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是被一阵剧烈的震动、踩踏以及金属撞击的“砰砰”声吵醒的。
不知名药物的药效还没有完全消失,温刚睁开眼的时候,头疼欲裂,神思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好半天她才意识到自己躺在一块金属板上,不知道是什么工厂流水线上拆下来的,上面满是油污。她就躺在上面,头顶正上方是一辆报废的磁悬浮车,摇摇欲坠。
“吱呀——”
那辆磁悬浮车猛地摇晃了一下,带起一阵灰尘不说,各种垃圾劈头盖脸朝温砸来。温吓出一身冷汗,翻身躲了过去,彻底清醒了。
她这才看清自己是躺在如山的垃圾堆里,充满各种气味混合在一起的恶臭,差点把她再熏晕过去。
她所在的位置很巧妙,是在各种废弃的金属板搭出的窄小空间,刚好够她平躺进去,像一口窄小的棺材。温艰难地匍匐爬出这个空间,看清这庞大的结构后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她正在一个巨大的斗型容器里,在堆叠如同森林的工业垃圾缝隙里,还能看见伽马城的天空,不过这天空正在离她远去,她在下沉。
伽马城是建立在空中的城市,利用钢架支撑在水蓝星的空中。顺着隐秘的钢架,就可以轻松下到被遗弃的地面,那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是伽马城人民讳莫如深的“黑区”。
顺着钢架——
温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貌似是在伽马城的垃圾车里,顺着垃圾车钢架下放到位于地面的“黑区”。伽马城每日的垃圾生产量数目惊人,只是粗略地分类,等到了地面垃圾回收中心再仔细分类。
她所在的应该是金属分类专车,基本都是各类金属。她刚刚在的那个金属板搭成的狭小空间也不是偶然,外面还有很多这样的小空间,每个里面都蜷缩着一个人,或男或女,基本都是Beta,除了她。
温本来想找个人问问怎么回事,但连续拖出来几个人,发现他们似乎都在药物作用下昏迷不醒后,温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把人放回原位。
放回去的时候温灵光一闪,把自己跟另一个人交换了位置。把人放进去的时候,温看见自己原本躺着的地上还有一条米色的针织披肩,上面已经沾染了油污,脏兮兮的。
温记起披肩是左瑟的,还是把披肩抽了回来,想着万一能回去,还能把披肩还给左瑟。
不过估计回去的希望不大,温这样想着,本来把针织披肩随手揉成一团,灵敏的嗅觉却在刺鼻的臭味中捕捉到一缕芬芳——这是……
“啪嗒——”
在震耳欲聋的金属碰撞声中,温敏锐地捕捉到诡异的声音,像是金属锁扣被打开。她手忙脚乱地裹着那条披肩钻进一辆磁悬浮车钢架里,针织披肩上的味道牢牢地包裹住她。
Omega的信息素是有气味,偌大的联盟,信息素气味千差万别。温过来这些日子了解了不少常识,像是信息素香型,就分为六大类。
针织披肩上残留的信息素味道属于六大香型中的非物质香类,这种香型就是气味分子的随机配比,且找不到与之气味相似的物质,无法用物质命名,只能称之为非物质香。
左瑟的信息素是甜苦味的,说不清具体什么味道。当温裹上那条披肩后,左瑟的信息素香轻松融进了她的海盐味中,温耸了耸鼻尖,闻到一股又甜又苦又咸又腥的味道——仿佛打翻了调料瓶一样怪异。
“哒——哒——”
塑料靴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交谈声也清晰起来——
“……这次载了多少库卡包?”一个眼角带着刀疤的中年男Beta问。
身后跟着的男Beta年轻一些,戴着绿色塑料手套。绿手套答:“……一百四十五个,都是硬货。”
刀疤脸“嗯”了一声,温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是刀疤脸从缝隙空间里把人拖了出来,在那里翻看着。
“还行,”刀疤脸下了结论:“待会儿到了,先把那几个‘小老鼠’扔下去,载他们一程赚点路费就够了,别让他们坏了咱们的正经生意。”
路费?
温敏感地捕捉到这个字眼,什么意思,这里不是人口拐卖现场?还是偷渡途径?
绿手套“嗯嗯啊啊”地应了几声,跟着刀疤脸一起检查了几个人之后,有些犹豫地开口:“……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嗯?”刀疤脸嗤了一声:“这事儿我都做了十来年了,还能有什么不简单。”
绿手套犹豫一下,紧张兮兮地说:“这回下来的‘库卡包’里,有一个我瞅着不大对劲。”
“那个‘库卡包’,好像带味儿……”
绿手套话音未落,刀疤脸猛一抬头撞上了钢板,发出“砰”的一声。他捂着被撞到的脑袋,顾不得疼,连连挥手:“带我看看去。”
绿手套连忙领着刀疤脸去了温之前躺着的位置,从里面拖出来一个人,却是一个男Beta。
“嗯?”绿手套疑惑地挠了挠头,他怎么记得不是男性,应该是个女性。
刀疤脸拽着那个Beta的腿,把人翻了个身,就粗暴地扒开Beta的领子,凑上去嗅闻。
Omega的后颈有一块腺体,能分泌信息素。刀疤脸凑到那个Beta后颈,鼻尖一耸一耸地,确定只是嗅闻到一股香水的甜香味——他还能分辨出是立克次氏公司的招牌小甜香。
在有味的AO占据主导地位的星际社会,无味的Beta开始追捧“有味”的高级感,于是开始大范围使用香水。星际社会的Beta喷洒香水就像现代社会女生化妆一样,是个人自由,但是舆论正确。
“什么啊,这都能搞错?”刀疤脸埋怨了绿手套两声,搞的他还以为出了个Omega,能大赚一笔呢,没想到是个喷香水的Beta。
“娘货!”刀疤脸扔开那个Beta,还有些忿忿不平。因为自己负责垃圾回收,处在臭烘烘的环境中喷了香水用处不大,因此他很瞧不起喷洒香水的Beta,蔑称之为“娘货”。
“怎么会……”绿手套也凑上来对着后颈一阵嗅闻,还把手伸上去摸了一下确定没有腺体的凸起感。闻到小甜香的一瞬他的神情有几分空白,然后是惊讶,疑惑,恍然大悟,压抑的兴奋和伪装的尴尬。
“什么呀,居然是个喷香水的娘货。”绿手套假惺惺地踹了那个Beta一脚:“是我弄错了,咱们走吧。”
刀疤脸什么也没发现,嘟囔几句,起身领着绿手套出去了。温从钢架里看着他们出去了,没有立即从钢架里出来,等了好一会儿确认他们真的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手脚发软地躺下。
刚才刀疤脸和绿手套确认Omega身份的动作温都看在眼里,她伸手够在后颈摸了下,在发根底下的确有轻微的凸起感,椭圆形的一块。在正常情况下腺体都是闭合的,沉默的。只有在发情期,或者受到Alpha信息素刺激时,腺体才会分泌信息素。
温抬起胳膊闻了下,她现在身上还带着一点海盐味,这是汗液里面带着微量信息素散发出的味道,她想了想,从旁边的钢架上摸了一手机油,薄薄地涂在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
带着这个味儿,可太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