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瑜这里回头看,能看清路灯下有一双交缠的身影。
忽然想起池锐初来这里的时候,那时他还在念大学,托着行李说要跟她合租,她那会儿刚失去亲人以及所谓的爱人,脾气差的不像话。
来到这里的池锐收敛了所有的脾气,她没见过池锐最活泼的样子,说不清是为什么,她就是不想让池锐管,一怒之下拎着他的行李扔到火车站,而池锐平静地在她身后跟着,她扔到哪儿池锐就捡到哪儿。
这种情况持续了好久,直到她将池锐的行李箱扔坏,池锐也不买新的,用袋子装着全部家当继续往回捡,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动过池锐的东西。
她觉得生活不给她活路,拖累父母也拖累池锐,浑浑噩噩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到晚上也不回家,池锐从学校赶回来找到她,指着她鼻子跟她骂了起来。
她当街冲池锐撒泼:“你算什么东西,能不能不要管我!”
“海瑜,我什么东西都不是。”池锐发了狠,问她,“要不然我们一起死!”
这场骂是二人最激烈的一次争吵,骂完了也哭够了,然后各退一步回家该干嘛干嘛。
海瑜不禁叹了口气,那时候她俩将日子过的鸡飞狗跳,现在想想觉得当时好没道理。
长大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当疼痛蔓延全身,浑身的汗湿透了衣服,她望着手术室里的灯,踩在生死一线的那一刻幡然醒悟。
她比池锐大几岁,可那会儿他总是跟哥哥一样照顾她,小念出生以后他更是付出了很多,后来她似乎懂了,开始学着做姐姐也学着做一个母亲,也从池锐身上学到了某种无坚不摧的精神。
日子渐渐好了起来,池锐却一年比一年沉默,像是某个开启他精神的钥匙,被他扔在了过去。
海瑜回身望了一眼,那两个人还在身后,她看着叶际卿高挑的身影,莫名觉得这把钥匙也生了锈。
她转头轻轻推了何煦一下,带着他走过马路,到了对面的路上。
“际卿不是周保贝,他不会追上的。”何煦弯唇说,“咱这两队,撞不到一起。”
海瑜自认为也算个经历多的人,何煦虽然没有做过什么激烈的进攻,可就在他这副斯文下,海瑜总有一些无所适从。
小念已经睡熟,在何煦肩头安稳地趴着,海瑜很直接地问:“何煦,你知不知道,那天我说跟你好,只是为了安池锐的心。”
何煦微愣,点头说:“知道。”
话出口之前,海瑜做好了何煦跟她翻脸的准备,有些事情也就那么回事,男人能有几个能安心地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她没抱什么希望,也不指望别人过日子,有些伤害在身体里,总不会轻易消散。
“知道还往我跟前凑?”海瑜靠着路边的栏杆,“我不是什么好人,你可以不跟我耗。”
何煦也靠住了栏杆,看着空荡荡的马路,笑着问她:“好人是怎么定义的?你的好人是指什么?”
“你条件不错。”海瑜回避了他的问话,“我一个单身妈妈,不相信什么爱情。”
“哇哦。”何煦夸了一句,“好酷啊。”
海瑜没兴致跟他开玩笑,她起身往前走了几步,迎着灯光抬起胳膊舒展了一下身体。风吹过的时候带动了她脸侧的几缕发丝,没有手臂遮挡的腰间,是盈盈一握的纤细。
“学舞蹈的姑娘很清高,又很单纯。”海瑜在他不远处,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遇到一个高富帅,会讲话逗姑娘开心,也会送礼物砸人喜好,少不经事的姑娘逃不开这些糖衣炮弹,她以为那是爱情,于是为爱冲锋陷阵,为他跟家人反目,也为他未婚生子。”
何煦很中肯地点头:“换成是我,我也得沦陷。”
海瑜莫名一滞,语气有些发冲:“这是就是我,被别人指点不检点,让父母蒙羞,现在又连累女儿被人说没爸爸。”
小念在怀里轻轻动了一下,何煦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走到她身边低声说:“海瑜,人都会犯错。”
“所以我认我犯的错,我也绝不会再犯第二次错。”海瑜眼眶发酸,“我不想让池锐担心,所以那会儿利用了你。”
何煦无辜一笑:“谁说你错了?”
海瑜皱眉:“你什么意思?”
“姑娘向往美好的爱情没错,相信人也没错。”何煦垂了垂眸,眼里不在调笑,“错不在你,所以你也不要以这个莫名的错,将自己死死地围住,这个世界很大,人也很多,你所谓的错,在别人眼里不算什么。”
“你这是在开导我吗?”海瑜问,“这些我都知道,我想的明白。”
何煦嗯了一声:“明白就好,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海瑜呆愣地没反应,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什...什么?”
“什么时候结婚?”何煦又恍然大悟般地哦了一声,“求婚是吧,行,这两天我准备一下。”
“不..不是。”海瑜摸不着头脑,“我的意思,是让你跟我,不是,我的意思,是让你换个人追,我...不是”
“你不喜欢我?”何煦直接问。
海瑜的声音一下子堵回了嗓子里。
从长相到谈吐再到待人接物,何煦称得上是顶好的,这么多天的相处,何煦默不作声地帮了她许多,海瑜自问并不是一点都不心动。
她表现的很强势,别人都说她果敢利落,可她知道,她做不到再轻易相信别人。
“你喜不喜欢我?”何煦又问。
海瑜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依旧没回答。
“这样,我给你分析一下。”何煦开始讲道理,“我呢,家里独生子,祖籍苏州,父母还没退休,我有两套房产,个人年薪十分可观,叶际卿厚道一点我还能存下不少私房钱。”
海瑜没明白,只愣愣地点了点头。
“我长的也还行吧。”何煦不等她回答又说,“从现实角度来说,我是个很不错的结婚对象。”
“你到底想说什么?”海瑜问。
何煦啧了一声:“刚才就说过了,想结婚啊。”
海瑜彷佛这时才明白过来,何煦并没有开玩笑,他是认真的。
“你家里....”海瑜不是很想开口问,“知道吗?”
何煦想了想他那位看似温婉实则强势的母亲,又看了看看似强势实则温婉的海瑜,点头道:“知道的。”
“你说谎。”海瑜往前慢慢地走着。
何煦追过去,单手托着小念,一把拉过海瑜,神色严肃道:“海瑜,你知道的,我靠得住。”
这一刻,海瑜几乎就要松口。
“能不能为了我,再赌一次。”何煦加了最后一把火,笑着问她,“敢不敢跟我赌?”
海瑜挣脱开他的手,又往前走了几步,何煦有些失望地垂眸看着自己空了的那只手,没一会儿五指一收又攥住了手。
“先别动。”海瑜回头说。
何煦闻言停下脚步,一手揣在兜里一手抱着小念,默默地望着前面的海瑜。
林城的夜到了深冬总是雾蒙蒙的,薄弱的灯光似乎也被雾气笼罩,散着淡黄的烟绕在何煦周身。他跟海瑜认识的人都不一样,说他绅士他又很有攻击性,一双清润的眸子挡在镜片后面,偶尔也能让人生出想要探寻的念头。
何煦见她眼都不眨地看自己,将手从兜里掏出来,长臂舒展,抱着小念原地转了一圈,像是让她可以好好看清楚一些。
“一生一世说长很长,说短也很短。”他的镜框反射着浅浅的金光,“我不能夸口保证我们以后不会有小争执,但我能保证绝不欺负你,也绝对尊重你,海瑜,我再问一次,你敢不敢跟我赌。”
何煦的话算不上甜言蜜雨,理智客观地告诉她成年人的情感。海瑜看着他眼角的光,眉眼荡起一抹极为疏朗的笑。
她返身回去牵住何煦的手,声音清脆:“敢。”
......
汪臻还没回宁城,继续霸占着她哥的屋子。何煦的房间里分隔出两种情绪,一个捧着手机在看求婚视频,另外一边的叶际卿郁气沉沉的。
夜渐深,二人各自守着一边睡觉,沉重的梦境突如其来,叶际卿双眉紧蹙,额头上浸满了汗珠。
耳里塞了许多声音,指责他不辨是非恨池锐,也指责他耳目闭塞,一点儿不知道池锐背负了什么。
梦到最后,面前出现了池锐的脸,他的眼神狠厉无比:“叶际卿,你就是傻子,你在我身边装网友,潜伏了那么多年,竟然丝毫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叶际卿胡乱地说着,又喃喃地问自己,“我怎么能不知道呢?”
池锐乖戾地冲他笑:“是啊,你怎么能不知道呢,因为我知道那是你啊,所以你能得知的一切,都是我故意做出来的,我就是不想让你知道,就是想让你当傻子,你从来都不是我第一选择,叶际卿,你不知廉耻!”
池锐说完如同烟雾散开,叶际卿被束缚住双脚,狠狠地摔倒在地。
“池锐!”叶际卿紧闭着双眼,声嘶力竭地叫着。
“际卿!”何煦推了推他,“醒醒。”
叶际卿睁开眼,喘着粗气猛地起身。
“做噩梦了?”何煦安慰道,“都过去了,别紧张。”
叶际卿无力地摆了下手,坐在床上愣了一会儿。何煦拿起手机看了眼,说:“大家都在楼下吃早点,池锐也在呢,收拾一下下去吧。”
“知道了。”叶际卿闭着眼缓神,“你先去吧,我待一会儿。”
楼下的办公桌暂时成了餐桌,池锐的外套搭在椅背上,里面穿了件白色的衬衣,显得比平时成熟了几分。
小念站在他旁边,扒着桌边够他的碗。何煦下来叫她:“小念,让池叔叔好好吃饭,来何叔叔这里。”
小念笑的眉眼弯弯,听话地扑到了他跟前。叶际卿在早餐结束后才下来,几人已经收拾完桌子,只有池锐面前还给他留了一份早餐。
“你大姑娘?吃个饭三请四请的?”池锐说,“都凉了。”
汪臻撇嘴:“我们大姑娘吃饭也没让人三请四请过。”
鲍可爱应和地点头,只差没接一句就是就是了。
只要汪臻在估计没几个人能顾忌他了,叶际卿没跟她啰嗦,坐在池锐身边开始吃早点。刘昶在另外一头,歪在椅子上瞧手机,只听他哎哟了一声,手机里弹出了王少野的视频请求。
“少爷早上好啊。”刘昶打招呼,“您有何指示?”
王少野:“屁的指示,看你们活的怎么样了?”
“挺好。”刘昶翻转镜头冲着屋里晃了一圈,“我们叶总睡得不错,刚起来呢,正吃早点呢。”
叶际卿的发梢上还带着湿气,闻言抬头冲刘昶那边挥了下手。王少野没理他的招呼,反而扬声说:“池锐池锐,你来。”
池锐看了叶际卿一眼,起身坐到了刘昶身边,王少野的脸直杵屏幕,他笑了一下问:“怎么了?”
王少野左右打量他,刘昶不明所以也跟着他看旁边的池锐,周保贝在他另外一侧,够着头也看了过来。
“感觉不一样。”王少野莫名奇妙地说了一句,又问道,“池锐,你见过我吗?”
池锐摇头:“上次不是说了么,没见过啊。”
“我到底在哪里见过你啊!”王少野挠头,“怎么就想不起来。”
王少野又犯人来疯,叶际卿扔了垃圾,冲池锐招手,没再搭理王少野,拽着人出了门。刘昶刚好有点工作上的事情问他,手机往桌上一扔追了出去。
屋子里的几人各干各的,一层的热闹瞬间走了个差不多。
一片安静之下,待在角落里的孙慷慨半天才动身,摸过刘昶撇下的手机看了眼,视频还没断。
王少野在叶际卿的办公室,手里拿着他跟池锐的合影,皱着眉头苦思冥想。
孙慷慨幽幽道:“少爷。”
“哎哟,吓我一跳。”王少野看向他,“怎么了?”
“在楼下。”孙慷慨连上了上个话题的信号,“一层咖啡厅,我们见过池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