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地听完来龙去脉后,商雀翎一筷子插中一只鸡腿:“他把我的兰絮送给那个什么宁姒了?”
桌上的碗碟跟着一颤,连元满放在桌沿的手也是,元满悄悄地四处看了看,没人注意,松了口气。
“她还回来了。”
“谁管她还不还回来,关键是徐清送出去了,”商雀翎眉头一皱,漂亮的眼睛里冒着怒火,“早知道不给他那盆花了。”
“还有,那个女人就这样把你送去和亲了?她不想去,难道你就想去了?徐清怎么喜欢她,瞎眼了。”
“喜欢这种事本就无规律可言。至于和亲,反正已经这样了。”
元满给商雀翎倒了一杯茶,正色道:“不说这个了,我现下有一事不明。”
“你说。”
“父皇带着百官去皇家园林围猎了,御林军统领的夫人也趁着这个机会把各府夫人聚在一起,她们没有回府,后面几天还有下人去她们府里把孩子也接过去了,说让孩子们也熟识熟识一起玩。她们所有人到现在都没回来,这太奇怪了。”
“没有一个人回家吗?”商雀翎听完后也觉得奇怪。
据管家了解,统领的府邸只有进没有出。
“她们是在商议什么大事吗?”商雀翎思考道,“最近有哪位皇室或者高官的夫人生辰将近吗?”
这个问题把元满问倒了,她还真是对此不太了解。
但是商雀翎把自己否定了:“若是准备生辰贺礼,不至于把孩子也接过去。”
两人都在思考,商雀翎耸了耸鼻子,喃喃了一句,说出口却是自己都觉得不信。
“她们难道聚在一起密谋造反?把孩子接过去是为了确保他们的安全?”
元满“啊”了一声:“她们造反做什么?”
“不知道啊,”商雀翎一手托腮,撇撇嘴,“但是女人一起密谋造反还真是头一回听啊。”
“你看,她们连军队都有了,还是那个统领夫人发起的邀约。噢!徐清的娘不是也在里头吗?他爹还是北境大将军!”
元满看她越说越像样,不禁问道:“你真的这么想?”
她摇了摇头。
两人想不出到底是因为什么,于是商雀翎提议:“我们直接去那个府邸看看怎么回事吧。”
当两人来到统领府的那条街道时,赫然发现统领府已是重兵把守的状态。于是她们没有把马车停在府邸门口,而是停在不远处的街角。
元满放下车窗的帘子:“统领府周围为何全是侍卫?”
“他们围了好几日了吗?”商雀翎问道。
元满摇摇头,今日她还问过将军府的管家,管家没有说到此事,所以这些侍卫应该才来不久,恰巧被她们撞上了。
元满心中浮上不安,京中大多数夫人留在他人府邸一连几日不归家,此事本就奇怪,此时她们汇聚的府邸还被重重把守。
意味忽然间就微妙了起来。
商雀翎眯了眯眼睛,手放在元满膝盖上,拉回她的注意力,清了清嗓子,说话都带了些谨慎:“你觉不觉得,有人借着宴会的借口把夫人们聚集在一起,然后软禁了她们?”
看着那些严阵以待的官兵,元满说不出否定的话,之前商雀翎带着玩笑性质的猜测是夫人们要造反,可如今看来,这猜测似乎对了一半。
“有人要造反,然后挟持了百官的家眷。”
此话一出,两人都沉默了,半晌,商雀翎抓住自己的头发,小声地嚎叫一声:“我究竟为何挑这种时候上京?我吃饱了撑的吧。那些大老爷们关键时刻一个都不在。”
两人此刻都明白谋逆之人便是挑准了皇家围猎这个绝佳时机,百官陪同,京中此时的防守最虚弱。
说罢,商雀翎一把撩开马车的帘子,对着外面的小草道:“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小草一直注意着马车内的动静,车内的对话听得她心惊肉跳的,商雀翎忽然掀开帘子,把她唬得不轻,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去……去哪儿?”小草结巴道,然后像抓住稻草的溺水之人,“回宫吧,宫里一定是最安全的。”
小草一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就看到商雀翎难以言喻的神情,一时不明何意,但大概知晓自己的提议不够明智。
商雀翎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心想这姑娘跟着那么喜欢看话本的元满,竟然没吸取到话本的精髓,古来造反谋逆的人选有三:一是皇帝的亲儿子,二是功勋加身的将军,三是前朝后人。如今谋逆之人把百官的家眷软禁在京中,便说明此人已经控制住了京城,更别谈负责守卫皇宫的御林军,说不定连御林军都倒戈相向了。这时候去宫中,不是自投罗网?
往城外跑才是上上策。
“去桑枝城,”商雀翎言简意赅道,“然后再去皇家猎场。”
这事必须让那边的人知道。
商雀翎一声令下,小草便驾着马车悄悄地离开了那处街道。
她们到了南门,本想靠着元满的公主令牌出去,然而还未等她们靠近城门,便有一行侍卫自她们后方而来,小草看到他们,连呼吸都紊乱了起来,连忙把马车赶到路旁。
只见一个侍卫对城门守卫说了些什么,守卫便大喊着:“此城门现只进不出,一切路引皆作废。”
本就是年关将近的时刻,许多在京中做生意的人赶着这最后的时刻回家团圆,却都被拦在了京中,众人一时不明何意,嚷嚷了几句,遭来兵刃相向。于是大家便散开了,还有些人聚在城门口,心存侥幸希望他们过了一会便放行。
见此情景,商雀翎二话不说让小草跑遍了京城的其余三个城门,无一例外皆是如此,她们没有赶在最后一批出城。
“他们要行动了。”三人坐在一个路边的摊贩处,元满握住盛了热茶的杯盏,汲取一丝温度,担忧道。
“我们现在出不去,现在该如何啊?”小草也担忧道。
“那些夫人府上的家丁没人发现不对吗?他们就没人去通报?”商雀翎问道。
“这些官员的府邸应该都被监视了,没人能离开京城。”元满猜测道。
当务之急就是出京,去通风报信,可是他们连城门都出不去。
“肯定有些商人走的不是正经的陆路,如果能从他们的道走,说不定不会被发现。”商雀翎思索道。
可是她们三人都不经商,更接触不到这种路径。
商雀翎说完便发现了,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幕后主使是谁呢?”商雀翎手指扣着桌面,视线随着热茶冒出来的水汽而渐渐虚无。
元满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奈何她对朝堂之事的了解实在有限,光看谁软禁了那些夫人,看起来是御林军的统领,但真的是他吗?
这几日京城又下了大雪,一眼望去,屋舍和大地白茫茫一片,草木银装素裹。如此严寒的天气里,大街上依旧人来人往,摊贩的锅里冒着热腾腾的蒸汽。寂静和喧闹融合,生出人间烟火气。
看着眼前的场景,元满的身体似乎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深陷焦灼,一半艳羡不舍。
就在这时,街道尽头传来马蹄声与呵斥声。
“让开!让开!别挡道。”
一队骑着马的侍卫穿街而过,丝毫不顾及这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不可策马疾行。
人群着急忙慌地分列两队,敢怒不敢言,能够在天子脚下这样嚣张跋扈的必是达官贵人,小百姓可不敢惹。
元满循声望去,先是迷惑了一会,接着猛然睁大眼睛。
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正是她四年未见的皇长兄,废太子元长行。
元长行此时也撇到了元满,两人视线一经交汇便分离,马带着元长行扬长而去。
元满控制不住地盯着他的背影,直到目力的极限,元长行都没有回头。
即使是身处冰天雪地之中,元满的背脊和手心依旧沁出了一层汗,紧接着,寒风似乎穿透了衣物的阻挡,无孔不入地钻入她的皮肤,几乎让她生出一种要被冻住的错觉。
察觉到她的僵硬和不对劲,商雀翎凑近元满,问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元满像是被外界惊醒了似的,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听着声音,让人觉得连肺都要咳出来,吓得商雀翎和小草都站起来给她顺胸口和背。
元满攥住商雀翎的手,商雀翎被她冻得惊了一下。
她在咳嗽的间隙断断续续地道:“快……快……离开这里。”
元长行不该出现在这里,他明明被禁足了,而且他离去的方向便是统领府。
看他方才在马上的样子,并没有认出元满。
自元满从宋城归来,两人都没有碰面。即使元长行让人画了她的画像,但是骤然相见,他没有立即反应过来。
元长行或许还需要一段时间才会想起她,到时便是彻底走不了了。
元满拉着两人离开了那处摊贩,把元长行的事情说了一遍。
商雀翎在心中感叹一番,看来谋反的是皇帝的亲儿子。
三人躲在两处房舍的夹道里,元满把身上的公主令牌拆下来,放在商雀翎手中:“你拿着令牌,带着小草去找我父皇。或许有些人认识小草,这样你可以更快见到我父皇。”
小草一听便知道元满不打算走了,刚要开口说话,便被她按住了手腕。
商雀翎眉头紧锁地看着元满,元满道:“我这副身体,你们拖着我赶不了路,而且姑姑她们还被关在统领府。元长行和我是亲兄妹,他不会害我。”
“我来引开城门的守卫,你们趁乱跑走吧。”元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