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晶石要怎么用？良呦呦跪坐在铁笼中，从沉甸甸的袋子里取出一枚剔透的晶石，捏在手指间细细地对着微弱的白炽灯光看。

周祥只说晶石能帮她补充能量值，剩下的让她自己领悟。

反正总不能是咬碎了吃进肚子里，良呦呦在心里吐舌头——在梦境中找到了邬褚，她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看了半天都没看出什么门道，倒是从晶石漂亮的棱状晶体中，隐约看见了隔壁铁笼中男人倒映的模糊影像。

良呦呦盯着那张即便阖上眼眸也很漂亮的脸，心里叹了口气，放下了晶石。

“疼吗？”她突然轻声问道。

同时从铁笼的缝隙中伸出手，想要看清邬褚背后的管子是如何插上去的。

邬褚蓦然睁眼，直直地盯着她，目光是与方才的漫不经心截然不同的锐利，让良呦呦的心不由一跳，她在这一眼里感受到了邬褚的攻击性。

可心理诊疗师这活儿，有时候本身就是舍身饲虎，无论如何，都要由她先迈出这第一步。

良呦呦动作没停，纤细温柔的手落在男人的背上，单薄的骨骼隔着薄布一样的衣料硌在她的掌心，她摸索着，在即将碰到管子连接的部位时，腕间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邬褚苍白劲瘦的手攥住良呦呦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将她的腕折断，一双漆黑的眼珠隔着铁笼不带任何感情地看向她。

“嗯……”良呦呦闷哼一声，生理性泪水即刻漫出眼眶，眼圈霎时红了。

手腕很疼，但头脑异常清醒，良呦呦忍痛，知道这是邬褚出于防备心理而生出的本能反应，越是这种情况，就越不能在男人面前表现出攻击性，于是她索性放弃抵抗，将皓白的手臂向邬褚那边送了送，最大限度减少那股被撕扯的痛。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她的声音因为疼痛软下来，“刚才你也听到神父的话了，我是治愈系改造人，神安基地里任何一个攻击系异能者都能将我撕得粉碎……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邬褚攥着她的手腕，一双眼睛因为经年累月生活在漫长而黑暗的地下室中，早已失去了对美的辨别。

片刻后，他松开了紧握住的手，并非觉得面前的少女红着眼圈的样子楚楚可怜，只是单纯地没有从她身上感受到反抗的攻击性气息。

良呦呦松了口气，手腕已经疼得有些麻木了，她收回手，看见腕间有一圈清晰的红痕。

稍用些异能就能让碍眼的红痕消退，但良呦呦想了想还是没有这么做，也许这痕迹留在这，能时时刻刻提醒邬褚，在刚刚过去的时刻里，他对她做过些什么，也提醒他，她是个无害的、不会伤害他的人。

玻璃罐里的液体源源不断地流入邬褚的身体，良呦呦观察了一会儿，知道其中有一些是维持他身体机能的营养液，另一些则是周祥配制的能够改变邬褚体质的药水。

这样的生活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应该经受的。整个神安基地的地下室里，住着的都是可怜的无辜受害者。

所谓梦境治疗，就是通过干预，先让病患在梦境中形成正确的、能够独立正常生活的路径依赖，然后再代入到自己的现实生活中去。所以现在首先，良呦呦得先带自己和邬褚从神安基地逃出去。

一个人要想实现独立正常生活，一定要自己有力量，良呦呦想到邬褚胸口处那团灰蒙蒙的能量球，决心先按周祥说的话做——用自己的异能帮邬褚觉醒。

“邬褚。”良呦呦轻轻唤他，但男人对这个名字不为所动，或许在梦境里，他更习惯别人叫他“恶之子”。

但良呦呦偏要叫他的名字，偏要让他记住自己是一个有姓名的人。

“我是治愈系异能者，你知道的，所以接下来我会对你做一些事情，你不要害怕。”良呦呦又将手顺着牢笼栏杆处伸了过去，将腕间扎眼的红痕在他面前晃了晃，笑道，“喏，你也看到了，我又打不过你。”

邬褚盯着少女皓腕间刺眼的於红看了半晌，不费吹灰之力地想起这是自己方才的手笔，可心中丝毫没有怜悯的温情，只是被她面上的笑恍神了一瞬，这是个在他迄今为止的生命中很少见到的表情。

良呦呦也没把腕间受的这点小伤放在心上，在她心里，这不过是一个治疗过程中偶发的小小医疗事故，倒是男人身上渐趋放松的肢体语言，让她心生欣慰。

邬褚没有动作，良呦呦自动视为他同意了，于是她向前凑了凑，将手掌贴在了男人的胸口。

能够透视邬褚内部身体构造的仪器上，灰蒙蒙的能量球在她的掌心下没有一丝动静，良呦呦皱眉，尝试将更多的能量注入其中。

她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能量值正在下降，大约下降到只剩三分之一的时候，仪器上邬褚的能量球突然产生了变化，但是极其微小，倘若不是因为良呦呦一直不错眼珠地盯着，恐怕根本无法发现。

她有些挫败，但又很快打起精神：虽然变化微乎其微，但至少说明她拥有帮助邬褚觉醒的力量，这条路，她和周祥都没有走错。

“有什么感觉吗？”她不抱任何希望地问道，邬褚果然如她所料般无动于衷，缄默不言。

良呦呦收回手，能量值快速下降的弊端这时才显现出来，她扶住铁笼，感到一阵失血般的晕眩，面色陡然间苍白了许多。

但即便如此，散落在地的一袋晶石依然没有给面子的意思，良呦呦试图攥了一颗在手里，但什么都没有发生。看来她不是武侠小说里每次被逼到危急时刻都能顿悟的天才，良呦呦自嘲地想道，又很快将一整袋晶石抱在怀里，臣服于逐渐席卷而来的困意。

就让她当一条盘踞于财宝之上的龙吧，晶石的事醒了再说，她打了个哈欠，沉沉睡去。

……感到暖。

邬褚垂着头，目光下视，落在自己的胸口处，刚刚那纤细的手掌覆在上面时，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冷。

良呦呦再醒过来时，依旧不知今夕何夕，地下三层的白炽灯光忽忽悠悠地闪着，好像一直在这里这样闪了一万年。

待在这样不知时间流速也不分昼夜的地方才不到一周，她已经觉得难以忍受了，生理和心理都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压抑，良呦呦叹气，不知道邬褚是如何在这里度过许多个日夜的。

周祥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正站在一旁端详着机器屏幕上的画面，显然，他也发现了邬褚的能量球显现出的微小变化，面上流露出欣喜，再一转头，看见良呦呦怀里抱着的一口袋晶石，面上的欣喜却突然淡下去，渐渐转化成一股失望。

“你的天赋真让神父失望，”周祥淡淡道，“没想到这么简单的吸收晶石的方法，都需要让我来教你。”

良呦呦垂头佯装丧气，她现在背负着两个人的命运在负重前行，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这个时候和周祥起冲突是一个愚蠢的选择。

“……晶石是用来吸收的，不同异能者吸收的方式不同，我只能用植物系异能提点你，你若再这么笨，神父可就要惩罚你了。”

周祥皮笑肉不笑，指尖生出一棵藤蔓，如有生命一般自牢笼伸入，卷起一枚地上的晶石，闭上了眼睛，紧接着，晶石微微发光，然后很快碎成一堆齑粉，自翠绿的藤蔓间洒落。

周祥睁开眼睛，收回藤蔓，嫌弃地拍了拍手，“低等晶石，杂质太多。”又看向良呦呦，问道：“现在明白了吗？”

是用异能去吸收的意思吗？

良呦呦拿起一颗晶石，握在手中，闭上眼睛，试图将自己的异能投注进晶石中，她自认足够专注，再睁开眼时，晶石却还是原封不动地躺在她的掌心。

周祥面上浮现出一丝失望，他自空间系异能者进奉给他的储物戒指中取出一枚闪着红光的金属项圈，隔着牢笼，无视良呦呦的挣扎，戴到了她的颈上。

“那些晶石足够你升到二阶了，如果十二个小时后你还是普通一阶异能者，这个项圈就会收紧……到时候，你会像狗一样喘不过气。”周祥隔着栏杆，拍了拍她的脸，古怪地笑了一声，然后离开了。

良呦呦用手拽着项圈，无论怎么扯也不能撼动它分毫，仿佛量身定做一般，它死死地卡在了良呦呦的脖颈上。

“变态。”良呦呦厌恶地嘀咕了一句，知晓抵抗也是无用。

不过，尽管周祥手段自私极端了一些，但异能进阶这件事本身对自己也有好处，她若趁机借势逼自己一把也未尝不可。

万一真失败了，明天这个时候她就能感知到一日的时间流速了，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好个屁，良呦呦拍拍自己的脑袋，什么都乐观只会害了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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