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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第 8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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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找大夫!”元满要起身时,又被那只手拽住。

“……现在暴雨倾盆,你出行不便,也不会有大夫同你上门。”

元满抬头望着外面的凄风苦雨,雨水已经打到走廊里,木制地板有些地方积了水。元满托住徐清后脑的手也浸了他黑发上的水,狂风将大雨吹得乱舞,她被扑了一脸。

“……我先扶你躺到床上。”

元满用力撑起徐清,走向床沿时,瞥见了床上还未收起来的画卷。元满眉心一动,徐清扶住床框,捂住流血的腹部。

“先把画收好吧,弄湿就不好了。”

元满没说什么,在自己身上擦了擦手,将画卷好放进包袱中去。她回身看略微弓腰的徐清,扶他坐在床沿边,见他指缝里也染了血迹,担忧道:“还是要找大夫。”

结果徐清又拉住了她的胳膊:“无碍,只要止血上药就行了。我有药,你去找店家要些纱布。”

元满忙不迭应声,匆匆地下楼,不一会又匆匆地上楼。

“纱布来了,药呢?”元满在他身前蹲下。

徐清从衣服中拿出玉瓶装好的药,然后草草地解开衣带。

一道拇指长撕裂伤出现在元满眼前,她不自觉地拧紧眉头,眸光闪烁。

元满将徐清扶着躺好,声音发紧:“我先给你止血,有些痛。”

她把衣服拨到两边,将药粉洒在伤口上,再用叠好的纱布盖住伤口,元满施加些力度按住。伤口处温热的血染透纱布,热度与柔软皮肉的触感透过薄纱传递给元满的感觉非常不好,元满无所适从,从心底里升起一种恐惧。

她下意识地看向徐清:“你还好吗?”

徐清的眼神很奇怪,元满却不懂,以为他很难受。

“我……处理不好……还是叫大夫吧。”元满彷徨道。

“镇静。”徐清覆住元满的手。

“可是……”元满不知道说什么,即便徐清让她冷静,她还是心跳剧烈,脑子发蒙。

徐清握住元满的手,让她把纱布拿起来看看。

元满照做,而后睁大眼睛:“止血了!”

止血以后,接下来的步骤便容易许多。元满听着徐清的话,先清理伤口周围,再上疗伤药,最后用纱布缠住伤口。

做完这些以后,元满终于松了口气,而徐清依旧高热不退,她想把他的湿衣服脱掉。

可当她从徐清领口把衣服退下时,那些或大或小的疤痕赫然出现,元满一时惊的捂住嘴巴。

徐清拉过一旁的被子盖在身上:“冷。”

元满回过神,拧干热毛巾快速地替他擦了一遍身。

“喝点水吧。”元满托起徐清的头,让他喝了杯热水。

惊心动魄的时刻过去,除了外头的狂风暴雨,屋内一片寂静,疲惫席卷元满的身与心。

“这伤如何来的?”元满握紧了手中的茶杯,“是打仗时留下的吗?”

徐清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伤没养好,乱跑什么。”元满加重了语气,眉头蹙得紧紧的。

听出元满话中带些鼻音,徐清侧头看向她。见到他看过来,元满便扭过头。

“你是为了赶来把我换走吗,”元满在看不见的地方无声地吸了吸鼻子,“你帮我,我心怀谢意,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我不是想要你的回报才这样做。”

“你不想要便算了。”元满回答之迅速像是特意等徐清这句话。

“……”徐清被元满逗笑了。

“反正我也帮不到你什么,”元满仍不看徐清,“你就再帮帮我吧。”

“下回受伤的时候,别来找我……”

元满从未见过徐清受伤的模样,驰骋沙场的徐清离元满太遥远了,处理那些血肉模糊还汩汩冒血的伤口简直令她心有余悸,连想象都让她无法接受。还有那些已经变成陈年伤疤的地方。即便徐清顶撞元庭,都不如今日让她胆战心惊。

元满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忽然有人转过她的下巴,徐清已坐起了身让她转头看着自己。

“你怎么不好好躺着!”

“对不起。”徐清的指腹轻轻摩挲她的面颊。

“别哭。”

元满愣住,她不知自己何时流的泪,立即躲开徐清的手,用衣袖擦干脸上的泪痕。

她把床铺让给徐清,去找商雀翎:“你好好休息,我去隔壁。”

元满没走两步,又被徐清拉住了。她不回头,用上空闲的手去掰开徐清:“你不休息,我也要休息。”

徐清明明是个病人,握住元满的力道却不松一寸,起初元满还能维持面部表情手上使劲,后来意识到徐清怎么都不肯松手自己也挣不开时,心底忽然涌起难言的烦躁。

她彻底转身,使劲地拽开那只手:“你今日拉我多少回了,我想走都不行吗!”

“我一睁眼你又跑了,怎么办?”徐清道。

对上徐清眼中的提防和小心翼翼,元满气不打一处来:“我就想一个人回宋城有何不可!”

“你有伤便好好养伤,没伤不也该军务繁忙吗,为何一门心思想跟着我。”

元满说这话仿佛一个负心汉,徐清本可以清净养伤,但为了她而长途跋涉,如今她脱身后便马不停蹄地丢下徐清跑了,还倒打一耙责怪他不养伤。

说着说着,元满开始口不择言:“你若真有这份闲情,可以回京找宁姒。”

话音刚落,元满便后悔了,于情于理这话都说得十分无礼且戳痛人心。

徐清动了动嘴,话未出口,商雀翎砰地一声打开房门:“不好了,这里要淹了,峦江堤坝……”

商雀翎嘎然而止,看见徐清□□着上身拉住元满,她顿了顿,虽然不知徐清怎么找来的,但此刻显然不是风花雪月之时。她步履不停风风火火地拿起元满放在桌上的包袱,连珠炮弹道:“快跑快跑,官兵正把小镇百姓从山脚往山上移。你们上山了再拉拉扯扯行不行!”

三人下到一楼客栈时,眼前的一幕冲击了元满和商雀翎的心,夜幕黑得密不透风,犹如被一块黑布盖住,狂风将暴雨吹得歪七扭八,路上的人们披戴蓑衣也于事无补,轻一些的人甚至被风推着走,雷暴掩盖住孩童的哭声。犹如降下了天灾。

徐清将元满怀中的包袱拿出来,里面放了那副新婚图和祈愿布帛。

“这个先放在客栈,你们随着人流一起上山。”

“什么意思?”商雀翎问道,“你不去?”

徐清一反虚弱的模样,替元满穿好蓑衣,双手放在她肩上,语气镇定:“仪仗队在山上,你们上山后就去找石舒。要用热水沐浴,喝姜汤。”

“你去哪?”元满握住徐清的手腕。

“来时我便看见官兵在加高堤坝预备防洪,如今局势应该不太好,百姓撤得匆忙,万一真淹过来了,不说财物,出现伤亡就不好了。我去那边看一看。”

说罢,徐清转眼看向商雀翎:“你们快走,没事了,我会上山找你们。”

徐清不等两人再说些什么,转身回到马厩,风驰电掣间,马匹一声嘶鸣,载着徐清奔向风雨。

“徐清,徐清……”元满的呼唤被他远远地甩在身后。

“哎哎哎……”商雀翎看着也冒雨跑进马厩的元满,一个头两个大,追在身后大声问,“你跟过去做什么?听他的话,先避险要紧啊。”

“他受伤了,他去那里能做什么……”元满被暴雨糊了一脸,说话间已呛了几口雨水,“你先上山,我待会去找你。”

她回身对商雀翎说话,后者却直直略过她,从马厩里牵出另一匹马。

“你都不会骑马,还让我上山。”

“你的身体能骑马吗?算了,不能骑你也不会走的。”商雀翎对元满招手,示意她赶紧上马。“能骑”两字被暴雨吞没了,元满抓紧马鞍翻身上去,商雀翎上马的姿势更轻松。两人共骑一匹马在连成片的雨幕里狂奔。

徐清赶到峦江堤坝处,官兵早些时候加固的木头栅栏被冲到河水中间,削尖的木桩卡住河堤,前方的暴雨从半开的栅门倾泻而出,使得峦江愈发的水流湍急,再流下去怕要淹至山脚。雨水从他身上源源不断地流下来,混着些微的血水,他一把抹净脸上的雨水,下一刻又被铺天盖地的暴雨打湿。

河水湍急地站不住人,官兵们正想法子用绳索套住被冲开的栅栏,而狂风成了最大的阻碍。他们尝试人力去捆住栅栏,没走几步便被冲倒,好在身上被人拉着绳索,又从水中拖了回来。

徐清从一名官兵手中拿过绳索,在自己身上打了个死结,然后拿起那捆放在地上带钩爪的麻绳。官兵连连叠声问你这人谁啊,没事快跑山上去,没等到徐清的回答,却被他把绳索放他手里,眼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神情:“拿好。”

他深吸几口气,蓄足力从官兵身旁发力突奔,接着凌空跃起。

底下响起一片惊呼和质疑,不懂这人哪来的,干什么去送死。

徐清落在了栅栏的前方,甫一入水,脚根本踩不到底便被暴雨带走。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被暴雨冲走时,徐清却撞上了身后的栅栏,又被湍急的水流裹挟着向下奔流,他整个人沉入水中。倏然,水中传来一声闷响,徐清被急骤的河水抛出了水面,他死死地拉住带钩爪那头的麻绳,而钩爪嵌进了木桩的缝隙里。

所有人不知不觉屏住呼吸看这惊险的一幕,见他勾住了木桩不由得爆发出欢呼。而现在还不是松口气的时候。

徐清在河水里沉浮,完整的呼吸一次都是奢侈,接连的撞击和他的发力都让腹部的伤口再被撕裂一次,冰冷的河水带走他体内的鲜血和体温。又一泼河水兜头拍上,徐清一瞬间眼前发黑,被拍进水中。他咬紧牙,奋力向前一捞,终于扒住了木桩,借力浮出水面。

徐清狠狠地吸了两口气,他抱住木桩,单手用钩爪麻绳绕木桩几圈打结,朝岸边大喊:“拉。”

大家齐齐寻着另一头的麻绳,那官兵愣了两下,却是先将连着徐清腰间的绳子缠绕在自己腰上粗暴地打死结,然后和众人排开,拔河似的拉那条绑在栅栏上的麻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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