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叙白所说的会负责并不是在和池邺开玩笑,他原本就是这样打算的。
前世,因为他,害得池邺对床第之事极度厌恶,甚至已经无关男女了,单是那种亲密状态池邺都不能接受,而这些都是他造成的。
这一世他在事发后第一时间解释,放低姿态,尽力打消池邺的怒火,通过方才的谈话,苏叙白能明显感觉到,池邺对他的态度比前世好上许多。
这样看来,效果还是不错的。
苏叙白心情松快,连带着周身的酸疼都舒适了不少,不想他刚走出长廊,转头就看到一个服务员鬼鬼祟祟进了池邺的房间。
来了!
苏叙白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躲在转角处观察,服务生很快就从房里出来,探头探脑地四下一瞥,见没人又快步离开了。
苏叙白心下了然,果然还是和前世一模一样。
既然这样,那就好办了。
他举步回到宴会,端了一杯香槟四下转悠,此时订婚宴已经接近尾声,宾客尽欢,拓展人脉的拓人脉,洽谈合作的谈合作,单纯来凑热闹的也不在少数,以至于今晚的主角没出现都没几个人注意到。
苏叙白眯了眯眼,仰头咽下杯中最后一口酒。
池家现在的当家人是池邺父亲,池斌生,这种重要场合他都不到,敷衍含糊的态度连装都不屑装了,苏叙白不禁想笑。
他想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弃自己优秀的亲儿子于不顾,转头去捧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今天那个私生子也在,眼下却没瞧见他。
苏叙白眸中冷色一闪而过,他放下酒杯,朝宴会深处走去。
池家是百年商业大族,这么多年的积累不仅让池家底蕴深厚,在商圈的地位更是举足轻重,一举一动都饱受关注,毕竟池氏集团一点风向变动,在商圈都是能让其他企业抖三抖的存在。
池邺身为池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的订婚宴排面不言而喻,举行地点更是直接定在了池家老宅的庄园里。
池邺在这里是有专属独栋院落的,可那个私生子也被池斌生带了回来,在这里住下。
苏叙白大概能猜到他住哪里。
私生子叫池隽,名字取的好听,人品却不怎么样,面上常常端的一派高冷,实际哪里都喜欢和池邺争个高下。比就比吧,他要是真有能力苏叙白也不会说什么,恰巧前世苏叙白参与过的项目中就有和池家合作的,而对方负责人正是池隽。
此人能力不足,又惯爱纸上谈兵,每次一举行什么会议,有什么需要大家发表见解的,他比谁都踊跃积极,可一到了真正付诸实践的时候,三棍子都打不出个闷屁来,半点动静都没。好不容易在大家的齐心协作下,项目顺利落成,他一上报,功劳全捞到了自己头上。
同事嘴上不说,心里却个个门清。久而久之,也就没什么人再愿意和他共事了。
想和池邺比,偏又没这个本事。要能力没能力,要水平没水平,心眼比针尖还小,要不是池斌生当明珠似地捧着,苏叙白简直要怀疑这是不是池家的种了。
即使是池斌生那样浪荡成性,心思不在家族事业上的,在他的管理下池氏集团不说有多大建树,起码大的问题是没有的。
而池隽办事,则是狗见了都要摇头的程度。
苏叙白很快来到池邺居住的独栋高楼前,他没有进去,而是往旁边一拐,进了毗邻的一栋楼。这栋楼和池邺住处挨地很近,就连周边装修风格也都和池邺那边如出一辙,里面也有生活痕迹,显然是池隽的住所无疑了。
苏叙白脚步放轻向里走,这个时间点人都被调去庄园忙活,显得这里空旷孤寂。苏叙白越想就越觉得好笑,池隽这么喜欢和人比,看到池邺那么优秀,怎么没把自己气噎死啊。
他倒也是个能忍的。
又往里走了一些,里面传来一些细碎的声音。苏叙白呼吸一屏,旋即隐匿好身形,悄然朝声音来源处望去。
“池少,人家可是按照你的吩咐做了,你难道忍心让我和那个冰块在一起吗?”一道甜腻的女声在前方响起,苏叙白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当然不会,那我怎么舍得。”池隽一改平时冷峻做派,两指挑起对面女人下巴,情深款款地吻了上去,然而那不经意间侧出的一点淡漠眼神却是半点温情都无。
苏叙白拳头都硬了,他忍着恶心录下两人难舍难分的对话视频。
他本来只想在订婚宴上揭露池隽的私生子身份,大家族里这种事屡见不鲜,却仍会是众人津津乐道的新闻,用来转移池邺的事情倒也足够分量,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半晌,两人胶着的唇瓣才分开。
女人搂住池隽的脖颈,媚眼如丝地娇嗔,“你这个坏东西,幸好有人进了池邺的房,不然人家可就难逃一劫了。”
池隽轻笑,拨了拨女人耳侧卷发,不以为意道:“你怕什么,还有我呢,说不准你还能趁机当上池家的少奶奶,有什么不好?”
女人咯咯笑了几声,对此不置可否。
“好了,不说这个。刚才那边通知我,那个男人离开了,真是可惜,没能看到他和池邺躺在一张床上的靡乱画面,不然……我可真想知道,我那个好弟弟脸上会出现什么精彩纷呈的画面呢。”池隽只要一想到池邺现在的狼狈模样,心情就忍不住大好。
“你要过去看看吗?”
“虽然我很想去看一看,不过为了避嫌……再说,佳人在前,一个男人有什么好看的。”池隽话音一转,猝然将美艳的女人打横抱起,往里屋走去,女人惊呼一声,搂紧池隽脖子,很快消失在苏叙白眼睫深处。
苏叙白捏紧手机,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
算算时间,现在也该是服务员去前厅宴会云集之处通风报信的时候了。已经发生的事实无法改变,但降低影响,该谁的锅扣回谁头上,这点事他还是办得到的。
苏叙白面无表情走向前厅荧幕的投影仪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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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快!前厅出事了!你看见没?天哪!这也太劲爆了!今天可是池少爷的订婚宴,竟然会闹出这种家丑!!”
“卧槽!要不是亲眼所见我是真没想到,那个池隽竟然能做出这种事!瞧他长得人模人样的,这心也太坏了!”
“我早觉着不对了,池少爷的订婚宴,他跟在池总身边算个什么事啊,果然是私生子啊!!”
“就是!这人也太心黑了,池少爷真是太可怜了,爸爸不疼,又被私生子算计成这样,今天可是他的订婚宴呢……”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旋即又一齐跑踏着远去了。
订婚宴上的闹剧还在持续,池邺目光淡漠地注视,手里端着一杯加冰了的威士忌,威士忌在银亮月光下折射出浅淡的金色光晕,映衬出男人孤拔的暗影。
事情走向一如苏叙白所说,他做到了。
他确实不是和池隽一伙的。
时间回到几个小时之前。
池邺和章雅蓉的订婚晚宴如期举行,他那个几百年不回一次家的父亲难得回来,却一直将私生子带在身边,逢人便介绍这是他的得力干将,颇有种上阵父子兵的滑稽感。
池邺在旁边默然冷觑。
介绍完私生子,池斌生终于想起来还有他这个亲儿子的订婚宴,这才上前,举杯和章父攀谈。
池隽就是在这个时候端着酒杯上前和他打招呼的,“弟弟,订婚快乐。”
说完,将手里酒杯递向他。
池邺不打算接,池隽又笑说:“我知道,爸爸经常因为我而忽略了你,不过今天这大喜的日子,你也不想让爸爸下不来台吧。”池隽动作不变,周围已经有人看了过来。
池隽后半句话是压低说的,没人听到。
池邺挑了挑眉,他当然不在意这种原因,他不怕池斌生,更不会把池隽放在眼里。只是这人惯会阴阳怪气,说得他心烦,今天如果他不接这杯酒,池隽怕是能举到天荒地老,到时闹得所有人都看见,场面难以收拾。
池邺接过酒一饮而尽,不耐道:“你可以滚了。”
池隽笑着摊手走开。池邺看他表情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过今天是他的订婚宴,还是在众目睽睽的情况下,谅他也不敢胡来。
不过他到底高估了这人底线。
池隽竟真胆敢在他的酒里下药,剂量之大几乎让他顷刻间就失去了理智,匆匆赶回房间时连意识都无法保持清晰了,他艰难滑出私人医生的号码,还没等拨出去,苏叙白就贸然闯了进来。
池邺看到来人,刹那间脑中弦断,滔天热意席卷,让他抓住一个可以降温的人就再也没法放手。
池邺心中绝望。
他知道,今天这场订婚宴算是彻底毁了,而他即将沦为所有人谈资的笑柄,他甚至已经准备好面临接下来无数人嗤笑的目光,章家的责难,还有家族的怒火。
然而现在,一切都变了。
苏叙白果真凭一己之力扭转了惨淡败局,他就像一朵无辜而又顽强的小白花,成功摘干净自己,甚至不惜以身犯险来弥补他。
池邺……池邺真是险些被感动了。
要不是他还记得,昨晚他意识不清抱住苏叙白时,那人起先还意思地挣扎两下,而后就完全任他为所欲为了,那眼神里稍纵即逝的算计和恶质是那样明显。
最后一口辛辣的酒液也被含进口中,池邺慢慢地嚼碎最后一块冰,视线凝向广袤无垠的夜空,低喃出声:
“苏叙白,你究竟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