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墓山,云雾如轻纱一般裹着它,像虚幻的梦境。山上的墓穴密密麻麻的,铺满了整座山。这些墓穴中,有的有碑,有的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小瓦罐。
一辆破旧的皮卡车停在了山下,车门一开,一个高壮的疤脸大汉从驾驶位上走下了下来。
胡川身上穿着便服,依旧邋里邋遢的,看着就不着调。他下了车后,把叼着嘴里的烟丢在地上,又踩了几脚,才提着一个红色塑料袋子走上了山道。
此时不是扫墓时节,因此整个墓区空无一人,静得可怕。
胡川来到一个墓前,蹲下了身子,把放在红色塑料袋里的白酒提了出来,又从兜里取出三个被塞得皱巴巴的塑料杯,依次摆放在墓碑前,满上酒。
“老砖头啊,我这些日子忙,你别气啊!”胡川边倒酒,边说,“虽然你埋的时候我没来,但你哥们我已经在心里给你举行过盛大的葬礼了!心意到了就好!你可别大晚上来找我啊!”
胡川说完,拿起一杯酒洒在了墓前。
“兄弟我也没什么钱,但还是斥巨资5.99给你整了个二锅头!额……虽然是寒碜了些,但是你放心!等我把大事办好了就从老头儿那蹭杯茅台给你尝尝!”
“今儿我就不陪你喝啦啊,我一会儿要开车呢,一会被交警的兄弟抓了我可就完了啊!你自个喝,我这次不跟你抢!整整一瓶都是你的!”
“……”
胡川自言自语好一阵,等到酒都倒光了他才重新站起身,不料刚起来就闪到了老腰,他“嘶”了一声,龇牙咧嘴地捶着腰,又上前去拍了拍那块墓碑。
“走啦,下回见。”
说完,他扶着腰,下了山。
山道寂静,胡川走到一半的时候,迎面遇见了两个小毛孩。
孔参和汤圆一人捧着花,一人提着袋子,在山道上边走边拌嘴,忽然见到胡川出现,二人都惊讶了一下。
“胡队?”
胡川认得这两人,痞笑道:“哟!挺巧啊,你俩也来这看人啊?”
“对,我们来看看师父。”孔参应道。
孔参和汤圆一早就约好来看望范专了,虽然之前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但这些事至今仍在调查中,调查组还未公布调查结果,因此事情还不能妄下定论……但无论结果如何,范专对孔参和汤圆来说,却是个很好的师父。
这一点,身为徒弟的他们是无法否认的。
胡川看着二人青春的面庞,又问,“你俩现在还在嵩永街吗?”
“没有。”汤圆摇摇头,说,“我们见习早就结束了,六月中旬的时候就回学校了。”
胡川手头还有急事,也没和这两孩子扯什么,说了几句后就绕过他们匆匆离开。
孔参和汤圆则抱着自己的东西来到了范专的墓前,二人看着地上那一摊还未干涸的酒迹一阵愣神。
孔参立马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到山道处,却见那辆破皮卡在他眼前驶过,扬起一阵沙尘后,扬长而去。
孔参皱了皱眉,一边思索着什么,一边走回到汤圆身边。
汤圆已经把地上收拾好,又把自己买来的东西摆放好。
孔参凑到她身边,说:“哎!我怎么觉得胡队刚才是来看师父的?”
汤圆应和道:“我也觉得哎!”
话音刚落,二人脑袋一动,扭头看向了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里,范专身上的警服一丝不苟,警帽戴得端正,他的脸上的笑容淡淡,那双有些沧桑的眼睛正注视着孔参和汤圆。
孔参和汤圆立马站直了身子,朝墓碑鞠了一躬。
烧纸钱的时候,孔参有些心不在焉的,搅火的时候差点把火给搅灭了。
汤圆不满地瞥了眼孔参,“你干嘛?思春啊?”
孔参瞪了她一眼,“哪有!你别瞎说!”
“那你发什么呆。”
“我只是在想一些事。”
“什么事?”
“师父的事儿。”孔参说着,声音压低了些,“你说咱们师父会不会是……”
“嘘!”汤圆立马捂住了他的嘴。
墓山上依旧静的可怕,烧纸而产生的灰烬被风吹散,飘到世间各处,又落入尘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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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城市南安区精神卫生中心。
门诊大楼里行人稀少,就医的病人都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候,鲜少人语。一位身着病号服,手脚带着束缚带的少年在走廊里来回踱步,他的神情痴痴的,像是被抽了魂一般。
他就这么走了一圈又一圈,忽然,他在某个座位前停了下来,痴傻地盯着座位上的人。
林亭察觉到目光,抬头看了眼跟前的少年,而后站起身离开了这个位置。
她一走,少年就坐上了那个位子,之后又嘀嘀咕咕地说什么胡话。
林亭在诊室面前找了个空位坐下,继续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广播响起,
“请林亭到三号诊室就诊。”
林亭拿起自己的东西,朝三号诊室走去。进门前,她十分有经验地从包里掏出件外套穿在身上,之后才推开诊室门。
诊室里,许楼正坐在桌前敲着电脑,人至中年,他的身材已经发福,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亲近感,像个十分关爱孩子的长辈一样,只是这位长辈热爱把空调调成冻死人不偿命的程度……
林亭走进诊室时,依旧被房内的冷气冻得一哆嗦。
许楼把电脑上的资料填好后,朝林亭看去,笑道:“来复诊啦?你爸爸妈妈来了吗?”
“没有。”林亭在病患椅子上坐下,说。
“那你自己来的?”许楼疑惑。
“嗯。”
“你们有没有闹矛盾?”
“嗯。”
林亭不打算瞎扯,因为她作为许楼的重点关照对象之一,复诊时没有家属陪同,许楼事后肯定会去找林父林母问情况的。
许楼思索片刻,问:“你和爸爸妈妈因为什么闹矛盾了?”
林亭依旧没有隐瞒,“我跑去做兼职,有个摄影师找我做模特拍作品,然后我就去了拍了。后来我爸妈看到了照片,说我丢人现脸,就闹起来了。”
“那照片……”许楼欲言又止。
“正常的照片。”林亭解释道。
“哦。”许楼明显松了口气,又说,“其实你爸妈也是关心你的,因为按父辈的思想来说,可能模特对他们来说是一种不大好的东西,你也可以试着和他们沟通,或者我去跟他们谈谈,好吧。”
林亭没回答,双手插着衣兜靠在椅子上。
许楼看了看她那不太健康,一脸病丧的脸色,问:“最近半年过得怎么样?学校好不好?”
“还行。”林亭随意道。
“还行……”许楼将这两个字念了一遍,又问,“睡眠怎么样?有没有按时吃药?”
林亭想到了自己药箱里一大堆没有拆封的药,又开始鬼扯:“挺好,吃了。”
许楼听到她的回答后,却笑,“挺好吗?但我看你的气色不太好啊?是不是最近没睡好?”
“……”林亭喉咙一动,最后坦白,“我昨天没睡好,睡到一半就醒了。”
“什么时候醒的?”
“不记得了。”
“那最近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
林亭忽地垂下了眼眸,没再说话。许楼也不催她,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她开口。
许楼的诊室在一楼,窗外就是茂盛的树林,鸟儿的叽叽喳喳的声音透过窗户,传入二人的耳中。
林亭那黯淡的眸子一直看着自己的外套拉链,似乎是在纠结着什么,久久不语。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几分钟,正当许楼想跳过这一话题的时候,林亭却忽然开口了。
“我有一个学生。”她的语气平淡,像是在讲述一件平常的事情,“她不久前死了,跳楼,我看着她死的。”
许楼闻言脸色一变,“学生?是你去做家教老师时教的学生吗?”
林亭点头。
许楼沉默一瞬,又问,“什么叫你看着她死的?”
林亭说:“她当着我的面跳楼,我没能抓住她。”
许楼似乎意识到什么,“那你最近有没有老是想这个事情,有没有内疚,害怕之类的情绪?”
林亭却摇头,“我没有感到什么情绪。”
她说完,停了片刻,又道,“我觉得她死了,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这话说得渗人,许楼听后眉头紧拧,“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林亭说到这儿,缓缓抬起头来。
她那乌黑的眼珠微微颤动,就像一颗石子被丢进了一摊死水之中,激起了涟漪,她的嘴角带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笑非笑。
“我见过她的死亡,这,是她的归宿,”
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毫无情绪,像个木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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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丽拿着份刚打印出来的资料在局子里狂奔,众人见她这副模样纷纷避让。艾丽一路奔到了胡川的办公室,一脚踹开了那破破烂烂的木门。
胡川此刻正忙得焦头烂额,艾丽这一脚踹门着实把他吓一跳,抬头就骂:“干嘛呢你!!我魂儿都给你吓没了!”
艾丽把资料朝胡川的桌上一拍,边喘气边说: “林亭杀过人!”
胡川猛地一愣,拿起那份资料。
艾丽扶着桌子,把气顺过来后,又道:“她十三岁的时候杀了人,不过是正当防卫,加上又有精神疾病,法院最终判处无罪,之后又被送进精神卫生中心治疗了半年。”
胡川飞快地把那份资料看了个遍,又纳闷:“你查这做什么?何小衣这事不是都过去了吗?”
艾丽瞪了他一眼,大骂:“不是你让我查的吗?!!你到底想怎么样?!!嫌我不够忙是不是?!!”
自从那□□胡川发了一通疯后,艾丽就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一言不合就开呛,怼天怼地怼上司,天王老子来了都不怕!主打一个谁也别想欺负我!
以至于短短几天,市局的人一见到她就躲,胡川也不例外,见她就像见到定时炸弹一样。
面对准备就要爆发的艾丽,胡川这个大块头也只能示弱,只见他摆摆手,说:“我记起来了!是我让你查的!你做得不错……对了,你赶紧去查那洗头妹的家住哪啊!”
艾丽朝后退了一步,把门重重一拍!
胡川又被吓了一跳,心想:更年期的女人果真不好惹。
他把资料拿起来又看了几眼,随后丢到了一边,继续忙活手头的事情来。
过了一会儿,办公室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下一秒石头推门而入,急道:“出事了!何小衣她妈跳楼了!”
胡川的动作一顿,抬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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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家,楼下。
胡川和石头到到达事发地点的时候,何先生正跪在地上,看着地上自己妻子那支离破碎的躯体,一言不发。
周围都围满了人,正交头接耳地讨论着什么。
“死了女儿现在又死了老婆,惨咯。”
“他家是招了什么邪祟吧?这么晦气?”
“啧……这人命也不好啊,女儿是个不省心的,老婆又死了。”
“……”
石头上前想把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群众赶走,不料这时何先生忽然从地上窜了起来,朝那群人大吼。
“去你的!!!”
这一吼用了十足的力气,众人一惊,纷纷闭上嘴巴。
何先生双目通红地看着眼前这群人,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们不说闲话会死是不是?!!”
“我女儿出事了,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地开始到处传她的话……警察查明真相了,你们还在传!生生把我女儿给逼死了!我太太受打击,你们就说她中了邪!说她晦气!”
“你们他妈的就这么闲吗?!!就逮着我一家是不是?连我家请的家教也不放过!我们家欠你们啦?!!”
众人被他这么一吼,纷纷愣住,有人率先反应过来,反驳道:“你瞎说什么呢!你家的事情关我们什么事儿?!!”
“就是!自己教不好小孩看不好老婆,怪我们?”
“没用的男人才会把错推到别人身上。”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整个场面闹哄哄的。
何先生深吸一口气,转身背对着群众,踉跄地来到妻子的尸体旁,“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
他轻抚着妻子的面庞,将沾了血和脑浆的发丝撩到耳后,又将她的眼睛合上,最后双手盖住她的耳朵。
他喃喃轻语,眼泪从他的眼眶中落下,滴在了妻子的面庞上,和血融在一块……他的面容抽搐着,最后放声哭了出来。
短短几日,先是丧女,又是丧妻,从此以后,他便是孤身一人。
他抱着妻子破碎的肢体,背对着人群,他的哭声被人群的碎语淹没,无人看清他悲痛的面容。
胡川看着这一幕,转身朝那群闲着没事干的人群喝道:“别看了!赶紧回家去!别妨碍警察公务!!!”
他一发声,其余的警察也赶紧驱散围观的人群,最后又把现场给围了起来。
胡川走到何先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何先生依旧在痛哭着,没有回应。
“呼——”
忽然一阵狂风吹来,将四周的树都吹弯了腰,不一会儿就飘起了雨。
胡川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心想:是咯,今天刮台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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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遍布宁城每一个角落。
又随着风,穿过诊室的窗户,打在了诊室的地板上。
许楼站起身,来到窗户处把窗合上。
林亭坐在病患椅子上,依旧低垂着眼眸,打量着自己外套上的拉链,似在游神。
许楼把窗户合上后,再次来到桌子前坐下,他透过有些花了的镜框,看了眼林亭,说:“我明白你的感受,有些人或事太过相似,也会令人恍惚。”
林亭没说话,依旧看着外套拉链。
许楼见状,又说:“那我们今天就到这儿吧,鉴于你的情况,我建议你两个星期后再来复诊再做一些检查,之后我再看看要不要给你调整一下药物……上次的药你吃完了吗?”
林亭终于有反应了,抬起头,“差不多。”
“行,我先给你开两个星期的药。”
“嗯。”
“……”
林亭从医院出来时,雨已经下大了。
她从书包里取出伞,在磅礴大雨中慢悠悠地走着,雨水溅湿了她的鞋袜,刺骨的冷钻入她的骨中,冻得她牙床直打颤。
雨越下越大,大到路上开启积水。
林亭的伞被风吹坏了,她干脆不打伞了,直接开始淋雨。
过路的人纷纷朝她投来异样的目光,但她不在意,自顾自地走着。
其实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想这么做了,就这么做,不用在乎他人的目光。从医院出来后,她的思绪飘得很远,整个人愣愣的,像是被夺了魂一般。
雨水打湿了她的衣物,冲刷着她的身体。
林亭就这么走着,走着,不知道方向。
忽而,一辆黑色SUV在她身旁停了下来,林二姑摇下车窗,朝她大吼:“林亭!你干什么!!!”
后座的车门开了,虞欢撑着伞跑到林亭身旁,把她拽到了车里。林亭浑身都湿漉漉的,整个人任由虞欢摆布,被推进了车后座里。
车内很冷,冷得她直打哆嗦。
林二姑看着林亭副鬼样,一贯温柔的女人顿时气上心头,她朝林亭一通训斥,之后又一个电话给林家打了过去。而林亭最后在二姑的絮叨声中,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车在雨水缓缓地行驶着,哗啦啦的雨声格外催眠。
林亭半梦半醒地睡着,脑袋昏沉沉的,分不清梦是真是假,等她再次睁眼时,她看到了自己卧室的天花板。
“……”林亭一阵迷糊,心想自己又做梦了?
这时,有人伸出手抚上了她的额头,她闻到了一阵熟悉的香火味。
林亭侧目望去,看到了林母担忧的面庞。
“妈……”林亭小心翼翼地唤道。
林母不回话,抽回了手,起身就要离开。
林亭忽然急了,伸出手,拉住林母的手。
“妈,别走……”林亭喃喃道。
此时,她正发着高烧,整个脑袋都晕乎乎的,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但她此刻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留住自己的母亲。
林母被她滚烫的手碰到,心底像是被针刺了一般,猛地一疼,踌躇片刻后,她最后还是回了头。
林亭此刻正烧得满脸通红,眼中全是迷离和恍惚。
林母摸了摸她滚烫的额头,又将一条湿毛巾敷在她额上。
林亭看着母亲的动作,忽而起身,钻入了母亲的怀中,并将头枕在了母亲的膝上。林母的面色柔和起来,伸出粗糙的手,抚摸着林亭的面庞。
一下又一下。
母女二人久久未言,林亭被母亲的香火味包裹着,睡得安稳……却又不算太安稳,她的睫毛轻颤着,一滴泪水从眼角溢出,划过她的容颜,留下一条泪痕。
林母抽出一张纸巾,想为她擦拭眼泪。
可当纸巾碰到脸上的那一刹,林亭猛地睁开双眼,看向林母。
林母眼中全是对待孩子的慈爱,动作轻柔地为她擦拭泪痕,林亭愣愣地看着林母的动作,忽然出声。
“妈。”她的嘴唇微颤,“你爱我吗?”
林母的身体一僵,随即伸出手抚摸着林亭的发,温声道:“你是我女儿,我不爱你,爱谁?”
林亭看着林母沧桑的面庞好一阵,再次闭上了眼,枕在母亲膝上继续睡着。
林母把被子捞过来,给林亭盖上,之后又拍着她的背部,轻声哼着童谣,像是哄婴儿一般。
“小河长长……小船弯……”
“太阳高高……云儿飘……”
“离家的孩子快回家啊……”
“……”
林亭在熟悉的童谣中闭紧了眼睛,不知是睡着了还想半梦半醒着。忽而,她的双唇微微张开,呢喃道:“妈……我错了……你别……不要我。”
林母歌声停住了,她眼眶湿润,俯身亲吻了女儿发烫的额,哽咽道:“知道错了就好……知错了就是好孩子,以后不许再和妈妈说那样的话了,知道吗?”
林亭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眼神迷离地仰视着自己的母亲,良久。缓缓开口:“妈,你爱我吗?”
她的声音沙哑至极,听不出情绪。
林母轻抚着她的脸,重复道:“你是我女儿,我不爱你,爱谁?”
林亭看着母亲,忽地一笑,道:“妈,我想和你谈谈。”
林母也笑,“好,我们谈谈。”
“那些照片……”林亭说着,顿了一下,“是正常的照片,不丢人的。”
林母依旧笑着,“嗯,妈妈知道。”
林亭眼中恢复了片刻清明,有些纳闷道:“你……知道?”
“最近才知道的。”林母继续抚摸着她的发,眼中全是慈母的柔情,“你大姑前些日子回来,我和你爸从她那才知道,那些照片是一些什么……人像摄影,妈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知道那组照片得了个奖项,还是个权威大奖呢。”
林母说着,笑容灿烂:“我家囡囡真厉害!真给妈妈添光!”
“……”
林亭眼中闪了闪,从林母的膝上起来。
“怎么了?”林母疑惑道。
“我去个卫生间。”林亭说着,踉跄着从床上爬了起来,光着脚走出了房门。
屋外的客厅内坐着一群人,林亭好似看见了自己的二姑和大姑,又好似听见了有人在唤她,她并没有在意,径直往卫生间方向走去。
由于烧得厉害,她走路都摇摇晃晃的,看起来随时就要倒下去。好在她还保留了一丝神志,顺利来到了卫生间。
门锁上后,林亭靠着门大口喘气。
她胸口闷得很,似乎有股气堵在心口处,她难受极了,跌跌撞撞地来到了洗手池,打开水龙头,捧着冰凉的水冲洗了一下脸庞。
冰凉刺骨的水激得她浑身一颤,清醒了许多。
她撑着洗手台,喘息着。
水珠,顺着她高挺的鼻梁滑落,来到她的鼻尖处,最后落入洗手池中。
“滴——答”
“滴——答”
“……”
水一直落着,自她面上,落下。
她那沾了水而变得湿润的睫毛微颤,挡住了眼眸,她就这么愣愣地看着洗手台。
忽而,门后传来了声响。
“囡囡?你怎么了?”
林母声音传入她的耳中,林亭猛地回过神来,一抬头就看到了洗手台上的镜子。
那面镜子四分五裂,黑色的线条布满了镜面,就像蛛网一般,而她透过镜子,看到了扭曲的,破碎的自己。
黑色的线条将她的面容割开,惨白的肤色上透着淡淡红,她口中呵着热气,眼中全是惊恐的神情。
“囡囡?”
林母的呼唤仍在继续,那声音是温柔的,却就如魔咒一般在她耳边徘徊。
“囡囡?”
“囡囡?”
“……”
林亭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再睁眼时,她眼中的惊恐烟消云散,取而代之是毫无生气的淡漠。
她就像个将死之物一般,颓废得就要死去。
雨依旧下着,豆大的雨珠随着狂风打在了窗户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空气中有股淡淡的,属于雨水的味道。
林亭最后抹了把脸,对着破碎不堪的镜子,撑起一个自然的浅笑,而后打开了卫生间的门,朝着外头走去。
暴雨未曾停歇,她的笑容轻浅,可那双淡漠的眸子中,却无半分笑意。
疯子们的狗血大戏(第一部):妄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