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程涵的一句话，李艺的心里积压上厚重的负担。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某种程度上伤害到了程涵的感情，或者说她弄不懂程涵对她说的话在传递什么。

她是对自己有好感吗？她是希望自己喜欢她吗？她是希望她们在一起吗？

面对这些设想，李艺毫无思绪。她和程涵依旧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继续着她们礼貌又生疏的距离。

半个月后，程涵该到了拆石膏的日子。李艺并不知道程涵的安排，她的日程一切照旧。早起，上班，回家。晚上，李艺推开房门。她没有如期在沙发见到程涵的身影。但因为此前也有类似的经验，程涵不过是在房间睡觉罢了。所以，李艺这次也只以为程涵在休息。于是李艺打算弄好的晚餐再去叫她。

晚上八点半，李艺把饭菜端上桌。她轻敲程涵的房门。

“涵姐，你在休息吗？吃饭了。”

李艺等了会，没有任何回应。

“涵姐，你醒了吗？我进来了啊！”

李艺缓缓地推开门，房间里空无一人。找不到程涵她还是会心慌，李艺总是担心她。

拿出手机直接给程涵打去了电话。

电话响起，程涵正在和朋友小聚。

“喂！”

“涵姐，你现在在哪呢？怎么不在家？你去哪了？”

“我今天拆石膏，忘了告诉你。”程涵漫不经心拿起酒杯和王冉碰了一下。

“那你现在还在医院吗？我来陪你。”

“不用了，我待会会自己回去的。你早点休息。”

程涵说完就挂了。按照她现在的设定，她应该是一个情场失意的人。她需要有意地表露出自己的感伤，以及对于李艺的回避。这些状态的把握尺度很微妙，需要恰到好处。然而这对于银幕上摸爬滚打的程涵来说算不上什么难事。

程涵一直到凌晨一点才回家，其实她本可以更晚，但医生说她还是需要早点休息。可是，医生也说不可以喝酒啊！

终究还是在意她的存在的。程涵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时候李艺已经回房间睡了。可当她推开门的时候，客厅的电视正在播放着，李艺在沙发上睡着了。

“是在等我吗？”程涵走近凝望着睡着的李艺，心里被莫名的安宁覆盖。

出神半响后程涵又回归现实，现在自己的手已经恢复了，李艺应该明天就要走了吧！真的需要用手段把她留下吗？如果李艺会因此讨厌自己呢？会不会得不偿失呢？

理性和感情在反复拉扯，程涵摇醒李艺。

“李艺，醒一醒。回房睡吧！”

李艺迷蒙着睁开眼，迅速从沙发上坐起来，她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迅速清醒。“涵姐，你回来了。你的手怎么样？恢复了吗？”

“嗯。已经好了。”程涵说着在李艺面前晃动了一下自己的左手。

“那你吃饭了吗？需要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吗？”

“不用了，不想吃。你早点休息。”

程涵起身走向了楼上，一边走一边卸着自己的戒指，耳环。李艺的旁边还残留程涵身上的烟酒气。她明显地感知到程涵情绪的低落，但李艺依旧不觉得这是因为自己。

李艺走上二楼，程涵的门大开着。李艺听见了卫生间里洗漱的声音，看来还没有睡觉的打算。她没有打扰程涵，把温水放在柜子上便离开。

李艺回到自己的房间，迟疑着关上了房门。

程涵洗漱结束出来，她注意到床边的温水，神情苦涩。换了一身衣服，程涵再次走下楼。

面对李艺关上的门，她的心被掐了一下。这些日子，她好像已经习惯了李艺一直对她敞开的大门。

程涵又一次回到落地窗的酒柜前，李艺在的这些时间里她也有来过。可就算会有睡不着的时候，她也并不会想到要喝酒。原因是她不想打扰李艺，且暂时没有需要用酒精来麻痹自己的必要。但今晚，在李艺离开的前一夜，她重拾之前的习惯。

程涵今晚的酒喝得很急，半个小时过去就已经喝了三瓶。可能因为今天没有吃东西，程涵胃里突然一阵翻涌，她着急着跑向卫生间。李艺不知为何走了下来，还是放心不下她。刚下楼她就看见了冲去卫生间的程涵，李艺着急着赶上去。程涵撑在洗手台上一阵干呕，却什么都没能吐出来。李艺替她顺着背，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比程涵还难受。

程涵努力地呕出些酒水之后才感觉好些。她用冷水洗了个脸，终于站直起来。

“涵姐，你怎么样？”李艺紧紧搀扶着她。

“我没事。你去休息吧！不用管我。”程涵语气冷冷，面无表情地推开李艺的手。

程涵回到桌前，端起杯子再次将酒精送入口中。程涵当着李艺的面把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拿起酒瓶准备倒入新酒。李艺及时地用手遮住杯口。

“涵姐。”李艺轻唤程涵，哀愁地劝诫着。“你别喝了。”

程涵莞尔一笑，目光如炬。“就算你现在拦下了我，那你走之后呢？难不成，你明天走了之后还能管着我吗？”

“我没说明天要走，等你手彻底痊愈了我再走。”

“反正，你都是要走的。早点晚点有什么区别吗？”

李艺不清楚程涵为什么要喝酒，可不管为什么她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程涵。

“好了，涵姐。你今晚喝太多了。别在喝了，我先送你上楼休息。”

李艺逃避了程涵的问题，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李艺说话的语调照旧温和，就算程涵故意的为难她也没有半分的愠色。默默地把酒瓶移开，想要把程涵扶上去。

程涵抬头看向李艺，在目光相接的那一刻红了眼。

“李艺，你别在对我好了。既然不喜欢我的话，你不用这么关心我。我想要的你给不了。”程涵说出口的这些话一字一句地深深刺进李艺心里。

“那涵姐想要什么？”李艺真诚地发问，她希望程涵能直接给出答案。

“我要什么你不知道吗？”程涵盯着李艺的双眼试图从中看出她的明知故问，可李艺却没有半分躲闪。

李艺没有回答，对于答案她依旧无知。她真的不知道。

两个人沉默着对峙，看谁先认输。

“我要你和我在一起。”

程涵终究还是说出了这句话。这是她第一次对一个人说出这样的话，其中的目的不纯，感情也是。这是她用来攻陷李艺的筹码，她的手段罢了。虽然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内心状态，可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程涵还是没来由地心慌。

她不知道李艺会给出怎样的回答，甚至连自己在慌乱些什么也不知道。

时间短暂地停滞，李艺开口宣判最后的结果。

“好，我答应你。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们就在一起。”

程涵忐忑的心被李艺以最温柔的方式接住，她成全了程涵的想要。

李艺只希望程涵能睡个好觉。

李艺替程涵抹去脸上的眼泪。她把程涵安置在被子里，转身准备离开。却在起身时被程涵拉住手，程涵以为她要回自己的房间。

“你刚刚答应我了。”

李艺不知道程涵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她按照自己的理解来给出回复。“嗯。我答应了你，没有骗你的意思。我是认真的。”

程涵明白了李艺的不懂，李艺以为程涵是在确认她的态度。

“那你不跟我一起睡吗？”

“我去给你倒水。”

两个人同时说话。

程涵的这个要求跳出了李艺的思维圈，她暂时还没有想到这里。明明才答应在一起，这个进展是不是太快了？李艺神色有些为难。可，程涵就是喜欢看她这个样子。

程涵不需要喝水，她只要李艺。“不用，这点酒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程涵拉开自己身边的被子。“上来休息吧！我累了。”

程涵用无辜又期待的眼神看着李艺，满含深情。

李艺又一次败下来。

她在程涵这里就没有赢过。

李艺躺上床，依旧和从前一样僵硬。但这次身份不同。程涵明目张胆地靠了过去，抱住李艺。

“晚安，女朋友。”

这几个字程涵用气音说的，距离太过于靠近李艺，弄得她的耳朵痒痒的，心也跟着不安地跳动。话说完的程涵已经闭上双眼，她毫无压力地占有李艺，用了一点点手段。但是没关系，玩得开心就好。她会注意把握尺度的。

等到合适的时候，她们还可以心平气和地退回到好朋友的位置。

人生那么长，和李艺这样一个美好的人有一场有趣的恋爱，不失为一件乐事。

程涵甚至都幻想出了李艺和她在很久以后笑着谈及这件事情的画面。但是此刻，她想先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恋爱”。

胡思乱想中，程涵又抱紧了李艺几分。可是李艺太瘦了，抱着不是很舒适。

程涵的手脚都趴在李艺身上，以后还是得好好养养才是。

一整个晚上，李艺都没能好好休息。可程涵却睡得很好，她的梦里有李艺身上的温度。

李艺醒来的时候程涵的手依旧搭在自己身上。她准备偷偷移开，让自己起身。可程涵在被碰到的时候就醒了，但她想看看李艺会干些什么。

李艺偷偷摸摸地抬开程涵的手，她一边行动还要一边提防，生怕程涵突然睁眼。正当她准备下床，程涵一把揽住了她。

“陪我在多睡一会。”

“可是，我还要上班呢！”

程涵不语，抬开手放过李艺。原以为李艺会这样就走掉，没想到那个人倒是又躺了下来。程涵自己裹了上去，心满意足地再次抱住了李艺。

十分钟过去，李艺不能再拖了。

“涵姐，我该走了。再不走我该迟到了。”

李艺习惯这样称呼程涵，她一时间还没有正确的自我身份认同。程涵突然翻身用双手圈住李艺。

“你叫我什么？”

李艺咽了下口水，忐忑不安。她隐约觉得自己摊上事情了。“涵姐。”

“所以，你不打算给我换个称呼吗？我的女朋友。”程涵说完之后朝着李艺挑了下眉。

李艺耳朵又开始发烫，她耐不住程涵这样故意的撩拨。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一个简单的问句李艺说得气息不足。

“这不是我该想的问题，这取决于你哦！”程涵看着李艺无辜的眼神，忍不住捏了下她的脸颊。“好好想啊！今天回来告诉我。”

程涵从李艺身上撤离，她怕在继续看着李艺的脸自己不确定会做出什么更进一步的行为。确认关系的第一天，她不想吓到这个小孩。

程涵放开李艺，她像是得到赦免一般，飞快地逃离出卧室。看着李艺落荒而逃的背影，程涵在床上笑了。

早知道关系的变革这么轻易，自己早就推进了。现在的程涵沉浸在游戏的喜悦中。

于是，李艺今天上班的时候就总是在走神。一方面她在思考程涵交给她的任务，更重要的一方面是她在审慎地考量她和程涵的关系。

李艺对于同性恋这样的话题并不敏感，在她的眼里感情不分高低贵贱，同行也好，异性也罢，最重要的是自己喜欢。

爱最珍贵。

可是，尽管李艺这么想，但这并不代表她不知道世俗对于同性恋的态度。更何况程涵还是作为一位公众人物的身份。

自己什么都没有，自己可以无所谓。但是程涵不行，她不能受到任何伤害。

李艺的思绪在脑海中不断打结，反复陷入死路。

程涵刚从床上起来就接到了经纪人通知复工的消息。本来还想可以和李艺促进一下彼此的感情，但无奈被硬性要求去片场。想来自己也休息有一段时间了。

程涵在下午出发的时候给李艺发去消息，告诉她自己的离开。

“宝贝，今天接到临时通知我要去片场了。还不清楚什么时候回来，你要在家好好等我哦！”

程涵对着短信微笑，她已经能预想出李艺看到这两个字时的羞涩。事实也确实如此，李艺因此脸颊发烫。

“好的。注意安全，一路平安。”

李艺一板一眼地回过信息后便放下了手机，她以为话题就到此为止，结果手机提示音又响起了。

“我到了告诉你。”程涵主动向李艺报备自己的行踪。

“好。”李艺同意了。这对她来说根本没什么，至少她现在还没有品悟出自己角色的性质。

助理来接程涵先去公司见经纪人。

王晶看到程涵满脸笑意地朝着自己走来，完全没有一个病人大病初愈的样子。

“看来你这段时间恢复得很不错嘛！红光满面的，果然是有假期的人啊！”

“这得多亏了晶姐。要不然我还得打着石膏去上班呢！”

程涵挽上经纪人的手一起向办公室走去。

程涵的行程安排很随意，没有任何的规律性可循。随叫随走，日期不定。不过就当下来说，这样也挺好的。至少可以腾出一段时间给李艺用来思考。

既然程涵都走了，李艺下班后还是选择了回自己家。也是时候回去看看家里的花草了。

推开家门，李艺才终于卸下自己身上所有的包袱。巡视了一圈阳台上的花儿，一切都好。李艺瘫倒在沙发上。她不由得感叹，果然还是自己家的沙发舒服啊！

就在李艺四仰八叉地躺着的时候，程涵突然打了电话过来。李艺一个激灵立马坐直了起来。

“喂！涵姐。”

“还叫我涵姐吗？”程涵的语气带着甜腻的质问。

“呃，，，我暂时还没有想好！我也不知道什么更合适。”李艺拘谨地回答，犹如一个被老师训话的小学生。

程涵计上心头。“嗯哼。那算了，我不为难你了。反正称呼的人是你，你想怎么叫都行。但是对你的称呼，我要改哦！”

程涵的一段话让李艺的心跟着转了几次弯，还没有放下的心又被提了起来。“什么？”

“叫你宝贝啊！”

李艺一口气呼吸不畅，又被呛到了。隔着电话在咳嗽。

“你怎么了？被吓到了？”

李艺明明在咳嗽却还着急着回程涵消息。结果是上一秒刚说了没有，下一秒又继续咳了。

程涵也不急，她安静等待着李艺缓过来。等到声音结束才继续说话。

“好了吗？”

“嗯，好了。”

“你喝水要慢点，别急。”程涵在故意给李艺下套。

李艺不出意外地落了进去，她如实交代。“我没有喝水。”

“那你被什么呛到了？”

这样的问题，李艺羞于让程涵知道真相，她总不能坦白自己是被“宝贝”呛到了吧！那也太丢脸了吧！可是机智如程涵，在没有得到李艺回答的片刻，她已经推导出原因所在。

“你不会是被我叫你‘宝贝’这个词呛到了吧？”尽管是询问的语气，但程涵已经默认了这个事实。

“没有没有。”李艺矢口否认，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你也太可爱了吧！宝贝。”

程涵已经不打算放过这个词了，她又找到一个可以逗李艺的乐子。李艺的可爱程度总是在不断地刷新。程涵越来越觉得自己和她交往的这个决定做得很正确。

李艺在程涵的打趣中沉默不语，而其中最关键的原因在于，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应对“宝贝”这个称呼。她现在只希望能赶紧结束对话。

“涵姐，我要去浇花了。我先挂了啊！”

“浇花？”家里并没有什么浇花的需要啊！因为有在李艺家浇花的体验，程涵瞬间就想起了她家阳台上的花。“你回你家了吗？”

程涵有点不开心，具体表现是语调没有了刚才的欢快。

“嗯，回来看看。”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呢？”

“看情况吧！等你回来再说。”

这让程涵心里莫名感觉缺了一块，她失去了和李艺继续聊下去的欲望。“那好吧，你先去忙吧！我挂了。”

“好。”

比起程涵的果断，李艺就要懈怠很多。她一直等到电话中断的提示之后才挂断。

程涵的心情现在有些烦闷，原因是听到李艺交代了她的离开。自己家就这么让李艺不喜欢吗？程涵搞不懂，明明刚刚一开始接电话的时候气氛还是很愉悦的。

李艺结束电话后又继续躺回沙发上。程涵喊宝贝的语调一直在脑子里回响。这样的亲昵让她不适，她还没有走进这段关系中。在自己的家里，李艺回归自己从前的状态。这段时间被迫使用的车被搁置在车库里。虽然程涵已经把汽车的使用权完全交给了李艺，但她还是回归于地铁出行。

李艺从来没有妄图从程涵身上得到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