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我躺在床上，面朝着窗外的满月，思索王母白天跟我讲的话。

到如今，我的一颗心也还是悬着的。

曾经，我觉得自己非常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想要玱玹与我摆脱小时候的那种辛苦的生活，所以我毫不在意玱玹对我的利用，帮助他夺权。玱玹是我最亲近的人。

我想要那种能被握在手里的生活，我讨厌漂泊，讨厌被放弃。所以我允许璟一步一步走向我，我接纳他的情深意重。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才学会如何好好珍惜彼此。

我喜欢与防风邶在一起自由的时光，我喜欢我们的心在一起跳动的感觉。但最后，我失去了他。我总喜欢在最快乐的时候，为日后可能到来的伤心做好准备，仿佛这样就不会伤心。所以我一次次不自禁地试探他，再一次次推开他。

最后，他对我也是那么狠心决绝，好像一切都是利用一般。

但是，相柳，现在我看见了你刻下的祝福，看见你把丹药给鲛人，看见你一个人喝闷酒。你是不是也在一次次推开我，你是不是也喜欢我们的心在一起跳动？

我忽然觉得，我多了一次机会，那是否可以再去做点什么，让往后会发生的一切都再多一点机会呢？

我思索着往事。

如今，玱玹还在高辛为质，而按照前世的进度来看，轩辕的王叔们早已虎视眈眈。虽然最后是外爷将轩辕拱手相让，但前提一定是玱玹足够强大。前世，是璟告诉丰隆“弃轩辕山，占神农山”的计策，遂而帮助玱玹。只是不知道，这其中我的作用又起到多少。

轩辕，高辛，中原，神农，几方势力纠缠。中原一直以来都是外爷的一块心病，玱玹欲取轩辕，必先征服中原。而中原四世家荣辱与共，破局的关键，是话语权最大的涂山家，是璟。

中原看似由赤水家管理，但如果没有涂山家的暗中运作，四世家难以呈团结之势抵御轩辕。丰隆如此信任璟，也有这个缘故。

璟，你的想法是什么？

我忽然有些胆怯了。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我的变故，不知道又会带来多少未知的变故。

但是，曾经的结局，难道就是最好的结局吗？

我忽然懂了师父所说的，三千世，因果纠缠。

我是否是一个不该出现的错误？

想了半天，渐渐，我眼皮打颤，不知何时昏沉沉睡去。再一睁眼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我推开门，漫无目的地在长廊上闲逛，走着走着，竟然晃到了师父她老人家的寝殿。

我刚要转身离开，门内师父叫住我。

“既然来了，进来吧。”

“是，师父。”我答。

“怎么样，想了一晚上，怎么样？”

师父突然发问，我一时不知道她是在说，我有没有决定留在玉山当王母，还是有没有想好以后该怎么办。

我失语，半天没有回话。

“怎么，没想好？”王母问。

我不想再打哑谜，直接问王母。“师父，如果我做了什么不一样的事情，让一切朝着坏的方向发展，那怎么办？”

王母面无表情。

“你竟在为此事烦扰。”她眼中好像划过一丝了然。

“相传，上古伏羲极善占卜，其独创的太极八卦高深奥妙，蕴含天地万物的无穷之理。当时，也时常有人会请求伏羲为他们占卜吉凶。一日，伏羲教民渔猎，有人请求伏羲占卜当日出猎的吉凶，却遭伏羲拒绝。问其缘由，只答，卦不占自。”

“不占自。”我喃喃道。

王母接着说，“你想改变，却害怕改变后犯错。世间才俊千千万，而终究会化为一抔土。亲人爱人，短暂相伴，终会分离。天下大势，两国鼎立，而终究会合为一国。天下众生芸芸，少了谁，明日的太阳也照常升起。”

我愣在原地，至少，从未有人在我面前提到过，芸芸众生。我知道娘是为了保护轩辕的子民而死，但她也抛弃了我，所以我一直恨娘，也讨厌这个与生俱来的王族身份。

在曾经，玱玹对我谈权力，相柳对我谈大义，璟对我谈情意。

我在将我这颗残破的心脏围起来这件事情上花费了太多精力。

既渴望，又逃避。渴望得到，又害怕失去。于是索性不作为，在原地等到的，就算作最好的结局。

但不去作为，又怎知，不会有更好的结局？

我一时觉得，前世的我一直都困囿于一个四方天地。好像是得到了情爱的全部，却再难逃离。

对啊，我学医，一开始是为了自保。后来，是为了百姓和后人。我竟然将这些忘记了。

我对王母深深鞠了一躬，“谢师父指点，我明白了。我会尽我所能。”

于是，接下来，我就做了一个与曾经完全不同的决定。

“师父，之前您说可以帮我恢复法力，但我拒绝了。这次，能不能帮我恢复法力。”

王母不加思索，只淡淡道，“可以。”

“最后，徒弟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如果徒弟能完成所有课业，能否不限制我的自由？”

“去找阿獙吧，我累了。”王母向我挥挥手，表示同意了，但让我走。

我喜笑颜开，“谢谢姨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