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坐在主驾驶座上，刚寄好安全带，眼前突然开过一辆打着远光灯的汽车，从旁边呼啸而过。

气得坐在副驾驶的陈雪儿大骂一声：“哪个不长眼的司机，半夜大马路上开着远光灯飙车的，不要命啦。”

谢时眉头也皱了起来，看向刚才汽车开走的方向。夜太黑，它又开得太快，谢时没有看清车的后号牌。

“没事儿，有点晚了，早点回去吧。”Selina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随意摆摆手疲惫地说道。

谢时送完他们，就回到了位于北市外城的某个城中村，是他半年前租下的。天很冷，谢时还是准备洗一下澡。

凌晨过半，一双黑色红底的高跟鞋，走在低洼不平、充满积雪的地方，几盏路灯幽幽地照在狭小幽深的小路上。路上有一些开夜宵小店和路边摊的小贩们，在寒冷的冬天里默默忙碌着。

在路边的小贩摊位上，坐着几个吃东西的痞子男人，用充满暧昧和打量的眼神从女人的脸上和身上扫过。

女人却面无表情，直接走过了他们。

走到几栋连着的七八层楼高的老旧楼房，女人选了一栋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中间楼房走了进去。

高跟鞋的声音在楼梯间响起，“咚咚咚”的红色高跟鞋，爬过前三层、四层、五层，最后停在了六层左边的门边。

一张九十年代女明星的海报贴在了泛黄的铁门上，里门关得十分紧，却在底下透出一丝光，暗示里面住着有人。

女人深吸了一口气，“扣扣扣”，敲了三声响门。

感觉等了一会儿，才听到里面的住户走了过来。

站到门前，女人能感觉到那人透过猫眼，正在安静地打量自己，等了一会儿，里面的门被打了开来。

“哥”女人抬起一双静谧的大眼，出乎意料地称呼道。

刚开门的谢时，头发湿漉漉的，肩上披着一件大的白色猫猫卡通毛巾，穿着简单的白色长棉衣和睡裤，看起来刚洗完澡的样子。

周围还笼罩着雾一般的热气，门打开的瞬间，热气凝固起来，冷气四散。

“怎么过来了。”男子的声音本身带点嘶哑，刚洗完澡后却显得温和了许多，谢时温声说道：“外面冷，快进来吧。”

男子用毛巾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淡淡地看了一眼大半夜出现在家门口的妹妹，叹了叹气。

等谢秋进来，谢时上前短暂拥抱了一下，分开说道：“多年未见，妹妹长大了。”

两人的拥抱一触即逝，让谢秋想起了过去的十几年，隔着厚厚的玻璃，都是这样短暂的见面，像冬天大雪里手握的一杯热茶，不过一晃神，就凉得冰凉彻骨。

谢秋一次又一次的，望着谢时被狱警带走的背影，期待着重逢，期待着来年真正相见的那天。

终于在今晚，谢秋重新等到了有哥哥的家。

男人的背影高高瘦瘦，却隐约地能看到线条优美饱满的肌肉，好像隐藏着某种力量，十分像军训回来的军人。

“屋里有点乱，坐吧，爬了六层楼梯了，我先给你倒点热水。”谢时指了指一旁客厅里的沙发，看到了沉默站在后面的谢秋，两兄妹相对站着，竟一时有些静谧，总觉得有些东西不复从前。

“今日冬至，我在妈妈家里，以为哥你会回妈妈家……”

谢秋静静地望着眼前忙碌的哥哥，都没认真观察一下还算干净的房子。

谢秋知道过去的谢时是一个不太注意卫生的糙汉子，除了跟着老爸学做饭，其它一切打扫家务的这种精细活，都是妹妹谢秋做的。

然而，这座房子看起来是认真收拾了一下的，意外的干净。

地板简洁明亮，看起来拖了不止一次，客厅厨房看起来陈旧的家具，也意外的没有一丝灰尘，整洁和干净。

从厨房里拿出昨天超市刚买的热水壶，谢时顺带拿出两个干净的玻璃杯，倒了一些水在热水壶里，等待水的煮开。

“今天工作忙，比较晚了，就没有过去了。”

靠近窗台，谢时默默地点了一只烟。

嘴角淡淡的红痕在烟火中忽隐忽现，对比十年前，眼前青年的脸庞已渐渐成熟至瘦削，与谢秋有五、六分相似的脸，却是另一种风格。

谢时更像老爸，一双坚毅清澈的眼睛，瘦削立体的鼻梁，和有着天生的警察气质。如果没有小时候的那件意外，谢时或许会接老谢的班，成为港城老城东大街的一霸，照顾四方，成为一名响当当的警察吧。

“怎么开始抽烟了？”谢秋笑着看向他哥，眼睛中却好像弥漫了一层雾，像雨，又像泪。

“监狱里无聊，没什么可干的，就学会抽了点，打发时间罢了。”男子平静的话语响起，就好像过去十几年的监狱生活跟他没什么相关。

“哥，你变了。”谢秋低下了眼眸，抬起头的瞬间，眼泪却不可控地流了下来，像突然而来的惨烈的暴雨，淋着悲伤的自己。

“还记得，你以前是跟小胖张阳那伙人拌嘴，就从来没有输过，而今……”谢秋悲喜交加地说起了小时候的事。

爱玩爱闹的哥哥，调皮捣蛋，却是真正爱护家人，照顾妹妹的小男子汉。

春天的时候，带着妹妹回乡，爬山游水，捕鱼捉虾，怎么都不肯被老谢拖回港城老街的家。

夏天的时候，谢时偷偷攒钱，买了一大箱冰冰乐的雪棒，跟妹妹谢秋吃多了，疼得肚子直打滚，被老谢从房子的一头打架到另一头。

秋天的时候最好玩，上大榄郊野的公园玩，一大把一大把美丽的秋叶，被谢时和他的小伙伴们丢着玩，谢秋就在他哥后面，一遍一遍地闹啊玩啊，累了就拉着谢时赶快回家。

兄妹俩最喜欢冬季，因为这个时候，老谢总能从警察职责的百忙之中抽出身来，给家里调皮捣蛋的大猴子和小猴子，准备一大碗过冬的食粮，包好一大碗各个馅的饺子，准备好糖果果冻和煎好的果子饼。

最让人留恋的，是老谢冬天准备的羊肉火锅，一家人围在热腾腾的火炉旁边，三个人，两小一大，笑着闹着就过了一个冬天。

而所有的一切，戛然而止在十几年前的某一天，老谢因公殉职，而谢时也因为过失杀人，被关进了监狱。那年，谢时十岁，谢秋八岁。

谢时摁灭了手中的烟头，走过来摸了摸谢秋的长发，安慰道：“哥说错了。”

在多了几分岁月锤炼、混乱无序的十几年监狱生活后，谢时冷漠疏离的面具在妹妹的哭声中瓦解。

“爱哭包的妹妹，怎么能说长大了。”谢时轻轻地抹掉谢秋的眼泪，半蹲在妹妹的眼前，安慰道。

谢秋低下了头，掩住了她一时无措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地靠在哥哥的肩膀上，小声求情道。“哥，过几天一起回去，看看妈妈好吗？”

听到“妈妈”两个字，谢时神色犹豫了一下，皱着眉停顿了片刻。

母亲李澜，出身于北城李姓的大家族，在谢时小时候，常忙返于北城和港城两地，忙碌的工作是她的日常，无声无息的消失是她在家里的常态，她是比作为警察的老谢还忙的母亲。

在这个家中，夫妻两人因为聚少离多、无法照顾孩子等问题，时常吵架。更何况与李澜更少见面接触的谢时，母子的关系并不太好。

最终，谢时还是答应了下来。妹妹这些年都是与母亲李澜一起生活的，小时候的妹妹很不喜欢妈妈，现在看起来关系缓和好了许多。

而作为父亲的老谢，也一直希望谢时能早日跟母亲缓和关系，不再疏离。甚至还耳提面命地说道：世上只有妈妈好。

父母的关系，谢时也从来都看不懂。

“哥，欢迎回家。”谢秋心里默默地想着，希翼地望着谢时为晚归留宿的自己，忙碌铺床的背影。

外面是高悬于天空的明月，皎洁的月光像一条白带一样丝滑而下，照耀着这小小的一方天地。

“今晚的月色真美呀。”这是谢秋难得的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北城海珠区中心商业小区A区x楼顶层复试

一只纤细的手腕，在浴缸的边缘缓缓地摩擦着，一下、两下、三下......渐渐地，皮肤的表层细胞开始破损，然后是真皮层的损坏，真皮层磨烂后的皮肤开始滴血，滴在昂贵的大理石地砖上，发出“嗒嗒嗒”的声音，显得糜烂又诡秘，阴沉地可怕。

浴缸的表面，似乎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没有一丝波浪。如果忽视在浴缸外自残的纤细左手外，可能都发现不了里面竟然还躺着一个人。

“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

一开始的气泡声音轻微，随后密集起来，听起来浴缸里的人，终将将氧气耗完了，开始吐气起来。当密集的气泡开始后的几十秒，空气突然静谧起来，连滴血的左手也开始慢慢滑落回浴缸中。

一秒、两秒、三秒......戚年突然破水而出，大口大口地呼着空气。浓重的呼吸声在这间狭小的浴室内回响，冰凉的水顺着青年纤细的身子留下，重新流回冰凉的浴缸中。

一声惊呼，戚年捂着流血的左手，面带恐惧地生气骂道：你这个疯子，希文！

你要杀了自己吗？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总得告诉我理由吧！该死的希文，你说话呀。

第一次，戚年第一次经历了“自己”杀死“自己”的经过，简直匪夷所思，闻所未闻，在戚年有限的人生知识和记忆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你告诉我，告诉我理由啊！”捂着自己瘦削的脸庞，眼前的青年终于哭出声来，轻轻地，不仔细听，好像猫叫一般微弱。

戚年好像一下子成熟了起来，再也不敢忽视身体中的另一个“自己”了。

还有点涟漪的水面倒映出戚年的另一面，只听到冷漠诡异的声音突然传出：你只问对了一半，不是我自杀，而是你呀。

戚年：我？

希文：你没有“我”，只是一个冒牌货罢了。

戚年反驳道：疯子，是你想独占这个身子。

希文笑了，轻松地说道：错了，我只想独占他。

戚年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平复着身心，急忙地从浴缸中站了起来，拿浴前准备好的毛巾紧紧包围着自己，绝不给罪犯第二次犯罪的机会。

戚年站了起来，冷冷地质问道：“他是谁？”

“他是你不能觊觎的人，记住，你敢觊觎他一次，我就杀你一次，记住了嘛，冒牌货在这里，是没有属于你的真正记忆的……”

留下恶语，希文又一次消失在了脑海中，只留下一脸懵逼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