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亦坐在回程的仙鹤轿辇上，一言不发地盯着花露看。
花露被她盯得浑身发毛，“家、家主……”
姜亦收回视线，看向窗外，云层灰扑扑的，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方才在雅室里，那个人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她说，只要我杀人，就能涨修为。”
她神情淡淡的，看着窗外，语气平静得，好像在和花露聊天。
“回、回……回家主，花露什么都没听到。”花露跪倒在地。
姜亦没再开口，任由花露跪着，自己靠在软垫上，看似在闭目养神，手指却摸上了药杵的棱条。
婆娑了两下，睁开眼，她又来到了那个空间，只是，这里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还是像一个四四方方的屋子，只是灰蒙蒙的雾气不见了，自屋顶投射下耀眼的光，照亮了整个空间，周围似乎变得宽敞了许多，堆到屋顶的书墙，也变成一层层的书柜，数不清的书整齐有序地摆放在其中，每本书都垂着一个小木条，上面标注了书名。
姜亦闭上眼，凝神调息，心里想着离开这个空间，再睁眼，她仍在轿辇之中，花露还战战兢兢在她眼前跪着。
按照司马映仪所言，这空间会随着修为的增进而改变，而她方才因为杀了那个巫鬼，被动吃掉了他的魂魄，得到了修为，所以，这里产生了正向的变化。
看来，修为在这个世界，比体格，更重要呢……
“起来吧。”她垂眸看向跪伏在地上的花露。
“谢家主。”
姜亦将药杵放进里怀，“你很怕我？”
花露愣了愣，而后连连摇头。
“你是怎么来到姜府，又是如何成为我的侍婢的？我不记得了。”
花露又跪了下来，“回、回家主，花露、花露出生在碧落宫边境，幼时全家遭遇魔族追杀，后来……家人为了保护我，都被杀死了……花露侥幸逃来碧落宫主城，后来被姜府买下，成了姜府婢女，因家主那时还没有贴身侍婢，花露便被派来侍奉家主。”
她的身体微微发抖，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这段回忆让她恐惧不已。
“嗯……想起来了，十天前，我问过你，对吧？”
花露不敢抬头看她，只是犹豫着，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仙鹤轿辇缓缓落地，姜亦走下轿辇，看向那四个随行护卫，一脸疑惑，“你们四个，是干什么的？”
四人齐齐单膝跪地，“回家主，护卫家主周全，是我等职责。”
“护我周全？哈哈哈……”姜亦好似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大笑了起来。
四人不明所以，却低着头，不敢动作。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姜亦抬起头挑眉看向四人，伸出手指点着数，“一、二……四个人，怎么只有四个人呢？”她有些为难地撇了撇嘴，“那就……各领四十鞭，贬为，下仆。”
四人大惊失色，姜府家法的四十鞭，便是要了他们的半条命啊！可这小家主不仅要罚他们四十鞭，还要贬为下仆！下仆连内宅都不得入……
“家主！我们……”
四人之一叫住了姜亦。
姜亦回过身看向那说话的，“怎么了？”
“属下不知为何……”他似是鼓足勇气，“属下不知犯了何罪，要受此等重罚！”
姜亦侧过脸，看向搀扶自己的花露，“你告诉他们，为什么。”
花露低下头，“是。”转身面向四人，“家主在雅室遇刺，你们护卫不力，理应受罚。”
姜亦摇摇头，“不对，他们说错了话，护卫我，不是他们的职责，听从二哥哥的命令才是。”
闻听此言，四人一怔。
“家主！冤枉啊……”
姜亦没有搭理他们，看了一眼府中守卫，便带着花露往寝殿去。
守卫们得令，将那四人拖了下去。
姜府很大，但仙鹤轿辇停下的地方离姜亦的寝殿并不远，走过一条湖中长廊，眼前便是豁然开朗。
广场公园似的庭院，气派奢华的家主殿，姜亦觉得，比她前世见过最豪华的房子，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疯子原主，投了个好胎。
人死之后若是上天了，那么这位原主的魂魄去了何处呢？
姜亦抬头看看天，轻笑一声，朝寝殿走去。
寝殿门口站着姜二的侍婢和护卫，姜亦勾起嘴角，看向花露，“你在这儿待着，无论里面发生什么，都别让人进去。”
“家主！万一夫人或者大公子来，我……”花露面露难色。
姜亦回过头来，看着花露的神情，不由地觉得好笑，压低声音，凑到她身侧，困惑地问道：“花露，你说，到底是什么人，会杀了别人全家，偏偏放过那家小女儿，还让她独自一人从碧落宫边境，一路逃到主城来？那么小的孩子，那么远，又是怎么逃过来的呢？”
说罢，姜亦拍了拍她的手臂，话锋一转，柔声道，“你要是拦不住，我就用你，涨修为。”
花露低下头，声音有些发抖，“……是。”
姜亦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她是乘坐轿辇回来的，也只有她有资格坐上仙鹤轿辇，仙鹤轿辇飞得平稳，速度自然慢些，至于姜二这些人是怎么回来的，她毫不关心。
殿中无人，姜亦漫不经心地朝内室走去，刚拐进内室拱门之中，一股劲风袭来，身体被带着撞在了一旁的墙上，后背传来的疼痛叫她皱起眉头，姜二的脸近在眼前，手肘钳制住她，将她压在墙上，动弹不得。
“你今天可是出尽风头了？嗯？”
姜亦一脸无辜地嘟囔着，“二哥哥，你弄疼我了。”
“疼？你也会怕疼吗？说！方才碧水宴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伤为什么能那么快治好？”姜二手上力道又加重了些。
姜亦眨眨眼有些害怕地看着他，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好似快哭了一般，“二哥哥，你这样好、好吓人……”
姜二深吸一口气，松开了手，扣住她的肩膀，用力将她甩倒在地上，“我现在还能好好和你说话，你最好清醒点，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姜亦伏在地上，伸手擦了擦眼角挤出来的一滴泪，楚楚可怜道:“二哥哥是想问，医修灵脉的事？”
姜二抬脚就朝她狠狠踢去，将她踢滚到了墙边，“我问你怎么治好的伤！死丫头你跟我扯什么灵脉？是我对你太好了？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家主了？”
他似是不解气，又上去踹了一脚，“你这种疯子就应该作为姜家的耻辱，关在暗室一辈子！”
姜亦缩成一团，双手抱着脑袋，不住地求饶，“二哥哥，我知道错了！你别打我……”
“知道怕？知道怕你就应该乖乖回答问题，乖乖听我的话做个傀儡家主！”
话音刚落，又是一脚，只是这一脚，却被姜亦抱住了。
姜二一愣，却见姜亦猛地使劲往后一拽，姜二猝不及防，整个人栽倒在地。
“听你的话……就凭你？你是仗着你年纪大？还是仗着你这瘦弱不堪的模样？”
她手中骤然出现一柄短刀，在他脚脖子后比划了两下，“我都告诉你了，是因为医修灵脉我才能治好自己，可是你不听啊……不过，看在你是我二哥哥的份上，我便告诉你个秘密，我可治不了别人的伤——”
“啊——”
她手中短刀倏地刺向他的脚脖子，姜二痛呼一声，脚踝瞬间鲜血淋漓，染红了他的鞋袜，姜亦勾起嘴角，手上再次发力，短刀扎得更深，一拖一拽，生生断了他的脚筋。
“疯子妹妹，瘸子哥哥，嗯……一家人就应该这样才对。”
“……你这个疯子！我要杀了你！啊……”姜二痛得怒骂声都有些没底气。
姜亦擦了擦自己嘴角因他方才踹得太狠而渗出的血，起身，走到他脑袋边蹲了下来，用沾满血的短刀，拍了拍他的脸，“碧落宫地图，你有吗？”
姜二恶狠狠瞪着她，一言不发。
“给我地图，这家主也好，宫主也罢，你们谁爱做谁做，我这个‘姜家的耻辱’自会有多远滚多远，怎么样？”
姜二沉默不语，眼中却有了迟疑。
“你不给我，我可以自己找，不过，我先把你杀了，然后等我找到了，就让他们把这个家一把火烧了怎么样？反正，他们不是都听我的吗？”
姜亦口中的他们，是府上的家主守卫，当然，不包括姜二等人安排的眼线。
姜二疼得冒出了涔涔冷汗，脸色煞白，犹豫片刻，忍着痛转了转手指间一枚戒指，转瞬间，一张卷起的纸出现在他手中，他甩手扔在了地上。
姜亦盯着他的戒指，看来这也是个类似药杵和司马映仪的玉戒一样的储物空间。
她捡起那卷纸，铺展开来，看了一眼，确认无误，又合上，随即站了起来，垂眸看向姜二，“谢谢二哥哥啦，我得快些走了，说不定你这只脚，还有救呢？你得赶紧找碧落宫最好的医修来治一治，别耽误了。”她说得情真意切，好像十分为他着想一般。
“疯子……”姜二低声唾骂。
姜亦走到床边，将她之前藏得灵石全部拿了出来，装进包裹，起身，一个眼神也没给姜二，跳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