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瓶了吗?刚刚许言冉打电话给你,你手机没带,他让我问你他什么时候来接你?”
莫糍点了点头:“这就是最后一瓶了,让他现在就来接我吧。”
许言冉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商场里面。
莫糍答应自己去参加外公的大寿了,就在早上起来的时候,他起了床,正准备去开车去医院看莫糍。
莫糍不让他来,让许言冉在家里面陪父母吃早饭,然后去挑礼物。
“大寿早,不慌现在。”
“不早了。”许言冉听着电话那边的声音有点别扭:“反正你先去!”
笑道:“我现在到医院还要一个小时,陪了早饭,早去挑礼物,就算是中午过来,还是能赶得及接你。”
对面的声音停了一会,才听到莫糍继续说道:“那你就等我通知再过来。”
心情愉快的许言冉没有继续问下去,啥都答应了,点点头,只让莫糍不要着急。
“小糍,放心吧,反正到时候回了家,你又发烧了,我一定把你再抱到医院。”
对面是怀着愤怒挂断电话。
许言冉想起先前的事情,不由失笑。
他怎么舍得他疼爱的女孩再次进入医院?
许言冉接通电话。
“小糍终于肯恩赐我进医院了?”
对面顿了顿,许言冉皱了皱眉,就听到了白隐影的声音。
“没错,小糍恩赐你进医院了,快点来接驾吧。”
许言冉:“……”
他回句“来了”会不会很搭?
得到了恩赐的许言冉一言不发地挂断了电话,一路飞驰地很快到了医院。
到医院的时候,莫糍已经打完吊瓶站在医院门口等了。
许言冉看着缩在羽绒服里面的莫糍,啧了啧嘴。
真的是。
你真要出院我也不得真的阻拦啊。
今天出了大太阳,赵忻坐在院子里面晒太阳,已经坐了好久了,从早上晨起就坐在这里,现在什么时候了?
中午?
下午?
晚上?
还是……
还在早上?
安安静静中,突然听到了车响,车声由远及近,慢慢地在自己附近停了下来。
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手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逆着阳光,看着慢慢走过来的那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辨不清模样。
“……老二,二孙媳,你们来接我了?”
脚步一顿,逆在阳光里面的身影微微一怔,在几米外停下来了脚步。
莫糍眨了眨眼睛,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看着赵忻,咬着唇,咬得苍白的唇色泛出了一圈红印。
阳光下,那位老人浑身沐浴在阳光底下,没有一处阴影,眼睛半眯着,露出来的一双混沌中带着点点没有焦距的光彩,笑了笑,弯起的唇角带起脸上的涟漪。
“你们终于来了,等了好久……带了孩子来吗?……没有啊,那最好了,孩子……还有大把的阳光呢……”
“走吧……老婆子我……想不要脸地扒着你们做一家人哩……”
赵忻笑了,带着欣慰与愉悦,不知道对着哪里,慢慢地点了点头。
“……”
莫糍望着天空努力弯了弯嘴角,两行泪水一下子突兀地就重重地落在了弯起的嘴角上,咸咸涩涩。
“太奶奶!”
……
人这一生,晨昏定省,出生,成长,念书,工作,碌碌无为或者忙忙碌碌,普通人一日复一日二十四小时的生活好似每天也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总还是有些不同的。
就比如,你总是会在一个平凡的日子,失去一些不平凡的人,不平凡的东西。
也会在很平凡的日子,做了一件与自己格格不入的事情。
这一年初春,春寒料峭,所幸这一日晴空万里。
莫糍在一个普通的午后,永久地失去了她刚找到相处没好久的太奶奶。
这个午后,她放下了拾花弄草的一双花铲,阳光在她身上织出来一件白大褂。
落下一滴滑落至腮边消失地无影无踪的泪,无声地宣布。
“雀城赵忻,享年86岁。”
莫糍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喃喃自语道。
“我要怎么去写墓志铭呢?”
她想着:“爸爸妈妈墓碑上面的字都是我想的,但是太奶奶的……我要怎么说……”
护士取下捆扎在莫糍手腕处的橡皮筋,淡淡地说道:“墓志铭都是有专门的人写的,不要担心这些了。”
莫糍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卷翘的睫毛扫下一眼的光辉。
“……那……别人说的,还是我太奶奶吗?”
护士不说话了,收拾好东西赶紧离开了。
一声开关门的声音,莫糍眼睛没有眨一下,喃喃道,就连离她最近的许言冉都听不到她说的话。
暗了暗眼眸。
许言冉去看过莫糍的父母,也看到了上面的文字。
“做饭做的好吃,戴墨镜最酷,臂膀最可靠,肚皮最柔软的莫糍的最爱的爸爸,晚安。”
“长的最漂亮,讲故事最温柔,手心最温暖,毛鞋织地最好的莫糍最爱的妈妈,晚安。”
许言冉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内心的情绪,只是摩挲着莫糍的手,想要用自己的温度温暖莫糍冰冷的手。
白隐影处理完事情,拿着一张死亡证明单子,在病房外面来回踱步,踌躇不前,看着近在咫尺的那个门握把,就是不敢动。
要怎么说?
告诉糍糍她的太奶奶真的去世了?
自然死亡?
白隐影想起那个和蔼的老人,只觉得心下一阵阵抽搐。
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白隐影刚刚抬头,来不及阻拦,近在咫尺的门就被推开了。
白隐影:“……”
阮玉跟夏惊蛰冲了进去,后面还跟着一个俞成秋。
“太奶奶……姐姐!”
莫糍的喃喃自语被打断,目光恍惚地看着门口冲进来的三个人。
许言冉暗了暗眼眸,看了一眼站在门外一脸无奈的白隐影。
白隐影把着急不已到三个人逮了出来。
“糍糍没事,就是受刺激了,自己主动想要过来躺一下的,原本是发烧了……但是现在已经退烧了……可能现在有点恍惚……”
白隐影顿了顿,捏了捏手上的死亡证明书。
“太奶奶,是真的去世了……”
对面三个人瞪大了眼睛,虽然先前在电话里面听到了,但是现在亲耳听到之后,还是很不敢置信。
白隐影看着对面的几个人,还是松了一口气。
“最起码安静下来了。”
白隐影顿了顿,继续说道:“太奶奶自然死亡,现在就在这个医院,死亡证明已经下来了,没好久,一系列的证件也就下来了……”
俞成秋笑了笑,却发现嘴角根本扯不上去,眨了眨眼睛,突然就冲出去了,白隐影看着他跑进了楼梯间,最后看着他出现在一楼大厅,跑出去医院。
叹了口气,白隐影看着对面两个人。
阮玉跟夏惊蛰与赵忻相处的时间不长,心下有点难过,但是情绪没有太大,现在还是一脸的懵逼。
白隐影叹了口气。
“本来糍糍这次过来,是来帮你们忙的,但是……麻烦你们了。”
阮玉跟夏惊蛰连连摆手:“这算什么,小糍姐姐她本来就是我们是老板,再说了,就算不是老板,她对我们那么好,还给了我们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我们就应该好好做。”
夏惊蛰也说道:“我们没有足够的实力让她完全不要担心这边的花田已经很惭愧了。”
白隐影叹了一口气,还是说了感谢,就拜托他们先去处理事情了。
阮玉跟夏惊蛰也知道事情的麻烦性,担忧地看了一眼莫糍病房的门口,就匆匆离开做事情去了。
白隐影叹了一口气,走进了病房里面,刚刚她在外面跟阮玉他们说话的时候,看见有护士进来。
一进来,莫糍的眼睛已经闭上了。
“刚刚叫护士过来给她打了一点助睡眠药。”许言冉语气清冷地说道:“她的情绪很不好,让她休息休息。”
白隐影看着莫糍,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只是叹了口气。
“我好怕,糍糍又会消极应对。”
许言冉看向了白隐影。
“当年叔叔去世的时候,小糍整日恍恍惚惚,有时候坐上一整天她都不说话,我一个转头再回头,她就满脸都是眼泪,无声地哭,要么就是像个鞭炮,一碰就炸,后来还是因为阿姨才振作起来,她那个时候哭,哭了就跟我说,‘爸爸最爱我跟妈妈,我要好好照顾妈妈,好好照顾自己,爸爸才会开心。’,然后才浑浑噩噩地振作起来……”
白隐影捂着脸,摸了把眼泪:“后来阿姨也去世了,阿姨情绪很不好,糍糍总是很担忧,但是那一天她很开心,到学校里面都跟我说,阿姨状态好了很多,但是就是那一天,别人给她打电话……”
哽咽了一下,白隐影低着头顿了很久才继续说道:“那个时候在考试,糍糍一下子拽着手机就跑出去了,老师那段时间很担心她,一看她跑出去了怕她出意外,也连忙跟了出去,几个男老师一起追,都没有追到……”
“她一个人跑到医院,连阿姨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阿姨,阿姨……”
“我很担心她,怕她也坚持不住去跳楼了……但是她没有,因为她倒在医院里面……”
白隐影说不下去了,低低地呜咽道:“老天爷怎么就不能对糍糍好一点呢?为什么?为什么!”
许言冉眼眸暗了暗,眼睛里面全都是悔恨。
自己当初没有陪在她边上,没有帮助她……
就在昨天,他还不想要莫糍出院,还不想……
许言冉握紧了拳头,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无用。
……
护士说打的针可以让莫糍休息几个小时,但是没到一个小时,莫糍的眼睛就睁开了。
眨了眨眼睛,眼睛慢慢变得清明。
许言冉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壁上的时钟,又转过头来一眼复杂地看着莫糍,白隐影看着莫糍,眼泪流到腮帮子了,都惊讶地没有去抹。
“糍糍你……”
药物让莫糍浑身绵软,莫糍软软地伸出手轻轻地拭去白隐影腮边的眼泪。
“影子,怎么哭了?”
莫糍皱了皱眉,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翻身起来,一下子就拔掉了手上的针。
拔的有点不得要领,血一下子就飙了出来。
许言冉瞪大了眼睛,一时间什么都没有想到,抓过一边的一包纸就要去堵莫糍的手。
莫糍一扬手甩开了。
摇摇晃晃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摇了摇头,定了定,莫糍没有管自己全都是血的手,一脸坚定地看着许言冉。
“我要去看太奶奶。”
许言冉拉住莫糍:“小糍,我们慢慢……”
“我要看太奶奶。”莫糍又重复了一遍:“我就要看看太奶奶。”
许言冉凝噎了,看着莫糍的眼睛,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刚刚白隐影说的话,抿了抿唇:“好。”
许言冉一边拿着一张纸拉着莫糍替她止血,一带莫糍去看太奶奶。
太奶奶是被送到医院的,确定死亡了,现在还在太平间外面等着。
莫糍看着赵忻。
她歪了歪头,简直不敢想象自己为什么当初要试一下梁显清。
结果白白浪费了这么几天的时间。
有时候,一个道别就是永远,这个道理自己难道不应该早就自己了吗?为什么……
还是要这样?
为什么……
明明最后一面还看到太奶奶在阳光下面晒太阳……
莫糍眨了眨眼睛,眼泪又掉下来了。
她说过,要好好照顾太奶奶的……
可是,她还不让太奶奶到自己的医院里面来看她。
莫糍现在还接受不了。
太突然了。
一切都太突然了,突然到她觉得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或许,再慢点,再慢点,就不会这个样子了。
……
莫糍站了好久,许言冉就陪了好久
等到两个人离开太平间的时候,外面天都黑了。
许言冉小心翼翼地扶着莫糍,一句话都不肯说。
莫糍动了动手,这才觉察出自己手背的痛。
看了一眼,本来就千疮百孔的手背上面不仅仅一个流血的针眼,还有一个被针化开的长口子。
点滴的针有点细长,细细地划出一道痕,正在渗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