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做一个球队的救世主。”

那个头球成功之后，克里斯蒂亚诺在奔向球员休息区的路上想起了这句话。

欢呼和尖叫离开了他，他能感受到那股极致的兴奋在一瞬间被抽离了他的大脑。就像卡夫卡说的那样，人不能笑得太响①。一阵轻微的、住在另一半心脏的痛苦似乎被快乐吵醒了，随着他的心跳迸发出疼痛。

这是弗格森对他说的话，那是2019年的欧冠比赛，首回合马竞赢了两个球。西蒙尼在赛场上羞辱了他，马竞的球迷让他滚回意大利。无数的人想要看他的笑话。他们有些人觉得尤文图斯真是个蠢货，花了一亿欧元买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前锋——他们有些人真的相信离开了皇马他什么也不是。当时他怎么回击的？他告诉他所有的朋友来看次回合的比赛，他说我有五个欧冠，而马竞一个都没有，他许诺他会带领尤文图斯晋级。

在那巨大的、空前的压力下，他收到了来自弗格森的电话。他从不错过他所有重要的时刻。

“你不应该许诺做他们的救世主。”当时爵士这么说，“没有人应该做一个球队的救世主——个人不应该、也不能背负球队的命运。”

他就几乎把那句话说出来了：克里斯蒂亚诺，瞧瞧做救世主的下场。看看你在皇家马德里得到了什么。一个六分钟的告别短片，甚至没有像样的告别仪式，他们憎恨你。

那时候他以为他已经明白了，毕竟他经过了2018年，可是直到他37岁，遭遇了曼联的那一系列的事情之后，他才真正懂得为什么当初爵士让他不要试图成为救世主。

“他们只是暂时地喜欢你。”

“人们喜欢英雄故事，可人们更喜欢看到英雄倒下——他们钟爱悲剧艺术，热烈地盛放之后再轰然落幕。”

“即使你已经为他们做了一切，最后，他们依然会恨你。”

……我的孩子会因此受苦的。

看看你第二次回到曼联的时候得到了什么下场。

他终于跑到了爵士的旁边，弗格森看上去兴奋得要命，他抱住他，用拥抱他的孩子的力度，“好孩子。”弗格森轻轻摸着他的脑袋，克里斯蒂亚诺拥抱着爵士，感受着那颗痛苦的心浸入热泪。他仿佛在和那个多年以后坐在观众席上的弗格森对视，这一次，场上不受信任的前锋和观众席上的退休教练都不再对此感到无能为力了。

……我是你伟大成就的一小部分。

我可以做你的救世主。是弗格森的，不是曼联的。我不会再做某个球队的救世主了……

他又能听到那些尖叫了，那些队友也跑到了这里，他们拍着他的肩膀，大声地夸奖他，他听见老特拉福德的欢呼，和当年他们嘘他的时候一样响亮。

＃

内斯塔脚下的运动器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动过了。

他沉默地看着这个头球的回放，英语解说还在那里高声尖叫，他显得很兴奋，说着让他听不懂的话，内斯塔理解这种情绪，尤其是对踢球的人来说，他理解在一秒钟之内看到那个原本不会被任何人接住的球的落点突然出现了镜头以外的人物的感觉。

……看看其他人在干什么。

他们站在原地，仿佛无动于衷——内斯塔知道他们只是没反应过来，那时间太短，传球又那么猝不及防——谁能想到斯科尔斯会往没有一个队友的地方传球？他的队友没能想到，他的对手也没有预见这个。

罗纳尔多一直在保持活动，他跑得很快，还有广阔的，不输给托蒂的视野——这让他能够及时启动，人在球到达的瞬间也跟着到达，他太果断，又充满勇气。门将拦不住这样的球。

……谁能想到他和斯科尔斯在这之前没有踢过一场球？内斯塔确定罗纳尔多不是曼联的正式球员，他见过曼联的那些人，这是个新来的小男孩——除非他是卡灵顿的球员，弗格森的男孩。可如果他的确是，弗格森爵士不需要让拉齐奥的球员们给罗纳尔多当陪练。如果他不是，他干嘛在一天以内就成为了曼联的球员？

好前锋让一个好中场变得更伟大。他这么想，而罗纳尔多只用一个进球就证明了他有多好。

＃

“罗纳尔多头球破门。”

彼得从极致的震惊里恢复理智，可他的语言系统还没有完全恢复运转，演播室里还在回放着那个进球，从全景摄像头的角度来观看这个进球比从球门的角度更加让人震撼，因为罗纳尔多在斯科尔斯起脚那一刻就已经启动，他原本还在中场，斯科尔斯的传球没有任何接收对象——当然也没有任何人去抢那个球的落点，那些球员在等什么呢？他们为什么不做点事？

彼得不知道要怎么描述，在一堆几乎静止的球员里，这个窜出来的年轻人显得太特殊了，太显眼了，最关键的是，他成功了。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彼得犹豫着说，“我没在卡灵顿见过他。先生们，我不得不面临一个令人难堪的事实，那就是我们对进球者一无所知，我们只知道他的名字。他穿的号码，在今天大名单公布之前，我甚至不知道爵士给了他八号。”

彼得知道电视台正在动用一切手段去搞清楚这男孩是谁，可那无法改变他们现在对罗纳尔多一无所知的事实。

他思考着应该再说点什么，球场上的庆祝已经停止了。那男孩重新回到他的位置上，这次没有人任何人会小瞧他——彼得清楚地看到卡拉格和海皮亚更换了站位。

“利物浦为罗纳尔多重新更改了他们的计划。”他几乎想吹口哨，“我承认这很明智，在你完全不理解一个新球员的时候，也许会因为忽视而造成一些不想看到的后果……”

“我不会说利物浦因为太过傲慢而输掉了一个球。”彼得说，“毕竟这个进球完全无可指摘，这不是任何人的失误，说真的，谁能想到斯科尔斯会做这样的决定？”

“皮球被卡拉格交给了哈曼，贝克汉姆和内维尔上前逼抢。好消息，看来加里.内维尔终于睡醒了。”彼得嘲弄了在上半场几乎隐形的边后卫，“不得不说，这一个进球鼓舞了曼联的士气，他们的拼抢比上半场更加积极……内维尔卡住了哈曼传球给赫斯基的连线，我恐怕他会回传……”

“哈曼把球传给杰拉德。”

杰拉德拿到球之后，彼得下意识去寻找欧文的位置。这不能怪他，毕竟欧文总是利物浦的球员最想选的那个选项，他很容易就找到了伺机而动的欧文，他正在斯科尔斯身后晃悠。斯科尔斯的速度比不上吉格斯，欧文的选择没有什么问题。

“我记得刚刚迈克尔的选择是罗纳尔多。”他说，“看来那男孩让他尝到了一点苦头。”

＃

克里斯蒂亚诺当然没错过欧文的动向，如果是他面对这样的选择，他恐怕也不会选择吉格斯——毕竟瑞恩的确跑得快，而他也不会选择斯科尔斯，毕竟生姜头的脚下技术非常细腻，而他不会想花时间和他过多纠缠。他恐怕会选择贝克汉姆或是内维尔，呃，这不是对他们有什么意见。

他的身边有利物浦的一个边卫，看来利物浦被那个球吓坏了，他们不希望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这没什么关系。对他来说，被忽略的时间要远远少于被盯防的时间。

克里斯蒂亚诺显得很安分，他让自己的双腿随时保持着运动，这让他在发现好机会的时候可以快速启动。基恩已经靠近杰拉德，为了不丢失球权，杰拉德一定会传球。

会是谁呢？

他看到已经和斯科尔斯会和的吉格斯——不会是欧文。贝克汉姆和内维尔依然在哈曼附近。赫斯基在哪里？

他下意识开始跑动，他旁边的利物浦球员像是条件反射地扯住他的胳膊，克里斯蒂亚诺被他拉得趔趄一步，杰拉德传球了——皮球精准地找到了悄悄溜到合适位置的赫斯基。

那不是他现在启动能追到的位置，克里斯蒂亚诺呼出一口气，他知道这样的小动作只是一个开始，他不能因为这个生气。

赫斯基在狂奔，斯科尔斯和吉格斯拦截住了欧文，另一个边前卫虽然也试图接应他，但是基恩和布朗已经牢牢守住了自己的位置，没有那个最快的球员跟上他的脚步，赫斯基显得孤立无援。之前还试图前插的海皮亚老老实实地呆在自己的半场，利物浦在前场的球员太少了，斯塔姆已经出击，他被断球只是时间问题。

斯塔姆的确断下了球。再次赞美这个荷兰人——克里斯蒂亚诺认为弗格森真的应该好好考虑别卖掉他——他把皮球交给基恩，基恩的视线在场上搜寻。吉格斯在左边，身边跟着利物浦的两个中场，斯科尔斯一直跟在欧文附近，他和安迪科尔身边都只有一个人……基恩会传球给谁呢？

在世纪初，球员们并不像以后那么踢球。他们更偏向于拿球等着其他人就位——现代足球不允许这样浪费时间，无球跑动让快速反击变得更加犀利。克里斯蒂亚诺的无球跑动技术绝对是佼佼者，他不想等待基恩决定，于是他忽然加速，他身边的那个球员不明白他为什么奔跑，想要故技重施拉住他，可这次他跑得够快，像一阵风似地入侵利物浦的半场，明明他脚下并没有皮球，但还是有两个后卫被他吸引了视线。在他们不专心的一瞬间，基恩送出传球，找到了无人盯防的科尔。

这场面未免有点滑稽，因为原本追着他跑的那个边卫不得不改变目标去补位，卡拉格几乎大惊失色——那是他的失误，他试图前插的时候给予了科尔钻空子的空间。而在他们试图弥补错误的时候，安迪.科尔把球传出来，早已等待在那的吉格斯顺利接到皮球。

曼联似乎完全找回了自己的节奏。

克里斯蒂亚诺还没有来得及为此高兴，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从他背后传来，他对此毫无准备，他在趴下的同时缩起他的脚——他绝对不希望在缺乏肌肉群保护的时候被任何鞋钉关照。背部的淤青还没有愈合，在这样的撞击下，他能感到一股剧烈的疼痛从那里炸开。

“哔——”裁判毫不犹豫地吹响了哨子。

作者有话要说：①卡夫卡：心脏是一座有两个卧室的房子，一间住着快乐，一间住着痛苦。人不能笑得太响，否则笑声会吵醒隔壁房间的痛苦

明天和bb聊一下再决定什么时候入v（可能是周二吧）大家留意一下我文案的通知_(:з」∠)_如果周二入v的话，下一更就是5号凌晨，4号（也就是今天）不会更新，如果有更新通知，那就是我在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