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所说的医馆在一条有些偏僻的巷子里,门面也十分低调,只两扇破旧的木门,若是没有旁边墙上悬挂的小木牌,这儿就是一户寻常人家。
姜亦看着木牌上“裴氏医馆”四个字,却倏地回头,目光越过层层房檐,却什么也没看到。
可是,这种被人窥视的感觉……
“你干什么呢?进去吧!”少年热情得过分,拉着姜亦便推门而入,口中还不忘介绍着,“我跟你说,这医馆有个姑娘,人可好了,还有老大夫也是,我就是被他们救了命,还被他们收留了……”
推开门,里面似是别有洞天,眼前是个很大的院子,院子上面搭着篷布,篷布下一张张小竹床上,几乎躺满病人,这些人,或是中毒,面色发紫;或是断手断脚,包扎得严严实实;或是面色苍白,看不出病症……
但姜亦却瞥见了薄被下藏不住的尾巴,看来,这些“病人”,并不全都是人。
她再次把视线移到那个少年身上,正要细细打量,却见一个少女端着满满一托盘的药碗走了出来。
二人相视一眼,少女一愣,姜亦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了去意。
“南星姐姐!这位是我给找回来的——”
少年的声音被打断了。
“是你?”名唤南星的少女回过神来,将托盘放到那少年手中,朝姜亦走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摸索着她的脉息。
姜亦甩开了她的手,转身要走。
“你不能走!”裴南星惊呼一声,看向少年,“伯都!拦住她!”
少年闻声瞬间飞身而起,竟拦在了门口,挡住了姜亦的去路。
姜亦叹了口气,转过身看向南星,“你想干什么?”
“三年了,你的修为涨得这么快,你到底杀了多少人?”南星快步朝她走近,再次紧握住她的手腕,“我知道伯都拦不住你,但是既然你没走,就别想走了!我要盯着你!”
眼前这位少女南星,正是当日碧水宴雅室遇刺之时,闯进来解释了游族巫鬼之事的那位少女。
“南星姐姐,你们……认识?”伯都有些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问道。
姜亦有些好笑地反问,“难道涨修为,就只有杀人这一种方法?”
她本来是想走的,但是在看到拦她的少年时,便改了主意。
一来,毕溪月回过神来定不会放过她,这地方偏僻,却也不异常偏僻,很适合暂时藏身;二来,她对这儿民风民俗什么的,陌生得很,她又需要钱,与其在外面体验世道险恶,不如就留在这医馆,至少,看样子,这少女不是什么恶人,还有点蠢笨。
裴南星一脸狐疑地打量着她,“你是说,你的修为是自己修炼出来的?”她摇了摇头,“不可能!”
姜亦不慌不忙,笑着抓住她紧握着自己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腕脉息上,“你再好好看看,若是这脉你把不出来,那你这医馆,也该关门了。”
裴南星神色逐渐凝重起来,仔细地感受着姜亦的脉息,接着,瞪大了双眼,“难道你是……”
“嘘——”姜亦伸出一根手指,挡在她的嘴边,“知道你不是什么聪明人,却也没想到你这么蠢,你以为那间雅室,是什么人都能住的吗?”
“难怪……”裴南星上下打量着姜亦的装扮,“所以,你真的没杀人?”
姜亦目光缓缓扫视着院中病患,答非所问道:
“我对那个位置没有什么兴趣,现在打算准备准备,动身去……”她故意顿了顿,有意无意地看向那个名唤伯都的少年,“无极宫,会一会兽修。”
伯都方才还一头雾水的神情,闻听“无极宫”三个字,瞬间,表情僵了僵。
“你要去无极宫?我听说三年前的选婿——”
姜亦打断了裴南星,看向伯都,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是什么?”
伯都被她问得一愣,看了看南星,又看了看姜亦,伸手便在姜亦脑门上点了一下,“你还真是个没良心的小丫头,我叫计伯都!问人家名字之前要先自报姓名知道吗?”
姜亦皱起眉头,偏头避开了他再一次的点脑门,“计伯都?你是鸡?”
“鸡?鸡什么鸡?”计伯都大声嚷嚷起来,十分夸张地作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既然你也不像是凡人,那我就实话告诉你!我是白狐——”
他话还没说完,姜亦却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警惕地看向门口,“有人来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裴南星看了看空荡荡的门外,又看向姜亦,“无论你是谁,我都不会允许你杀人!”
姜亦没有搭理她,眼睛盯着门外。
会是谁?那个躲在暗处盯着她的人?还是毕溪月的人?不对……
随着脚步声的接近,她嗅到了一股异常腐臭带着血腥的气息,逐渐清晰的脚步声听起来沉重顿挫……是病患?
这边的计伯都使劲试图挣脱姜亦的束缚,却不得不暗自心惊:这小丫头的力气,怎么这么大,他竟然挣脱不开。
姜亦放开了计伯都,“应该是你们的病人,走得很艰难,去看看吧。”
“你这个小丫头……”计伯都很想发火,但看着姜亦矮他两个头的身高,还是忍住了。
裴南星盯着姜亦,片刻之后看向计伯都,“你去看看。”
“啊?……哦好。”计伯都一愣,随即听话的朝门外走去。
姜亦走向一张空置的竹床,坐了下来,整理着穿在身上那套有些发皱的新衣。
“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待会儿让我师父看看,确定你的修为不是杀人得到的,你才能走。”
姜亦耸耸肩,不置可否。
没过多久,计伯都背着一个打扮艳俗、衣衫不整的女人出现在门口。
“南星姐姐!是孟三娘!快!”
裴南星顾不得姜亦,连忙迎了上去,“她怎么了?快,送到里面去!”
“我……”女人脸上厚厚的脂粉也盖不住她的苍白,额头的汗水浸湿了头发,粘腻在脸上,神情看上去很是痛苦,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裴南星见状拉住了计伯都,凑近女人问道:“什么?你哪儿不舒服?”
“我……我……”
见女人欲言又止,裴南星看上了姜亦坐的竹床,“你让开!”
姜亦没吭声,站了起来,看着他们立刻将女人放在了床上。
裴南星凑近女人,又问了一遍,“三娘,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孟三娘挣扎着睁开眼,看了看计伯都,又看向裴南星,“大夫,我……”
裴南星有些着急地伸手摸向她的脉息,却听姜亦开口,“在这里,看不了,她是妇科问题,你们这儿叫做,花柳病。”
闻听此言,裴南星有些吃惊地抬头看她,“这种病症,你怎么能就这样……说出来?”
“那我应该在哪儿说?”姜亦恍然大悟,“啊……你们这儿,也轻视女人吗?”
“也?修真界好像没有……”
姜亦不准备和她探讨封建糟粕的问题,看向床上的孟三娘,“她还怀孕了,刚刚……似乎还遭受了侵犯,抬进去治吧。”
“什么?”裴南星脸色大变,赶忙起身,看向计伯都,“先把她送进去,轻一点!”
计伯都应声,小心地将孟三娘背在身后,往屋子里去。
裴南星正要跟上去,却突然顿住了脚步,看向姜亦,“你是怎么知道的?”
姜亦笑了笑,“你不是知道我的身份吗?我能看出来,不奇怪吧?”
“那你能医好她吗?你能对不对?你救救她!”
“能,但是,我为什么要救她?”
裴南星愣了愣,有些沮丧地低下头,不知如何回答。
姜亦什么身份,碧落宫身负灵脉的,只有那一位琼华山上的姜家小家主,这样的身份,有什么理由出手救一个得了脏病的凡人女子……
姜亦拍了拍她的肩膀,朝她甜甜一笑,“我需要银钱,我帮你保她一命,你给我银两?”
裴南星怔怔地看着姜亦,心里有些复杂,但却木讷地点了点头。
她实在想不明白,无论是三年前还是现在,这般年纪的小姑娘,到底是如何做到,变脸比翻书还快的……还是个这样家世的姑娘,想来,唯一的解释只能是过得太艰难,练就了这一身本领,所以,才穿成这样,逃离了家里吧……
姜亦兀自朝屋子里走去,裴南星也跟了进来,让计伯都离开后,解开了孟三娘的衣衫。
血已经染红了女人的内裙,腐臭味传来,场面惨不忍睹。
饶是裴南星都不禁皱了眉,却见姜亦面不改色,淡淡道:“肚子里的保不住了,侵犯者用的应该是树枝,皮肤组织受损严重,你先给她引产,后面怎么做,不用我教吧?”
“求、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孟三娘疼得汗湿了衣衫,却流着泪祈求着二人。
裴南星又一次愣住了。
姜亦拿出药杵,取出一瓶药,倒了颗药丸,送进孟三娘口中,转身往屋外走去,“她的命我保住了,记得给我银子。”
说罢,她便走了出去。
计伯都正把方才托盘里的药,一碗碗端给院子里床上的病患,看到姜亦走出来,有些惊讶,“你怎么出来了?你得帮忙啊!”
“帮忙?”
“是啊!不是女人病吗?南星她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的,所以我才带你回来啊!我一个大男人,帮不上什么忙……”
“男人?你不是妖兽吗?还有……我为什么要帮忙?”
计伯都闻言,气得有些无语,“我是妖!不是妖兽!还有?还有你这个小丫头不仅没良心,还很冷血啊!你都不觉得三娘可怜吗?”
“关我什么事?”
计伯都深吸一口气,“真是……狠毒的丫头。”
作者有话要说:中秋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