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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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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静了一瞬,帐幔后便又传来一声粗重呼气声,紧跟是两声喑哑难辨的气音,就好似被扼住了喉头,音难以成字,只能发出几声似呼唤般的气喘。

楚南星胡乱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泪,一个箭步就冲着帐幔里。可当他看清帐幔后的情形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床上那个人,有他深刻在记忆中灰白的如枯草的头发,瘦如骨的脸上,凌乱着许多疤痕,几乎布满他整张脸,两腮生着一丛稀疏的灰白毛发,绵软的被子盖在他身上没有一丝起伏。

“叔……”楚南星抓住那只漫无目四处摸索的手跪在床前。

听见楚南星这一声呼喊,那人显得十分激动,极力地想要起身,奈何他身负重伤,便是连侧头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都做不到,只是微微抽动着,昭示他仍在努力着。

“叔!”

楚南星急忙起身坐在床沿,小心翼翼地将那人扶起来,靠在自己胸前。感受那人如枯柴般的躯体,楚南星扭过脸咬紧唇,泪水再次淌满整张脸。

即使他再小心压制,即使那人的眼睛已是两个黑黢黢的洞,仍旧是敏锐地察觉了楚南星的情绪。他另外一只手慢慢地抽出被子里,覆在楚南星圈在他腰上的手臂上,声音含糊着安慰道:“小星,不哭了……”

楚南星大张着嘴,犹如溺水似的,仰着头深吸了几口气,才堪堪将那股酸涩压下,“叔,我没哭。”

一边说着,一边偏着头耸起肩,费力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他仍牢牢攥那人的一只手腕。

那人在楚南星手臂上拍了拍,肯定道:“你哭了,我耳朵没聋,”

“好吧,我就是哭了,”楚南星从未有如此快的妥协,“叔,你哄哄我吧,”

那人气色陡然好转了起来,话音也越来越清晰,“我给你抓萤火虫去。你小时候一哭,我就用这个哄你,”

闻言,楚南星眼睫飞速扇动了几下,便抬起头,闭上眼把即将涌出的泪压了回去。

“欸……”那人似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抓了下楚南星的手臂,“龙泉有萤火虫吗?”

“有,有。”楚南星抽了抽鼻子回道。然后松了那人的手腕,扯下腰上那块鸢尾花玉佩,塞到那人手里,“叔,你猜猜这是什么?”

“嗯?”玉佩一入手,那人便知晓了是何物,两只手反反复复摩挲,激动道:“鸢尾花,是鸢尾花,白家的鸢尾花,”

楚南星再次伸手握住那人的腕骨,泪光闪闪道:“我现在是白家的少公子,可威风了,”

那人听后怔住了,过了好一会,不敢置信地道:“少公子?少公子?”

“嗯,是少公子。”楚南星俯下头,挨在那人的颈侧,“叔,你为我谋划了一个很好的前程,也替我寻到了世间最好的父母,”

他未曾受伤,可此刻他的脸色,竟渐渐暗淡了下去。

那人忽然没由来地挣扎起来,另一只手抓在楚南星的手腕,想将他的手从自己的另一只手腕扯下来。

“叔,一点点灵力不碍事的。”楚南星的手纹丝不动的钳在那人手腕上,自顾道:“我们十六年没见了。我给你讲讲这十六年的事吧,你听了肯定很高兴,”

那人的气息重了,隔着棉被竟能看见他胸膛正一上一下的起伏,这显然是被楚南星气的。

见扯不开楚南星的手,他只能徒劳的一下又一下的拍打楚南星的手背,“你把手松开,松开!”

楚南星对此选择忽视,拉了拉挣动间滑落下去的被子,“叔,我终于找到你了,叔……”

楚南星在某些时刻,冷静的宛如冰雕,他清醒又清晰的知道,有些事情已无可转圜,但他依旧会那么做,哪怕最后血本无归,他也要去做。

听着楚南星带着颤抖的声音,那人最终妥协了,任由楚南星将灵力灌入他这枯败的身体,纵使最后仍是枉然,至少让他听完这十六年。

察觉到那人的让步,楚南星这才松开锢在他肩上的手,翻手唤出那把靛蓝长枪,满脸欢喜地递到那人手边,“叔,这是父亲为我量身打造的兵器,你摸摸,”

说完他把长枪横放在被面上,拉着那人的手去触摸,这把令他自豪的长枪。

那人顺着枪身小心地摸到枪头,虽然他看不见,却能感受到这把长枪的精良,“用的是海底龙石?”

龙泉向右行八百里,有一片诡谲凶险的海域,传言每年五月十三,海上会生绿火,凡是撞见的船只,非死即伤。但这片海底却有一种奇特的晶石,它们像植物那样成片长着,从高处看下去,在水波的晃动下,像是一条潜行的龙,故此称之为龙石。龙石出水后色彩绚烂,通常一块石上,兼有四五种颜色,故而多用于观赏之物上。但龙石亦分年岁,楚南星手这把长枪,龙石年岁不仅有数百年之久,更是难得通体一色,极为罕见。

“叔,你真厉害,这都知道,”楚南星兴奋道,“这把长枪是父亲送我的十岁生辰礼,”

“因为……”那人似打算解释,话到嘴边,倏尔又转了话锋,“你家如今也做龙石生意?”

楚南星道:“是啊。我家出售的龙石,价可比珍珠高,而且那片海域,除了我家也无人敢去,”

那人歇气似的停了停,“你怎么来中州了?”

楚南星没打算如实相告,借着龙石半真半假道:“以往龙石都是原料送出龙泉,但获利并不高,所以父亲请了一批巧匠,把龙石精雕细琢一番,以成品出售。我此番出龙泉,便是为了龙石的生意而来,”

他这话确不假,但龙石的生意却是在两年前,他也并未插手,只是收到了家中书信,告知了他家中生意的变化。

那人关忧道:“商人多狡诈,你与他们交涉时,定多加小心,莫被他们坑骗,令你父亲失望,”

楚南星收回长枪,同时也松了钳在那人腕上的手,捏了捏那人枯骨一样的手臂,随后便将其塞进被子里,“叔,您放心,我可机灵了,没谁能糊弄过我,”

那人偏着头,安心靠在楚南星胸膛前,“好,那你给我讲讲这些年,都学了那些本事……”

熏炉的后面点着一根奇怪的蜡烛,它的外形同常见的一般无二,可是燃了这般久,底下却无烛泪。屋内门窗紧闭,而这根蜡烛的火苗,却在微微晃动,就好似有风在吹一般。

………………

夜深了,万籁俱寂。楚南星一边说着话,一边将怀中那人歪斜的身子扶正,“叔,你跟我去龙泉吧,我下海抓鱼给你吃,我厨艺可好了,”

那人不应。

楚南星又道:“叔,海底的珊瑚丛也很漂亮……”

那人还是不应。

楚南星等了等,又道:“叔,龙泉没有萤火虫……”

熏炉后的蜡烛毫无征兆,灭了。炉中熟悉的香气也,淡了……楚南星双手紧紧拥着那人,“叔,我还没讲完……叔,你听完在走,好不好……”

那人的四肢已然失去了温度,惟有与楚南星紧靠的脊背,尚留存些许暖。

楚南星一动不动,就这么抱着他,用自己的胸膛将这转瞬便会消逝的温度,再留得久一些。

许久许久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将那人放下,平整好被角后,撑着床沿慢慢站直。从屋外溅射进来的光,不偏不倚散在床前,便也能看清楚南星身后的床上,那陷在绵软被褥间的人,面貌不能称之为‘人’,他的五官更趋近像一只猴。而他那一头灰白、杂乱的头发,更像是猴身上的毛发。

………………

屋外的风雪凶猛,可却半点落到这方狭窄的小院中。楚南星站在门口,抬头从屋檐下朝上望。他能看见那些雪花洋洋坠落下,却不能见它们落于地上,就似乎在这小院的上空,盖着一个肉眼瞧不见的罩子,将那些雪花挡半空。

所以这处小院,像是被寒风遗忘的暖春。

楚南星回身阖上门,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临近墙洞时,却发现门里的这面墙上也有画,这幅画比门外的要简洁许多。一条蜿蜒的长河,临着河岸的浅水里,一位姑娘弯弓着背,站在水中浣溪衣裳,在她背后是一片无边际茂密的森林,昏暗的林中依稀还有一个人影,正向河岸走来。

楚南星的目光顺着那条长河移动,在靠近地面的墙上,发现了一丛,似乎替代落款的小花。

走出墙洞,就见织锦站在对面的廊檐下。见他走出来后,急急地朝前迈了几步,就要走出廊檐时,却又克制地后退了两步。站在她身后的商陆,抬手将她半揽进怀里。

楚南星蓦然感到脸上一凉,仰头望去,那些不曾落在院中的雪花,此刻肆无顾忌的往下落。低下头,再次向对面廊檐看去。织锦靠在商陆怀里,掩面哭泣。

她的哀痛如这雪花一样,寂静无声。

楚南星走进廊檐,嗓音发涩地挤出一声,“锦姨……”

织锦闻声慌忙以袖擦了擦泪,红肿着一双眼看向楚南星,求证般问道:“他走了?”

楚南星抿紧唇,点了点头。

“好,好,好……”织锦一连应了好几个“好”,不知她在欢庆着什么,明明脸上的泪尚未干,嘴角却先是绽出了笑。她理了理衣裳,又抬头摸了摸头上的珠钗,“我看看他去,我去看看他……”

楚南星的视线跟着织锦那双手游走,意外发现她发间的珠钗鲜艳了起来,发髻似乎似乎也与之前的不同。此刻她精心打扮的,像是将要去奔赴一场宴会般。

楚南星望着织锦紫色的背影,觉得她与门里那墙上的姑娘,分外相似。忽然,他便懂了,那间房里的布置,处处都透着用心。

“锦姨与那人,是知己,亦是爱人。”商陆一边说着话,一边将一块尺来长的木牌,递到楚南星的眼前。

楚南星接过木牌,上面錾刻着两行字。鹿鸣山白猿猴,海川门玉郎卫。底角落款,言猴。

“我要找他,却不知他叫个什么名,”楚南星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块木牌,与自己的鸢尾玉佩串在一块儿,“原来,他叫言猴啊。”

“曾经的玉郎卫是不留姓名的。这块木牌是锦姨替他做的……”商陆顿了顿,不打算再继续说下去,于是换了个话头,问道:“你要带他回龙泉吗?”

楚南星摇头,“你们是如何安葬自己的族人呢?”

商陆道:“一般都是火葬。我们不想死后再受到侵扰,索性将自己烧成灰。之后是装在罐里,还是散在风里,对我们来说,都比闷在棺里,要强上许多,”

楚南星摩挲着木牌上的字,“等下再问问锦姨吧……”

商陆本想劝他进屋等,张了张嘴,最后到嘴边的只是一声“好”。

他知道楚南星此刻不需要任何的安慰,因为他早已知晓了这个结局。所以他只能陪着他等,等织锦从墙里走出来,陪着他看着言猴消失在火中,再用罐子装起来…………

“你要送他去埋骨地吗?”商陆看着抱着罐子的楚南星问道。

“不了。此行是陪初桐而来,当有始有终。”楚南星冷静的把罐子交到井犴手里,“以后,我会有很多时间去看他。”

井犴接了罐子,冲他点了下头,便扭身往屋外走。楚南星神色恍惚地跟在他身后。正要跨出门时,站在门外的月朗展臂,挡住似要跟着井犴一起走的楚南星,“你要去那儿?”

楚南星木然地看着月朗。月朗也同样眼含担忧的回望他。两人就这么对视了片刻,楚南星忽然挤出一点笑,没头没尾地来一句,“找到了。”

他的语调淡然如死水,没一丝指责之意。而月朗却愧疚地低下了头,挡在楚南星身前的手臂,也无力垂了下去。楚南星在找一个人,从他们相识的第一眼,他便已知晓。

彼时的楚南星重伤未愈,满脸血污的坐在一具尸体旁,见了他的第一句话,“你替我找个人,我把命给你。”

纵使当时的他看起来濒临昏死,可月朗却知道,他此刻十分清醒,而之所以能说这句话,也只因,当时的楚南星浑身上下,除了一条命,再无任何有价之物。

“我就说这世上有这么一个人,”楚南星像是为了证明般,仍强撑对月朗笑。

月朗不言,他从未怀疑过。即便当时楚南星连他要找的那个人的姓名,以及样貌都语焉不详,即使他付出再多的努力,也没能找到那人半点蛛丝马迹,他依旧没有过半分怀疑,仍继续努力的找着。

楚南星没跟着井犴离开,他一个人回了商陆的那座屋子,不言不语地坐在敞着门的屋里。

商陆回来时,便见他犹如失了魂魄的呆痴模样。他没去惊扰,默默地阖上门,拎来铜壶烧热水,又去卧房抱来一件皮毛,如履薄冰般地披在楚南星身上,随后在楚南星的对面坐下。

半晌,铜壶滚滚冒出白气,壶中的水沸腾的,将要漫溢出来。

商陆起身将铜壶从小炉上拎下来,从橱柜翻出茶碗,倒了杯滚烫的热水放在楚南星面前。

灼热的白气扑在楚南星低垂的脸上,在他眼角凝出点点水光。

“我从家来中州时,带了很多很多的钱,”楚南星的声音压着哭腔道:“这些都是逢年过节,家中长辈给我的。我当时都打听好了,中州消息最灵通的就是明信堂,我连他少主子是谁,都打听好了……只要我将这些钱交给明信堂,我就能得到我想要的……可是我把那些钱弄丢了,我弄丢了……”

楚南星埋着头,不需要任何人的回应,自顾自地宣泄着,就好似他在补上未能给言猴说的另一面,这一面不太美好,甚至有些狼狈。

那笔钱也并非是他弄丢的,他谨记着自己的目的,上岸后花出的每一分钱,他都精算的仔细,秉承能少便少,这些钱不是给他用的想法,他那几日甚至夜宿都在野外。变故也仅是因他心软,拆了钱囊施舍了一个小乞儿。再然后便是一夜昏梦,醒时,周身钱财不翼而飞,就连他那块鸢尾玉佩也一同消失了。

听了这话,商陆这才恍悟,原来当年竟是这样的变故。

其实早在楚南星启航那一天,白乘风亦同时传信告知了他,楚南星已动身的消息。所以当他无意在一间铺子看见那鸢尾玉佩时,可谓是吓得心胆俱裂。当时他按照白乘风信上所指,却并没有在相应的港口接到楚南星,后来才得知,那艘船临时换了别的港口登岸,因为那船上有人急需求医保命。

再接下来的事,他拼拼凑凑,也算大概了解了。费尽了千辛万苦来到中州,楚南星定不会因丢了钱财,就灰溜溜回到龙泉,所以他得想办法赚钱,最好是那种获利最高的法子。

挖宝。中州地广,天灵地宝层出不穷,虽是如此,但宝贝也并非路边野草,随处可见,这些宝贝多在崎岖凶险之地。常言鸟为食亡,人为财死,重金之下多得是勇者。当时的楚南星便与另一人结伴找到了宝贝,谁知那同伴利欲熏心,趁着他不备,抢宝杀人。他幸得不死,在能站稳,能耍动那把长枪后,毅然决然地要去寻那人报仇。这一点与他父亲白乘风极似,都是恩怨分明的飒爽性子。

“是我没用……”楚南星压抑许久,终还是哭了出来。

商陆叹了口气,起身走到楚南星身侧,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顶,“这不是你的错……言猴是他自己来找的我们,”

寻找言猴,十六年前便开始了,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始终没获得一点音信,他们也慢慢相信了,言猴或许已死在了那场山火中。可就在去年,言猴又突然出现。瞎了眼,断了腿,一身全是糜烂的伤口,人竟没死,剩着一口气。织锦与钟爷几人耗尽所有帮他疗愈那身伤,帮他吊着这口气,期盼着他会苏醒过来。

言猴的苏醒,毫无疑问与楚南星有关。他并不知楚南星已来了中州,在他的记忆里,楚南星应该一直在龙泉,但他依然固执的等下去,哪怕最后枉然。

从前他在得知言猴与织锦是爱人后,他有疑虑,为何言猴宁愿将楚南星送去龙泉,也不愿他留在中州,由织锦照拂。后来在白乘风时时传来,写着全是关于楚南星的信后,他逐渐明白了言猴的目的。

当初楚南星是由他亲手交到白乘风手里的,所以这落在白乘风眼中,他便是楚南星的后盾。纵使白乘风是位君子,但谁又能保证他一生都是君子。虽然那时他族同样遭受重创,却不与海川那般荒草无生。他族早晚会爬起来,会有当年的辉煌。

所以看在他的面子上,白乘风至少会待楚南星好一些。而龙泉远离中州,那么曾经的纷扰,也绝不会落到楚南星身上去。

这是言猴两相权宜之下,在当初的境况下,为楚南星谋划出的一条最好的生路。而他所做的这一切,也在暗示着,海川的灭门,也许出自内患,故而他连至亲至爱都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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