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涵下午三点给李艺发消息，告诉她自己已经到家。两人约好的今晚一起吃晚餐。李艺叮嘱她做饭的时候一定要小心，或者等她回来在弄。程涵并不答应。

下午六点，李艺下班的时间。程涵踩着点准备最后的饭菜，希望李艺回家刚好就能吃到。

六点十分，程涵的手机响起。

“怎么了？”程涵打开扩音继续忙碌。

“涵姐啊！我刚刚临时有点事需要耽误一下，要不你先吃吧！不用等我了。”李艺惴惴不安地向程涵交代。

临时接收到的这个消息让程涵难免有些淡淡的失落，好在这并不足以影响她等待李艺的决心。程涵停下手里的动作，拿起电话。

“没事，你先忙。我等你！你结束了提前给我打电话就好。”

“可是，我不确定什么时候才可以结束。”李艺语气里满是歉疚，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并不愿意程涵等。

“没事。我等你。”程涵斩钉截铁地说。“好了，你快去忙吧！早点结束，早点回来。”

李艺想要挣扎又知道劝解无效，隔着电话只能无声地长叹了一口气。“好。”

六点半，李艺到达了程母交代的地址。

李艺原以为只是程母一个人，结果却在她身边又看见了王彦行。这让忐忑不安的她更加紧张。李艺躲不掉，该来的终究会来的！

意外的不只是李艺一个人，王彦行见到李艺也是一样的诧异。他并不知道程母让他陪着来见的人会是李艺。

李艺对程母问好。“阿姨啊！”

“坐吧！”

李艺欠身坐下。

程母冷着脸开始对李艺进行盘问。“你就是小涵的女朋友吗？”

李艺咽了一下口水，点头。“嗯。”

“你倒也是诚实。那我不就不跟你客气了，我们有话直说。”

“好。”

李艺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倒是王彦行皱了皱眉。他不知道接下来会谈些什么，如果发生争执他应该站哪一边？

程母首先向李艺介绍王彦行，顺带讲解了他的工作，家境，以及他对程涵从前的示好。王彦行在一边试图修饰澄清些什么，程母却没有给出任何机会。程母的用意是让李艺知难而退。接着，程母又表达了一番对于她们感情的不支持。为李艺分析了她和程涵在一起的难度，不管是家庭还是社会都压力重重。

王彦行用手机给程涵发了几条微信，却没收到任何回信。程涵还在忙着做饭等李艺。他打算起身去打给程涵打电话，但又怕这期间内发生意外。

这些话是故意说给李艺听的，但看面部表情她的脸上依旧神色如常。王彦林作为旁观者都觉得有些内容说得刺耳，有意的多次想要岔开程母的话题。可惜完全没有任何作用，程母继续对李艺喋喋不休地输出。王彦行一直担心她会不会突然爆发。不过，转念又想，李艺就算真的爆发了也是能理解的。可是，李艺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

“好了。给你说了这么多。总之一句话，我们不会支持你和小涵在一起的。你赶紧和小涵分手吧！越早越好。”程母一句总结了谈话的所有内容，并且提出他们想要的解决方案。

程母的话刚说完，王彦行把目光投放在了李艺身上。他看见李艺直视着程母，目光温和而坦荡。

“阿姨，辛苦你今天特意来见我并告诉了我这么多。但是你的要求我做不到。我答应过程涵不会离开她。她身上有太多你们看不见的担子，作为家人你们不应该在给她施加压力。这段感情可能不被很多人允许，但这是我们共同的选择。我们决定在一起。请原谅我的冒昧，如果您下次还想说服我和程涵分手，那你就不用找到我了。”

李艺站起身，礼貌微笑告别。

王彦行作为律师见到过各种形形色色的人，但这一次他也被李艺的魄力所折服。她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沉默地接住所有外来的伤害。没有歇斯底里的辩解，没有声泪俱下的求饶，她坦荡而坚定。

王彦行回到车上后拨通程涵的电话。

手机显示来电人的提示，程涵有些困惑。这个人怎么会突然给自己打电话？

程涵漫不经心地接起电话。“喂！”

“你现在在干嘛？方便接电话吗？”

“在家啊！我今天刚刚回来。怎么了？”

“我刚刚和伯母还有李艺见面了。”

程涵呼吸瞬间一凝，停下手里的动作。“你们说什么了？”程涵担心自己的母亲对李艺恶语相向，她不想李艺听到那些难听的话。她不想李艺受到任何一点伤害。

“一些不合时宜的话，劝她和你分手。”

“那现在呢？李艺还在吗？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们现在在哪呢？”程涵拿起大衣准备出门去找他们。

“我给你发了一堆微信，你都没回我。我们刚刚结束，李艺已经走了。你们待会好好聊聊吧！”

王彦行和程涵结束通话，她转而立即拨通李艺的电话。她担心李艺又会从自己的世界消失。

“喂，涵姐。”电话响起，是李艺故作轻快的语调。

程涵暂时不想暴露自己已经知晓的事实，她想看看李艺会是怎样的选择。

“你现在在哪呢？忙完了吗？”

“刚刚结束，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大约半个小时到家。”李艺的语气没有任何的不一样。如果不是王彦行提前告诉程涵发生了什么，她不会察觉到有事发生。

“那好。我等你回来。注意安全。”程涵握紧拳头，努力平复着情绪。她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并在心里暗暗祈祷李艺一定要回来。

在李艺归途中的这半个小时里，程涵反复地解锁手机。她数着时间在等待。

解锁声响起。

幸好，李艺没有离开。

程涵朝着李艺扑了上去，一把抱住她。还不等程涵抱紧，李艺就推把程涵推开了。程涵刚要开口询问为什么，李艺主动积极地解释了。

“我刚从外面回来，身上冷。你先别抱我。”

程涵按捺住内心的焦躁和不安，温声询问。“你今天是加班了吗？”

李艺脱外套的手顿住，短暂地停了一下然后继续。李艺对视上程涵的目光。

“我刚刚去见了阿姨和王彦行。她和我简单聊了几句。”

程涵意外于李艺会这样自觉地告诉自己真实情况，这让她越发担心接下来李艺会可能会说出口的话。

“你们聊了什么？”程涵着急地询问，她急于想知道她们话题的内容。

“没什么。就简单地说了几句。”李艺笑笑，然后推着程涵走向餐桌。“我现在好饿吧！我们还是先吃饭吧！”

李艺惦记着程涵一直在等自己回来，所以她主动提出了先吃饭吧！李艺不想影响程涵吃饭的胃口。面对程涵精心准备的一桌菜，李艺负责充当气氛调动者。整个晚餐过程都是李艺在积极地发起话题，但就是决口不提和程母的内容。程涵适当地给出反应，心上却一直悬着一块随时可能会坠落的巨石在威胁着她。

用餐结束，李艺和程涵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

李艺主动倚靠着程涵，把玩着她的左手。李艺的沉默中苦涩满溢，明明就在自己身边的人，程涵却感觉什么都抓不住。程涵现在不敢说话了，她失去了探知的勇气，只想尽量拖延宣判的时间。如果李艺不想说，那就不说吧！程涵不是一定非要知道，只要李艺在她身边就好。

李艺主动而缓慢地把自己的右手插入程涵的指缝，她们十指相扣。这样的状态只短暂地停留了几秒，李艺又要松开抽回自己的手。程涵看着李艺，眼里映出她近在咫尺的轮廓。程涵不放。李艺拍了拍她的手背。

“我有个东西想给你。”

李艺站起身走到自己挂着的大衣前，从衣兜里拿出那个蓝色丝绒盒。整个过程，程涵都盯紧了她的所有动作。看到盒子，程涵听见胸腔里心脏剧烈的跳动声。

再次回到程涵身边，李艺盘腿坐在了她的对立面。李艺向程涵坦白她已经猜到的事实。“阿姨希望我们分手。她说，这样对我们都好。”

程涵心里的巨石瞬间滚下，冲碎她所有的设防。

“你也这么想吗？”

李艺凝视着程涵。“其实，阿姨说得没有错。”

程涵的身体在这个瞬间僵住，四肢百骸被刺骨的寒意冰封。指甲深陷肉里，程涵艰难地开口。“所以你打算要和我分手吗？”

李艺打开盒子，里面安静地放置着一枚戒指。程涵的心一阵痉挛，她觉得不会比现在更痛了。李艺把盒子推向程涵。

“我答应过你，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离开。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分手。”李艺微笑，云淡风轻的背后是可以把程涵瞬间湮没的沉重。明明身后有着滔天巨浪，李艺却还是遍体鳞伤地挡在了自己前面。

程涵看着李艺脸上精致的笑，此时她只想撕碎自己虚伪的面具。程涵盯着李艺，谋划着自己的布局。为即将到来的爆发埋针引线。

李艺拉过程涵的手，同时也牵动程涵的所有决定。

如果李艺为她戴上戒指，程涵放下一切跟她走。程涵可以从此以后什么都不计较。她热切地望希望着，祈祷李艺和自己产生永远的牵连。

可惜天不随人愿。

李艺把程涵的手放在盒子旁。

“这是我给你买的新年礼物，你试试喜欢吗？”

程涵盯着李艺，眼里炙热的温度仿佛要把她灼穿。“只是新年礼物吗？”

“嗯。只是新年礼物。我随便买的。”李艺习惯性藏起自己的付出，随意地交代自己感情的给予。最想要的话李艺说不出。

眼眶终于还是承载不住泪水的重量，程涵缓缓地做了一个深呼吸，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李艺伸手想要替她抹去，程涵拿着戒指盒站起身走向卧室。过不久，程涵又拿着另一个盒子走回来。

“李艺，真巧。我今天也买了戒指，不过这是一对。我今天还想着可以为你戴上戒指，可以让我们属于彼此。可惜，总是有那么多人要插足我们之间。她们好像并不愿意看到我幸福。”程涵带泪苦笑。“其实，只要你说一句爱我，我就决定放下一切跟你走。可惜，你永远都这样，什么都不痛不痒。你说会永远留在我身边。可是，你让我觉得这好像只是一种枷锁，你的存在不过是因为承诺而已。你对我而言，一直若即若离。现在更是。不管是谁，随便说一句话都可以否定我们之间所有的一切。所以，如果你真的觉得她们说得对的话。为了我好，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在一起。为了我好，你应该离我越远越好。对吗？所以，为了我好，你宁愿看着自己主动离开我？”

李艺的情绪在程涵有意调动下终于脱离她原有的捆绑。

“不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放弃你。留在你身边是因为我爱你。可是我不敢说，我不配。你知道当我看到王彦林的时候，我第一次这样羡慕一个人。我羡慕他的所有，甚至性别也让我嫉妒。他能给你想要的一切，在别人眼里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是，我什么都给不了你。我甚至连一个光明正大牵住你的手的条件都没有。我给不起你想要的期待，那些感情，那些占有欲我都不敢说出口。我能怎么办呢？我什么都没有啊！我能给你什么呢？是我先开口说喜欢的。是我导致了这样的结果。我才是那个罪人！”

不知道说话的人和听话的人谁会比较痛，反正两个人都哭了。但是谁都没有向前一步。她们各自站在自己的荒原，看着对方展露自己狰狞的伤口。

“你能有什么错呢？先动心的人是我啊！”

这句话，程涵迟到了很久很久。

“其实从一开始就喜欢上你的人是我。后面的所有一切都是我尽心设计的，是我步步为营引诱你入局的。就连一开始的游戏，我也是故意的。我自私地想要占有你，却又觉得自己配不上。我骗你，也在骗自己。”既然要坦白，程涵索性把事情都交代了。连同其中的骗局也一同揭露。“我现在把事情告诉你。这份感情并不是因为你喜欢我，我才答应和你在一起的。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已经住进了我的心里，你什么也没有错。至于后面发生的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选择的结果。你不需要为我承担那些与你无干的诘责和谩骂！”

李艺没有想到，这份感情开始得这么早。而程涵坦白的这一切，李艺一时间有些接受无能。她一直被囚禁于自己把程涵拉进这泥沼的牢笼之中。她把所有的错都归咎于自己。面对程涵突如其来的赦免，她原有的所有思绪被瞬间清空。

“现在，你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了。如果你累了。这一次我就真的放你走了。”程涵抹干净自己脸上的泪水，换上一个模板的微笑。程涵靠近李艺，把浑身紧绷的李艺拥入怀里。但李艺现在并不愿意程涵靠近，她不想程涵会沾染上自己身上的戾气。程涵看得出李艺的排斥，可是她依旧继续走进。李艺没有推开程涵。

这大概是自己最后一次拥抱李艺了吧！

“李艺，谢谢你来过我的生命里。对不起，因为我让你承担了这么多，付出了这么多。

但是，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程涵再一次推开李艺。

她替李艺选择了世俗想要的结果。

程涵从公寓离开了，程涵走之前把李艺的相关证件轻放在桌上。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而程涵唯一带走的只有手上李艺送的那一枚戒指。

她给自己戴上的。

程涵从公寓出来直奔程家，心如死灰的她要结束这一切。

推开家门的时候，她意外地看到所有人都在场。他们正在商讨关于程母今晚的行为。程涵进门，周身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气。因为所有人都大概知晓了发生什么，程锐首先站出来缓和气氛。

“小涵，我们刚刚才听妈说了。这件事是妈做得不对，但是。”

“够了，什么也不要解释。如你们所愿，我现在已经很李艺分手了。我提出来了，我亲手结束掉这段感情的。可是这段感情也是我先开始的，是我骗她、引诱她的。现在你们满意了。”程涵此时已经心如死灰。“我求你们了。以后别再去找她，别去打扰她。她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们放过她吧！她已经过得够苦了，有什么不满的你们冲我来。”程涵咬着牙说出这些话。

“小涵，你这样做是对的。以后，你会遇见更好的。王彦行你不喜欢，我们就换其他的。反正这又不是什么难事。早点结束，对你们谁都好。”

程母说着向程涵递过去一杯水，程涵一个抬手把水杯掀翻在地。紧随着杯子碎裂声的是程涵的诘责。

“你也是这样对她说的是吧！对我们好！”程涵苍凉地苦笑着。“好在哪呢？”

“妈，你跟我说说好在哪啊！”

程涵的语气里满是轻谬的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