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的暑气热得狗儿都躲在屋檐下墙角里,吐着舌头哈气。花草树木也耷拉着,此时却有人站在烈日下,尽管汗如雨下,但他一动不动,身上衣衫凌乱,褶皱不堪。面容更是惨不忍睹,鼻青脸肿。
小草端着一盆水穿过中庭,经过那人身边时,眼里的厌恶和愤怒溢于言表。
刘封有所察觉,握紧了拳头,但余光撇到前方的石舒时,又松了下来。
石舒见到小草,想上前但又往旁边挪了几步,她这两日就跟着炮仗似的,一点就着,他现在只能祈祷元满尽快醒来。否则就不只是小草的怒火这么简单了,这事要闹大了还不知会如何。
庙会那一晚,等徐清去找元满后,他们也打算分头行事,但赵子玉却叫住了他们,然后说她故意骗了大家,众人只需回府等着就好,元满并没有失踪。
众人正坐在百里府无所事事地等着,还讨论了一番元满的感情问题,谁知外头忽然传来徐清的大喊:“来人,来人,叫大夫!”
他们对视一眼,匆匆忙忙地跑出来一看,元满已经昏迷,不省人事。
徐清把她放到自己的床上,赵子玉他们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一时间以为元满真的遭遇了不测。徐清也说不清,他知道元满后脑遭受过打击,但不知是何时发生的。
直到大夫过来替她诊断后,道:“这伤大约有两三日,看形状,是木棍之类的重物打击造成。受伤后没有及时医治,头脑发晕钝痛,伴有恶心呕吐。我开些活血的药,让这伤口消下去便好了。她可能会昏迷一段时间,醒来后还会有些头晕恶心,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说完,大夫又感叹了一句:“万幸。这伤口要是再往上几分,伤着了颅骨,可就不好了。”
徐清越听神情越冷冽,回头问众人道:“她何时受了打击伤?”
小草听着大夫的话忍不住落下泪来,她不在百里府,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是她们第一次约出来,石舒问是否发生了什么,她知道元满撒谎了,只当她不愿在众人面前说出口,但现在想想,应该就是这件事情。
赵子玉想起了什么似的,受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而后喃喃道:“我知道……应该是因为祠堂一事。”
此话一出,众人皆望向她。
赵子玉把元满和林也被冤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包括元满的自我解决。
徐清听后,面无表情,只留下一句“你们好好照看她”便走了。
石舒心知要坏事,但又不敢拦,只得跟上去。小草和赵子玉怔怔地看着他们离去。
徐清径直朝着刘封的住处而去,一路遇到同他行礼问候的人,也视而不见。
东厢房内,大家做着自己的事情。所有人都不自觉地远离了以刘封为首围坐圆桌的三人。他们正说这话,这是房门忽然被踹开。门甚至因为用力过猛还回弹了。
但徐清和石舒已经踏进了房内。
“怎么回事?”很多人被这阵势弄得摸不着头脑,小声地互相询问着。
林也看了看徐清,见他面色沉静,如墨玉般的眼里却仿佛酝酿了一场风暴。他顺着徐清的视线看去,尽头正是刘封。刘封自然也感受到了,无所畏惧地与他对视。
石舒对着四周的公子躬身,道:“诸位,我家公子与他有事要谈,不妨请大家回避一番。”
众人听罢,犹豫着放下手中的事物,刘封雄厚的嗓音回荡在房内:“回避什么,我跟他有什么好谈的?”
“随意。”徐清道。
接着,他便大步流星地走到刘封面前,刘封很沉得住气,坐在位置上不动如山地看着他,等他说话。
但刘封没有等到徐清动嘴,他的后颈忽然被掐住,然后猛地往桌面上摁,发出“砰”的一声大响。
刘封只懵了一瞬,而后暴怒:“你娘的……”
他话未说完,徐清提起他的头,一拳打过去,刘封被掀翻在地。
众人一声惊呼,不约而同地退了几步,同刘封一起坐着的人早就站起身离得远远的,手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刘封挣扎着站起来,身形有些不稳,但是他此刻犹如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啐掉嘴里的血水,狞笑道:“你今日胆敢这般对我,我父亲不会放过你,你母亲不过是空继承了这个长公主的封号,你父亲,呵,一个已经残废的北境大将军还能翻出什么花来。而她元满不过是个没权没势的人。”
徐清不说废话,只盯着他看,刘封也练过些功夫,但在徐清面前完全是小巫见大巫,他根本抵抗不了几招,便再次被徐清打趴在地。
徐清的怒火还没被浇灭,他坐在刘封身上,拳拳到肉地朝着他脸上而去,不一会,就成了一副惨相,大家望着近乎疯魔了的徐清,瑟瑟发抖,无一人赶上去阻拦。
刘封开始吐出血水,石舒见徐清有些失控,连忙拖住他:“公子,够了够了,再打下去要出人命的。”
徐清被石舒拖起来时,也不忘重重踢了他一脚,刘封发出一声闷哼,晕了过去。
他压抑着自己的喘息声巡视众人,最后低沉道:“祠堂一事,还有谁?现在老实交代,否则让我发现了,下场只会比他更惨。”
“我说到做到。”
大家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不发一言,倒是林也先站了出来:“徐公子,祠堂一事我有责任,我先前不该求公主帮忙……”
“还有谁,站出来。”徐清打断林也,锐利的目光最后落在和刘封一起说话的人身上。两人抖了一下,连忙低下头:“我……我错了。”
徐清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他们,动了动唇:“卸了他们动手的胳膊。”
他们大惊失色,狗急还会跳墙,不由得破口大骂:“你算什么?想卸我们的手就卸我们的手?”
话音刚落,石舒便利落地卸了二人的右胳膊。
徐清没什么语气地说道:“你们这些蠢货会感谢落在我手里,而不是皇上手里。”
东厢房被徐清闹得鸡飞狗跳,这事很快传到了百里谐的耳中,但是他却来不及料理,而是先去看望元满。
等到第二日,元满脑部受伤昏迷不醒的消息散播开,那两个假山袭击元满和林也的人终于感到一阵后怕,刘封自醒后便被石舒压着站在元满房前。元满什么时候醒来,他什么时候回去,那两人卸掉的胳膊也是如此。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还有一人,便是元洛叶。没有任何人来找她麻烦,她的心忽上忽下,不明白他们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徐清却不想管她,这事牵连甚广,因为见到的人太多了,不可能封口。他必须禀告皇上,元洛叶将由皇上来处置。所以当初百里谐说元洛叶真正要面对的另有其人,指的就是徐清和皇上。
过了两日,元满终于悠悠转醒。
小草立即注意到了,欣喜地蹲在她的床头,道:“公主,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适?”
元满眨了眨眼睛,看看元满,想要摇头。
这时有人出声道:“不要晃头。”
她循声望去,看见了徐清。
只是短短的一眼,她心里涌上了很多情绪,然后问道:“我昏迷了很久吗?”
徐清答道:“两日。”
“我怎么了?”其实她昏迷前大概猜到是在假山那里伤到了后脑。
徐清的话也证实了她的猜测。她开始有些犹豫,到现在这个地步,他应该知道了祠堂的事情吧。
小草道:“公主不要担心,刘封他们已经被收拾了。”
“我不担心啊……”元满小声道,只是不想这事被徐清知道,更不想被父皇知道。
徐清没有深究,站在小草身后问道:“饿了吗?”
“有一点。”元满如实道。
躺了这么久,滴水未进,确实有些饿。
小草立马道:“我去把炉子上煨的小粥端来。”
说完,她便出去了,只剩徐清和元满。
元满撑着要坐起来,徐清给她身后垫了几个枕头,然后在她床边坐下。
“这件事会变成什么样?”元满捏了捏自己的手心,抬头问徐清。
“皇上会知道,但是不会闹大,大概是私下解决。”至于原因徐清没说,元满也猜得到,这件事没什么好宣扬的,否则对她声誉有所影响。
“至于元洛叶,那是你们的家事了。”
元满默默听着,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徐清看了她一会,最后还是把元洛叶的身世告诉她了。元满这时才知道,原来她们之间有夙愿,有这一层渊源在,她们多般是无法和睦相处。
“我会向皇上请罪,发生这样的事,是我监管不力。”徐清道。
元满本是垂着的头蓦地抬起来。
“别这样,皇上不会重罚我。而且我不受罚,也说不过去。”徐清解释道,仿佛在说无足轻重的小事一样。
“不要自责,这不怪你,你才是受害者。”徐清直视着她的眼睛,虽然没有什么多于的表情,但语气很轻,显得有些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