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保贝指的地方是一处三层的门脸房,跟池锐家的便利店中间只隔了四个店面,走过去一分钟都用不了。
叶际卿往前走,撂下一句话:“不怎么样。”
中介都逛累了,看出叶际卿是拍板的人,小跑着追过去:“我都是按你们要求找的,您也看了,不是地方小就是布局不行,这排店面我们也能联系到,要是有想法,我联系联系?”
叶际卿态度不变:“不需要,谢谢。”
周保贝与鲍可爱互看一眼,没帮着中介去触老大的霉头。
何煦轻声跟中介说了几句,一人走到叶际卿身边,给他递了一支烟:“抽么?”
叶际卿偶尔会抽一两支,倒也没瘾,犹豫片刻从他手里接过。
淡蓝的烟雾在眼前升起,叶际卿呼了一口气,语气一言难尽:“何煦,他们不知情瞎闹,你还不知道么,别跟着他们一起添乱了。”
叶际卿忽觉自己这些年过得很空,除了保留着跟池锐在一起的那几年的记忆之外,之后的时间好像都忘了是怎么过的。
如今看见了人,又觉得没了意义。叶际卿恨他却不知道恨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被无端的分手?还是结婚的事情?又或者是分手之后池锐消失的无影无踪,连问明分手缘由的机会都不给他留。
何煦弹了弹烟灰,分析道:“我们一共六个人,五个男人一个女孩儿,你不跟别人一个屋睡,剩下的起码要三间房,至少两个卫生间,我们看了这么多有合适的吗?”
叶际卿其实一开始也可以跟别人合住一间标准间,但自从与池锐分手,有一次他跟同事一同出差,当晚应酬喝了酒,第二天醒了之后被同事问:“池锐是谁?”
四个字一出,叶际卿变了脸色,跟被人欠了钱似的一脸晦气地问同事:“我叫池锐了?”
同事被他折腾了一宿没睡好,满脸菜色:“对啊,念叨一宿。”
叶际卿这才知道,自己叫了一晚上池锐的名字。从那以后哪怕他自掏腰包也不会跟别人合住一间房。
“怎么样?”何煦问,“我说的在不在理。”
话是分析的很在理,可叶际卿跨不过心里的那道儿坎,曾经他恨不得把池锐捧手心里疼,可时过境迁,过往种种面目全非。
何煦啧了一声,颇有些市井劲儿地劝他:“你俩买卖不成仁义在嘛,好歹恩爱过一场,而且他之后不还得来工地拍照吗,低头不见抬头见,你躲着有用吗?”
话糙理不糙,叶际卿作为私人立场能避则避,可到了工作上他一个人不能不顾全大局。
何煦一脸得意地看他,叶际卿嘴上挣扎:“这一排都是干买卖的,肯定不短租。”
项目工期三个月,除去不短租的房东,选择又少了一大半。
何煦弯唇一笑,扔下烟,冲不远处的周保贝招手:“宝贝儿,来。”
周保贝与鲍可爱闻言兴冲冲地带着中介一起走了过来。何煦见状颇为无语地看了叶际卿一眼,像是在问他周保贝一直这么...实诚吗?
叶际卿吐了口烟,声明责任:“一开始,周保贝是你招过来的。”
保贝与可爱都是何煦面试的。他啊了一声,认命地点头。等几人到了他跟前。何煦问中介:“麻烦您联系一下这家房东,问问短租吗?”
中介立刻翻起通讯录,找到后拨了出去,电话没开免提,但从中介喜悦的表情上来看老板是同意短租的。
眼看着就要落定,叶际卿不死心地说:“咱们经费没那么多,门脸房跟住宅房价格可不一样,超了财务那边可交代不了。”
何煦凉凉地说:“三线城市,成本不高,你着什么急?”
中介往前走了几步,几人听不到谈话内容,过了几分钟中介回来说:“可以短租,这间房临街,一共三层,楼下原本是卖东西的,你们当工作室也可以,二楼三个房间,三楼两个房间,每层各有卫生间,房租一月八千七,一次性付清算你们八千五,押金八千七,中介费给你们打八折,你们定吗?”
叶际卿被中介这顿噼里啪啦砸的脑子里全都是八八八,烦乱的同时还惦记着没超出预算,平均到每个人身上一千多。
“行吗?”何煦在他身边笑着问。
叶际卿没拒绝的理由,没理他,跟中介道了声谢,率先离开。
何煦知道他气不顺,没拦他,拉着中介开门看房。
身后何煦与中介交谈的声音渐渐消失,叶际卿揣着兜往前走,路过一家水果店,与迎面而来的池锐撞了个正着。
中午的街头熙熙攘攘,超市菜店播放着商品价格,热气腾腾的人间烟火。池锐手里拎着一袋水果,看见他也止住了脚步。二人无声的对望间,身后走来两个说笑的人没注意前面,猝不及防地狠撞了他一下。
手一松,水果撒了一地,两颗橘子滚到了叶际卿脚下。
池锐以前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性子,既能帮别人,又绝不会让自己受气,可他被人撞的这么狼狈都没说一句话。
撞人的是两个强壮的汉子,说说笑笑地掠过池锐,看样子丝毫没当回事。
叶际卿觉得自己的基因里一定带有某种变态的因子,哪怕现在分手了,他仍然固执地认为池锐再不好也只能由他来打由他来骂,别人都不行。
他弯腰捡起地下的橘子,脚步一侧,挡到了两人面前:“不会道歉吗?”
这俩人压根没反应过来,问:“什么?”
池锐距离他不过几步,正午的光线洒在他的鼻尖,叶际卿心头莫名发酸。他将视线转到那两人身上:“你们撞到他了。”
两人回头,不屑道:“撞坏了吗!”
叶际卿面不改色地站着,那两人切了他一声,看着想推人。池锐连忙到他身侧拉了他一把,轻轻地叫了一声叶哥。挪开位置后对那两人说:“你们走吧。”
那两人看着池锐手里捧的几颗橘子,不咸不淡地嘴里哼了一声不好意思。
小小的冲突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池锐的手里攥着叶际卿的袖扣,边缘很光滑,凉凉的质感。
不易察觉的小动作叶际卿能感觉到,以前池锐干完坏事或者装疯调笑都会这样揪他的衣扣。
叶际卿的性子从小就冷,这会儿一时冲动为前男友出了头,人家不但没感激,看这情况他自己反而还落了个多管闲事。
心里升起一股烦躁,叶际卿也不说话,从他手里拽回衣袖,将袋子捡起一把塞给了他,继续往前走。
临场路的街横平竖直,两台车宽度的马路,几台车排着队堵在路口等着通过。
“叶际卿。”池锐在他身后追来,叫的他全名。
叶际卿回头:“有事?”
他走到叶际卿身边含糊不清地说:“我加你微信了。”
叶际卿有几分不悦:“大点儿声,听不见。”
“我加你微信了。”池锐声音大了些,像是在问他,你为什么拒绝我。
相比与池锐如今的拐外抹角,叶际卿更习惯他之前的开门见山。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叶际卿穿了一件宽松的白色衬衣,十字路口阳光明媚,可他周身的气息并没有因为柔和的光线而有所缓和。
他忽然觉得有必要跟池锐普及一下他们的关系了。
“池锐,你结婚了。”叶际卿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嘲讽谁,“你现在追着你前男友问为什么不加你微信?合适吗?”
池锐手指一缩,刚要辩驳,叶际卿又问:“周保贝安排不了你吗?
叶际卿眉宇冷淡,眼神一如既往地充满了不屑。
二人离的太近,池锐退后了一步,在他连声质问后发起反抗,也学着他的腔调问:“你觉得让前男友的现男友安排我,合适吗?”
他倒是口口声声地给他安排上了现男友。叶际卿喉咙发紧,也不指正,似笑非笑地问:“你这是在怪我?”
池锐眼神凝滞片刻,他将目光方向别处,耸了耸肩:“哪儿敢啊。”
他不经意间又漏出令叶际卿熟悉的状态,每次做了错事,除了卖乖求饶,还顶着叶际卿的怒火说我哪儿敢啊,我这么好。
他真的很好,叶际卿承认,那段时光里,池锐真的很好。
拥堵的车辆有序通过,街上没了笛鸣安静了许多。
叶际卿想起那晚他妈给他打的那通电话,质问他是不是因为池锐所以不交朋友。
他嘴上说不想说,实际上心里比谁都清楚。
池锐对他的影响太大了,从高中到大学再到社会,相识相知然后相爱。与他而言忘不掉的旧爱像是一团未灭的灰烬,只消一阵风,便能野火连天灼个干干净净。
然而,池锐结婚生子是他意料之外。
叶际卿想到柜台里那对母女,油然而生一股无力感,随后问了一句事后他自己都觉得没意义至极的话:“你男女通吃玩儿的够可以,她知道你以前交往的是男朋友吗?”
池锐抿着唇角,脸色变得难看至极,安静了一会儿抬头微笑着说:“叶际卿,好歹相识一场,是我对不起你,跟海瑜没关系。你不想加就算了,我之后联系周保贝。”
“好歹相识一场?”他这话跟何煦说的买卖不成仁义在有异曲同工之妙,叶际卿笑了两声,掏出手机,按了几下后对他抬了抬下巴,“加你了。”
池锐打开手机,好友申请的界面上是一个简单的Y。周保贝之前有给他推送过叶际卿的微信,当时的微信名是:池城-叶际卿,现在这个..是私人的微信。
池锐点下通过,呆愣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
几朵乌云浮动,太阳暂时被乌云遮蔽,光线忽地从明变暗,只留树梢上坚强地勾着几缕还未走的阳光。
叶际卿盯着他静了几秒,随后露了一个寡淡清冷的笑。
他背过手微微倾身,凑近池锐刻薄又自嘲地说:“池锐,你看我多可笑,你的手机号我看一遍就记住了,忘都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