晒的脸,他将手中的二十元塞到了老人车里。他说:“那剩下的三根我也买了,您就别拒绝了。这天儿不好,路上滑,您早点回去吧。”
老人只好收下二十,紧接着他从包里找出个五元。
于子衿见状,连忙自己拔下剩下三根糖葫芦,朝着后面走去,他留下一句,“钱别找了。”
灰蒙蒙地天空下,清新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于子衿走在泥泞的路上,吃着酸甜爽口的糖葫芦。他走在回家的路上,心中百感交集。
他想起在马路上救下他的那个嘴碎的少年,嘴角微微上扬,“嘶——”他抬起拿着吃到一半的糖葫芦的手,轻轻地捂了下嘴角上的伤口。“还挺疼。”
“怎么又是这瘟神!快跑。”
“那边没路了。”
“妈的,走哪都能遇见他,松哥,他不会还上来揍咱们吧。”
拐角处,三个跟于子衿年纪相差不大的男生,正在忧心忡忡地看着走过来的于子衿。三人身上的衣服有些破损,脸上和手臂都是淤青,看起来比于子衿要严重的多。
于子衿本都没注意到这三人,听到他们的议论,他这才停下脚步,看向拐角处的死胡同。三人脚下残落着许多烟头,一看就是刚烟云吐雾完。
见到于子衿朝着他们看来,三人双腿都有些发抖,可他们的眼神却凶狠地盯着于子衿。
被叫松哥的男生,喉结滚动,声音微颤地说:“于,于子衿。你不要以为今天打赢了我们,你就是老大了,以,以后给我离晓燕远点,不然小心我还揍你。”
于子衿听着男生的话,一口咬掉了一个糖葫芦,他拿着签子指着男生,语气有些不耐烦,“你在命令我?”
他踩着地上的脏水,缓慢地走向三人。每走一步,地上的泥水都被带起,再随着他脚步而落。他脸色阴沉,声音有些嘶哑,“松子,你要再敢来我面前犯贱,我就让你重新感受下刚才的父爱。”
男生看到于子衿的眼神,仿佛又回到了刚才他们三人被于子衿按在地上揍的场面,他汗毛竖起,没再敢说话。
于子衿看着三人的样子,嗤笑一声,抬起脚踩在烟头上拧了几下,随后离开了这里。
——
回到家的林子霖,捧着大碗将那满满的姜汤一饮而尽,看架势还以为在喝酒聚餐。
林子霖一边将几样感冒药收在抽屉中,一边对着外面正看电视的男人说话,“老林,我总是怀疑我是文姐生的,不是你的孩子。你看看人家,下雨了,猜到我要过去,姜汤感冒药都准备好了。你这个亲爹呢?就知道看电视,儿子回来都不带动一下的。年纪不大,跟七老八十似的。怎么,是迈不动腿了,还是挪不动脚了?”
林爸磕完手里最后一个瓜子,才依依不舍的将目光从电视上挪到林子霖身上。林爸年轻时当过兵的,还是队里领导,因此他看向任何东西的时候,都会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林子霖显然是经过十几年的磨练,早已习惯,他也没打算能听到从他爸口中说出什么心疼儿子的话。
他甚至敢打包票,他爸一开口一定是“男子汉大丈夫,淋点雨算什么,你爸我当年枪林弹雨都过来了。”
林爸随意打量了一眼林子霖,看着他活蹦乱跳的样子,说:“男子汉大丈夫,淋点雨算什么,你爸我当年枪林弹雨都过来了。”
林子霖摆摆手,“老林,林队长,可别吹了。你儿子饿了,再不做饭,你就只能看到他的尸体了。”
林爸说:“我媳妇做饭呢,她把我赶出来了。”
林子霖看着他爸那副淡定的模样,心里吐槽了个遍,不过面上不显。“真该啊,一会我妈做的饭你别吃了,嗑你的瓜子吧。”
林爸听到这话,一手解开裤腰带,瞬间朝着林子霖的方向抽去。
林子霖像是提前感应般,人早已离开原地,奔向厨房的方向,“老妈!你老公又要揍我!”
林爸看着速度不慢的儿子,满意地点点头,他目光中满是笑意,“小兔崽子还行,有我当年的风范。”
饭桌上,林妈给林子霖夹了块排骨肉,她说话声音温柔,“这是今天新买的排骨,多吃点。吃完饭,把你洗的衣服都装好,不用拿太厚的。你们主任说了,就前一个月住宿,等考完试分选完科目,就可以回家住了。”
“妈,你也吃,别顾着我了。”林子霖接过排骨,抽过纸巾擦擦手上的油渍,又说:“也就我们学校这么奇葩,你看二中,住宿就是住宿,上哪说住了一个月再让走读的。”
林爸给林妈倒了杯红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才看向林子霖,“学校有学校的规章制度,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们的选科考虑。”
“知道了,老林同志。”林子霖看着他爸的行为,摇摇头表示不理解。
结婚这么多年,他都出来这么久了,也没看到他妈腻。要是换做他,一定嫌弃他爸。喝酒都不带自己儿子,就知道秀恩爱。
林妈生的皮肤白嫩,哪怕已经四十多了,看着也像三十出头的样子。她举起酒杯,眼角含笑,行为举止尽是优雅。
她对着林子霖说:“等你过完生日,成年了,你也可以喝。”
林子霖“哼哼”两声,开始炫饭菜。他不能喝酒,总可以多吃些饭菜吧。他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林爸,吞下嘴里的饭,才开口,“老林同志,我成年生日,你要送我什么礼物?”
林爸不出所料地说了句,“一顿皮鞭。”
——
于子衿走到半路,又返回了鱼锅饭店,他拿上那件外套,这才回了家。
他熟练地掀开地毯,从下面拿出一把钥匙,拧开了房门。屋内的摆设很是简单,简单到有些空荡。除了生活必需品外,再无一件多余的东西。
茶几上充电的手机亮起,传来一阵电话铃声。他看了眼上面的备注:多金被甩的爹。
接过电话,对面传来男人沉重磁性的声音,“小于,刚干嘛呢?爸爸给你打了两个电话都不接。”
于子衿看了眼自己脏兮兮的全身,选择了隐瞒,“买东西,没带手机。”
“……”对面的男人迟疑了几秒,才又说道:“爸爸知道对不起你,也不能在你最需要的年纪陪伴着你,但爸爸会尽所能的去补偿你。好不好?”
男人最后那句略带祈求的声音,让于子衿又回到了当年他父母吵架离婚的场景。
他伸手掐向自己的大腿,微痛的感觉唤回他的理智。他说:“你没对不起我,起码你还管我。”
男人的叹息声传来,于子衿抿着嘴唇,泪珠掉落到他的手背上。正当对面的男人还想说什么时,于子衿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率先说道:“先不说了,我收拾东西。”
挂断电话,于子衿倚靠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家”,他从不怨恨任何人,哪怕是对他非打及骂的妈,他也从不觉得对方对不起他。
他们给了他一次生命,他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才能去怨恨他离婚的父母。他从小在争吵中长大,好像早就习惯了这些。
他之前以为只要自己听话一些,好好学习,他的爸妈就不会吵架,不会分开,可事实并非如此。
他也从未祈求他的爸妈可以夸奖他,给他做一顿香甜可口的饭菜。他从小到大渴望的都不过是父母和平相处,能有个普通一家人的样子。
回忆起这些的于子衿,眼泪不停地往下流,他伸手抹掉泪水,脸上满是自嘲的笑容。
他坐了近十分钟,才调整好情绪起来。他拿着那件被他弄脏的外套,走到了卫生间。他打开水龙头,拿起常用的洗衣液,倒在了衣服上面。
“希望有机会见面,还给你吧。话痨。”
……
深夜,于子衿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床深黑色被子,他拿着手机定了闹钟。
在一切弄完后,他才打开微信上面的聊天记录。最上面那条,是他妈发给他的。
:【你瞒着我换学校了?你赶紧联系老师,给我回二中。】
他点开输入框,正要解释什么,叹口气道:“没什么必要,她又不会信。哎。”
他退出两人的聊天框,点开下面的那条消息,那是他爸发的。
:【小于,这是你们班主任的电话号码,你存好。我问过了,手机能带到学校,不过要交老师保管。你在新学校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跟爸爸说,别自己一个人憋着。你妈妈那边,我会沟通的,你不用担心。好好上学,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