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灼已经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这样的剧痛是她从未承受过的。
冷汗浸湿全身,窗外的凉风吹进来,小灼已经完全顾不得。
极寒与极热的拉扯让她恨不得即刻死掉,如果她有力气的话。
正在绝望之际,有一股力量冲进体内,像一只温柔的手,轻抚着暴烈失衡的心脏。
冰川与岩浆似乎在慢慢融合,不再像烙铁般炙人,也不像霜冻般窒息。
梦里的炼狱忽然变得如桃源般舒适,入目是被暖阳照耀的冰山,冰山上有一人,茕茕孑立。
小灼莫名觉得熟悉,那人缓缓回头,面容正要清晰,眨眼又风景变换。
这次是一个巨大的温泉,温泉中央,竟然是一颗火红的花树。
她抬头,便见一片赤色花影中,少年绯色的衣角与飘扬的黑色发尾。
又是熟悉的感觉。
生怕幻影消失,小灼一跃而上,在少年消失前,奋力向前一握。
她抓住了少年的手。
少年仍旧不回头,小灼却心满意足地看着他的背影笑开。
夜里风大,树影摇曳,树叶磋磨的声音入室,却惊不动睡梦中的人。
相柳一动不动坐在床沿,任由床上的人紧握手心。
那张脸非常陌生,只是破除封印后展现的月牙印记却无比熟悉。
他皱眉,看见白皙的皮肤上摩擦出来的血痕,还有缺水干裂的唇角。
温润的灵力轻柔覆盖,不到片刻,碍眼的伤痕便消失不见。
皮肤白净如初,唇色红润如常。
寂静无人的夜里,相柳看着梦中笑着的人,声音极轻:“此刻,入你梦的人是谁?”
无人应答,只有床上人愈发安心明媚的笑,渐渐化开看见之人眼里的霜。
盈盈月光,温柔如水。
相柳注视着她,便如天上月。
小灼浑身舒畅醒来,发现窗沿立着一道人影。
银发如雪,白衣沾尘,闭着双眼,面色苍白,好看的唇形没有一点血色。
她惊讶地松开紧紧拽着对方的手,惶恐地想:自己不会是专门吸人精气的妖怪吧?
小灼吓出一身冷汗,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出去探鼻息,猝不及防被抓住。
对方的眼睛依旧深邃,即便病态也不折损分毫气场。
“你究竟想干什么?”他声音嘶哑,看着她的神情……是苦涩?
“你不惜伤我也要跟他在一起,现在又来找我做什么?”
小灼不知为什么,有些难过。这种难过不像是自己的,更像是从对方身上传递过来的。
小灼不自然地睁开他的手,见到他睫毛轻颤,死死盯着自己,眸中藏着的似寂静深海里汹涌的暗流。
相柳没有戴面具,俊美得妖异的脸足够带来视觉冲击,可小灼只是怔愣一瞬,突然问他:“你认识的是南荣离灼,还是秦小灼?”
“有什么区别?”
“这对我很重要,也关乎着我是否能回答你的问题。”
小灼脑海中闪过许多片段,虚虚假假如浮生一梦。
唯有眼前人,真实出现在眼前,不止在梦里。
她想,自己好像来过这个世界。
前世?来生?
相柳道:“我认识的是你,你是谁,我认识的便是谁。”
小灼一怔,对他笃定的语气有些不解:“你怎么确定是我?”
相柳却陡然凌厉起来,恨恨道:“秦小灼!你还要骗我?”
“我没有骗你!”小灼睁大眼睛,迷茫道:“我好像失忆了。”
“你既然失忆,又怎么记得自己是秦小灼?”
清水镇里打探来的消息,分明说她是秦小灼,首饰铺里刚来的伙计秦小灼。
小灼脑子也很混乱,但她有预感,这个事情不掰扯清楚,相柳怕是要把自己赶出去。
灵光一闪,小灼急忙问道:“你的印章是秦小灼送你的吗?”
相柳微怔,看着她不似假装的疑惑神情,半响才道:“是。”
“那就对了!你印章上的字肯定是我设计的,艺术蛇形体,辨识度可高了!”小灼略有些得意道。
相柳眼神疑惑,这番话语,不是向他证明什么,更像是她在向自己证明一件事。
小灼心里踏实下来,她猜想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更早,只是中间失忆,但是原来世界的记忆反而不受干扰。
既然前后都是自己做的事,怎么说也不心虚。
于是,小灼咳了咳嗓子,施施然道:“我是真的失忆了,只记得自己叫秦小灼。我发誓我来找你没有任何别有居心的企图,是婉夫人跟我说你能救我,我就来找你了。”
她笑得一脸真诚:“既然都不记得,前尘往事不如一笔勾销。咱们就按着当下的计划来,我帮你,你给我治病,岂不是皆大欢喜!”
相柳冷嘲:“你如今是皆大欢喜了,等想起来,恐怕要恨我入骨。”
小灼有些忐忑地问:“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她记得那些梦中的记忆碎片里,两人相处得很是融洽啊!
失去记忆,没有依傍,小灼的眼里对自己有着并不掩饰的依赖与信任。
此刻,他说什么,她就会信什么。
相柳想。
可是他嘴角含笑,嘴里却发苦,几种神情拉扯,竟不知道该悲该喜。
良久,他语气生涩道:“你有喜欢的人,他是我的敌人。”
相柳冷冷地想:我提醒你了。
小灼神色一轻,无所谓地想,还是命重要吧。
她谄媚一笑,非常有诚意道:“相柳大人放心,既然选择了您,我定然不做那背信弃义的小人。况且相柳大人俊美无双,移情别恋也是正常的嘛!”
看似漫不经心的话里,却藏着无尽的可能与希望。
相柳沦陷在对方毫无信力的玩笑当中,如瀑银发遮挡的耳廓后,出现一抹难以察觉的薄红。
“油嘴滑舌!”
相柳拂袖便要出去,小灼赶紧拉住他:“大人,好歹是伙伴了,赏点饭吧!”
相柳唇角抬起,又极快抿下去,淡淡道:“等着。”
“唉——”小灼依旧扯着他的袖子不放。
“又要如何?”
小灼发现相柳的态度肉眼可见亲切下来,即便是说着不耐的话,看似冷淡,实则包容。
她刚才伸了伸自由的四肢,才发觉擦伤的肌肤已经恢复地如瓷般平滑。
“相柳大人人美心善,可否允我下来走走?躺了几天几夜,骨头都散了!”
“随你。”
“说好的喔,可不许再绑我了!”小灼蹭一下翻身起床,伸了几个懒腰,在营帐里慢悠悠晃了一圈,左看看又看看。
纯粹是躺厌了。
“这个可以碰吗?”相柳的营帐布置简直乏善可陈,但桌上有一套茶具,看起来很常用。
“可以。”
小灼循着记忆摆弄这些瓶瓶罐罐,见相柳靠在门边看她,眼里是淡淡的嘲笑。
她动作一顿,提醒道:“大人吩咐备饭了吗?你的伙伴要饿死了。”
相柳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手里的东西,出门前好心道:“别泡那个。”
小灼把手里的茶团转了一圈,闻到一股浓郁的干香,暗自吐槽相柳小气,好茶舍不得分享。
不一会,阿珠端着饭过来,还有一盘香气四溢的小酥骨。
小灼唇齿生津,非常感激地接过来,呼哧呼哧吃了几口,才有空问:“相柳大人呢?”
阿珠道:“军师还在厨房。”
小灼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菜,不确定道:“这是相柳做的?”
阿珠点头:“这个时候不在饭点,厨房无人。不过,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军师下厨。”
小灼想到一身白衣的相柳在厨房面无表情做菜的模样,竟然觉得冷酷的军师大人竟然还有点居家贤惠。
阿珠把盛好的饭递给小灼,小灼回神,有些不好意思:“谢谢你啊,我自己来就好,你不吃吗?”
小灼以为阿珠进来送饭后不走,是要一起用餐。
阿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习惯了伺候人,刚才惯性使然,若姑娘不自在,我便出去了。”
“别呀,聊聊天也是好的。”
小灼把椅子端到阿珠身边,请他坐下,顺便给他添了一碗饭:“先吃先吃。”
小灼实在是饿,但又实在好奇。
于是小灼快速扒了半碗饭,吃了半碟小酥骨,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阿珠:“可以带我去厨房吗?我想观摩观摩相柳大人做饭的英姿!”
作者有话要说:好甜!边码字边蜜汁微笑!你们被甜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