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城事务所的员工们这两天的日子不太好过。叶际卿在林城待了多久,办公室的气氛就松了多久,他猛一回来,往办公室一坐,让人不适应的厉害,搞得同事每次从他门口经过忍不住就要放轻脚步。
紧张的气氛今天松懈了不少,有小道消息传出,叶总中午就走,下午也不在公司,等明天参加完招标会,他就马上滚回林城了。
临近中午,许多人有意无意地抬头打量他办公室的那扇门,等着有人出来,他们好欢送。
“色板已经订了。”何煦跟他视频通话,“没问题,合同签好了。”
叶际卿手里拿着笔,用笔头轻按着鬓角:“那就行,我回去的时候差不多可以投入使用了吧?”
“嗯,在批量出了。”何煦今天没去现场,坐在临场路临时租的屋子里,又问道,“对了,你这两天看微博了吗?”
“没,怎么了?”
何煦往镜头跟凑近,神秘兮兮地说:“池锐发的那条视频有火的意思啊。”
“什么?”叶际卿拿起手机点开了池锐的微博,很意外地发现短短几天而已,真的涨了好多粉丝,“他发什么了?”
何煦啧了一声:“就工地现场的视频啊,从开始到目前的进展,浓缩成了一段几分钟的视频,剪辑的非常不错,李坤也给力,估计跟媒体打招呼了,好几家都转载了。”
“李坤来了?”叶际卿问。
“现在没呢,不过我听徐开年说这几天会有上面的人来视察,李总应该会一起来。”何煦笑了笑,“毕竟反响这么大,又是示范区,肯定得有点儿阵仗。”
叶际卿放下笔,沉思片刻说:“你帮我打听一下....”说到一半又突然停了下来,“算了,没事。”
何煦冲他挑了下眉毛:“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昨天晚上跟徐开年吃饭来着,套了一两句。”
多年相处下来,无论在工作上还是生活上二人都达到了一定的默契度。叶际卿也不客气,问:“怎么样?李坤跟池锐怎么认识的?”
“说实话,就打听出来池锐好像帮过李坤什么忙。”何煦撑着下巴又说,“他这人滑的跟条泥鳅一样,我旁敲侧击什么也没问出来,倒是废话说了一大堆,后来我跟他开玩笑,说我们叶总不喜欢池锐这个人,能不能换了,当时他脸色都变了,说不行。”
叶际卿微微皱眉,问:“然后呢?”
何煦往外看了一眼,低声说:“我问他那怎么办,两个人势同水火了,要么我们走,要么他走,你们选一个吧。”
工期已过大半,任谁都不会在这个节点遣散驻场团队,叶际卿还未接话,何煦又说:“徐开年很严肃地跟我说让我劝你忍一下,李总宁可退了我们,也不会动池锐。”
叶际卿的心瞬间像是被过了一道电流,万千思绪转瞬即逝。
“我找人查过了,池锐一多半的商务合作,都是徐开年牵的线,他后面是谁不用我说了吧。”何煦手下翻着电脑上的微博界面,叹了一声又说,“交情匪浅啊。”
挂完电话,叶际卿忽然想起初到林城参加开工仪式那天,饭局散场后,李坤走之前似乎有什么话没来得及说。
叶际卿一时想不通这俩人到底是什么交情,又应了池锐不再追问,在不那么痛快之下,无意识地带着一张冷脸出了办公室。
开放式职场内只有键盘声,小组扎堆一脸凝重地沟通着,没人自寻晦气跟叶际卿对眼神。
手机响起的时候叶际卿还没走出职场,他停下脚步,看清来电人,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
“回来了?”叶际卿拐进了茶水间接电话,“吃饭了吗?”
在叶际卿不厌其烦地每日询问之下,池锐给了点面子,昨晚答应今天就回来。
外面依旧在刮风,电话那边隐隐风声传来。池锐说了声吃过了,很理直气壮地又问:“叶际卿,为什么玫瑰园的密码不是我的生日?”
“回玫瑰园了?”叶际卿笑着反问,“我为什么要设置你的生日?”
池锐故意长长地唉了一声,懒散地甩着盖住手的袖子:“池哥可还在外面冻着呢,你说不说?”
叶际卿倚着门低声笑了两声,随后双指并拢,对着话筒往身后的门上扣了几声。
‘咚咚咚’
‘咚咚’
池锐攥住了袖口,动了动唇没发出声音。
“325325。”叶际卿问,“这个密码好记吗?”
年少时幼稚的小动作一直保留到现在,敲门也好或者要做什么时,池锐依然习惯地敲三声,叶际卿也十分默契地回他两声。
“这么简单啊。”池锐像是要把这几个数字刻到指尖上一般,重重地按着密码锁上的数字,嘴上不饶人地又说,“你干脆设置几个零多好啊。”
“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改了。”叶际卿咳了一声,“按照你的要求,改成200200,你觉得呢?”
池锐挠了下耳尖,骂道:“滚,挂了,我要忙一会儿。”
“忙什么去?”叶际卿拦道,“晚上住玫瑰园吗?”
池锐上楼边装东西边说:“晚上住北马路,我回来拿一下电脑,李坤要我发一下工地上的日常,说配合那条非常官方的视频,提高热度吧。”
叶际卿嗯了一声,又问:“为什么不喜欢住玫瑰园?”
池锐背上包,突然笑了一声,继续甩着袖子下楼,拖着长长的调子说:“我怕鬼啊—”
提及过去那些悸动温热的回忆,二人隔着电话闷闷地笑了一阵。池锐关上门,清了清嗓子,很淡定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吃饭了吗?”
“中午去姑姑家吃,好久没见他们了,大概下午五点左右回来。”叶际卿看了看手上的腕表,“晚上你想吃什么?”
“都行,你想...”这话越说越黏糊,池锐赶紧晃了晃脑袋,不耐烦地说,“爱吃什么吃什么,废话真多,挂了!”
“池锐。”叶际卿在他挂之前说,“等我回来。”
池锐闷闷地吸了吸鼻子:“知道了。”
走出茶水间时叶际卿唇边的笑比头两天刻意带的自然多了,他低头看手机,丝毫没察觉到许多同事带着惊悚的目光随着他移动。
“乖乖嘞,你听错了吧?他哄人?”
“你没听见?门后是不是他在笑!”
“是吧,是吧……是他从里面出来的...”
几个座位离茶水间最近的同事在交头接耳,越说越兴奋,叶际卿挑了眉,顿住步伐,转过身子正面他们。
诡异的寂静维持了五六秒左右,随后恢复沟通交流的节奏。
“你也觉得这不合理对吧,这么高,客户嫌做出的楼梯丑,那干脆直接挂个梯子就好了,大家都方便啊..”
“对啊对啊.....”
在说什么鬼话?....救命!
叶际卿微微仰头看了眼天花板,听着身后驴唇不对马嘴的沟通,没控制住,扶着椅背笑出了声。
“各位,对于这些年给大家带来的困扰我深表歉意。”他声音顿了顿,开起玩笑,“可别因为我迁怒客户,给人挂梯子,多难看啊?”
有几位老员工混的熟了,率先笑了几声。
“那叶总打算你怎么赔我们?”王少野从办公室出来,倚在桌边问他,“我们幼小的心灵饱受了你的摧残,怎么办吧?”
性格使然,叶际卿的口碑在公司两极分化。一方面承认他的业务水平,但对于性格这部分,除了几个熟悉的人看得惯之外,没几个人受得了。
“你们说。”叶际卿收住王少野递来的台阶,有意改变形象,“都可以。”
静了一阵,有位姑娘小小地出声:“想吃小蛋糕。”
“咖啡...”
“奶茶...”
“把零食柜补满...”
叶际卿点头一一应下:“行,组长收需求,下午就买。”他晃了晃手机,笑着说,“我来报销。”
办公室内松懈了许多,一阵笑声过后,突然一个询问的声音传来。
“您刚刚跟谁打电话呢?”很八卦的口吻。
叶际卿左后看了看,虽然没抓到声源位置,但发现大多数的目光仍聚集在他身上,似乎代替那个声音催促他回答。
“刚才....”叶际卿唇边的笑意加深几分,并不隐瞒,“我爱人。”
“哇哦!”办公室的呼声瞬间能掀翻天花板,其中不乏有人喊着嚷嚷,泄愤一般咬牙切齿地说:“终于有人把他收了!”
王少野站直身子,等他们欢闹够了才轻轻地拍了拍桌子:“差不多了,再嚎下去物业该来找了。”
他说完冲叶际卿打了个眼色。叶际卿还没习惯这种场面,不自在地摸了下额头,摆了摆手连忙走了。
到了姑姑家,心情还没从那场呼声里出来。
说来奇怪,这么多年他一直知道自己在同事心中刻板冷漠的形象,之前他有意调整过,可效果甚微,反而是下午那场逗趣一般的交流大大拉进了距离。
甚至组长在订完下午茶之后,还发微信开玩笑说下次考虑宰他一波大的,让他做好挨宰的准备。
‘际卿,吃饭了。’叶婉华笑眯眯地过来拍他,“跟谁聊天呢,这么开心?”
叶际卿衬衣松着两颗扣子,回道:“池锐跟我一起回来的,跟他聊呢。”
“池锐?”叶婉华坐他到身边又问,“你们和好了?”
头几年去国外探望姑姑一家时说了跟池锐的关系。姑姑跟姑父都跟他聊了许多,确认他并非什么心理问题,便没在多说什么。
叶际卿点点头,轻嗯了一声。汪臻坐在对面翻了他一眼,抄起手边的纸巾冲他扔了过来,十分不满地嘟囔道:“哥,你讲讲江湖道义行不行,下次顶我号之前跟我说一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