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立仁没想到的是他带给父母的惊喜和震撼都快赶上一颗小炸弹了,从小就因为他身子骨弱,父母对他倍加关爱乃至溺爱,养成了他的纨绔性子,馋懒奸滑吃喝玩乐,就是没有一样正经事,父母在心里根本就没有指望过他还能有啥出息,结果现在突然来了一个神反转,你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只不过这个惊喜有点大,卓立仁看见母亲的眼圈立马就红了,然后就开始掉眼泪,他知道母亲这是高兴的,赶紧去拿过来毛巾递给母亲,母亲接过毛巾擦干净泪水,合掌念叨着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再从如来佛祖观音菩萨满天神佛感谢一圈。
父亲表达感情的方式不像母亲那么激动,不过眼睛也红了,过了一会等情绪略微平静一点才说话:“真没想到你现在竟然如此懂事,吾心甚慰!幸赖祖宗庇佑,我卓家后继有人,好吧,就依你,从明天开始,你随我去家里的这些买卖走一走看一看,完了再说你以后怎么办”。
卓立仁笑着和父亲说:“还请父亲见谅!能不能今天就去?我有点着急”,父亲有些纳闷:“急啥?” “师傅说过: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只争朝夕!儿子久处山居,如今回到父母身边,再得父母教诲,心中实在欢喜!自然有些跃跃欲试,迫不及待了!”
他父亲还挺高兴,自然不会拂逆了宝贝儿子的心意,也就欣然同意了。看了看客厅里面巨大的座钟,还不到上午九点,时间很是宽裕:“那就走吧,老顾,备车”。
等在外面的管家老顾答应一声,就出去安排准备马车。卓立仁看着他的背影,脸上就有些阴晴不定。他父亲看出来了,问他可有什么不妥?卓立仁想了想还是说了:“父亲,我跟着师傅学过周易,对五行八卦面容命格略知一二,师傅还说我天生就擅长此道。我这两天对家里的这些下人多有观望,别人都好,唯有老顾此人面相不善,阴阳相叠善恶颠倒,乃面善心恶害主妨主之相。我刚刚回来,并不了解此人心性为人,不过既然看到了,就不能不告知父亲,还请父亲明鉴!”
卓立仁的父亲看着儿子半晌无语,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这玩意没看见结果谁能知道真假?问题是等到看见结果就晚了。他当然知道道家在堪舆命格这方面的成就绝对是巅峰翘楚,无人比肩,一幅推背图千古之下惊才绝艳,他是不能不信也不敢不信,如果事不关己倒无所谓,可是儿子说老顾害主妨主,主人是谁?那不就是自己吗?
老顾这个人虽然平时还算老实听话,问题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当然也不能因为儿子一句话就把人一棍子打死,毕竟是用了快十年的老管家。
想到这里他有些为难的问儿子:“那你说怎么办?难不成还得把他辞了?”听出来父亲话里面的犹豫不定,卓立仁并不失望,他现在就是想在父亲心里埋下一个小楔子,等时机到了他自然会处理掉这个王八蛋。他现在更开心的是,这是父亲头一次问他的意见,就是说父亲已经开始考虑他的意见,这就是一个巨大的进步,有了一个突破口,其它的就好办多了。
他做出善解人意的姿态:“父亲,现在这些还都是我的猜测,准不准的还不知道,不妨再看看,等有了什么问题再说,总不好无辜陷人以罪”。看见父亲脸上的宽慰,卓立仁知道自己做对了。
既然儿子不喜欢管家老顾,卓经武问了儿子的意思之后,安排了家里的保镖兼车夫谭小村这些天都跟着卓立仁。谭小村比卓立仁大几岁,身上还有功夫。他师傅庞天德以前开镖行,经常给卓家护镖押运,后来得了严重的风湿病,一到了雨雪湿糜天气,两腿不良于行,不能再跟人动手了。卓立仁的父亲不忍心看他就此落魄衣食无着,就让他把徒弟们都送进卓家的木材厂里面做工,还把他的大徒弟陈强提拔为木材厂的三柜。
作为师傅最小的徒弟,谭小村从小父母双亡,和妹妹谭月一起被师傅收留,六岁开始随师傅习武,十二岁那年,卓立仁的父亲觉得这孩子虎头虎脑聪明伶俐,手脚勤快还会一些拳脚功夫,就让他来卓家做杂役,也算是给庞师傅家里减轻一些负担,后来再大一点了让他做马车夫,多少还有点保镖的意思,每个月给他开十五块钱,吃住都在卓家,这些钱他一点都不舍得花,全部交给师傅了,毕竟妹妹还在师傅家。
谭小村到卓家后不到一年,卓立仁就被送到山上去了,卓立仁的父亲开始是安排管家老顾每个月去给卓立仁送给养药材,可是他只去了两次,觉得太辛苦还不值当,就不愿意再去了。卓立仁的父亲只好把这个差事交给谭小村,从那以后就一直是谭小村去了。管家老顾不喜欢谭小村,总是用各种各样的借口理由,在卓立仁的父母面前说谭小村不好,想把他从卓家赶出去,要不是卓立仁的母亲特别喜欢和相信谭小村,他早就被撵走了。
两世为人的卓立仁可是知道,自己上一辈子家破人亡身无分文的时候,只有这个谭小村不管有多苦多难,一直陪着自己照顾自己,直到在一次与日本人的战斗中,为了保护自己牺牲了。卓立仁回家前就想好了,一辈子把谭小村当做是自己的亲兄弟一样,上一辈子他保护自己,这一辈子就应该是自己来保护他了。
尽管父子俩抓紧时间马不停蹄的跑,头一天因为是大半天,也只走了卓家在哈尔滨城区里面的几家店铺,就连午饭都是在大德恒粮油店里面,让陈老掌柜的陪着一起吃的伙食饭。因为事先没有准备,卓立仁的父亲还担心儿子吃不惯这个高粱米小咸菜的伙食饭,结果看见儿子端起碗稀里呼噜吃的那叫一个香,把他看得目瞪口呆。吃完饭一抹嘴,卓立仁就催着陈老掌柜的给他介绍这个店里的情况,自己则一边翻看着店里的账簿,一边对照着陈老掌柜的介绍,逐渐的熟悉了解这些买卖的具体情况。他在上一辈子做过各种各样的工作,包括管理部队的后勤还有企业单位这些,要是不会看账,你就等着别人糊弄你吧。
这个大德恒粮油店是卓家在哈尔滨的四家商号里面最大的一个,主要是做米面粮油的零售批发,卓家在城里还有两个面粉厂,一个油坊,一个酒坊,一个酱菜作坊,一个面包房。其它的买卖因为需要的地方太大,城里没有足够大的地方,都设在城外面了。主要是一个木材厂,还有一个为木材厂配套的小型发电厂,都在距离香坊火车站大约五公里的地方。
这个木材厂说是一个厂,其实是由四个分厂组成的,如果按照解放后的叫法,应该叫木材综合加工厂比较合适。这里边有一个原木加工厂,一个板材加工厂,一个枕木加工厂,一个家具厂,还有一个用电加热烘干木材的干燥窑,这是中国第一个用电的干燥窑。四个厂子成田字型分布,规划整齐布局合理。那个板材加工厂里还有当时最先进的电锯六套,两套从俄国进口,四套从日本进口。为了给木材厂提供稳定可靠的电源,卓立仁的父亲在去年还投资35万大洋建了一个小型发电厂。
为了提高运输效率,卓立仁的父亲还斥巨资,通过中东铁路局的俄国友人帮忙,专门为木材厂铺设了一段5公里长的铁轨,横穿整个厂区,从中东铁路主线一直通到木材厂的仓库,这在当时的整个东北绝对是蝎子粑粑独(毒)一份,再没有第二家。就这么5公里的铁轨,可不是简单的节省点运费,从时间到运费再到运输工具所需人员,所有的环节都得到了改善。如果都用马车来拉,一年下来光马车就能用废几百辆,就这一项没有几万大洋恐怕就下不来。还有你得多雇多少工人?人吃马嚼一项一项数下来,干买卖尤其是办工厂,有一样没算计明白,到了算账的时候,这一出一进差得可就不是一星半点。
卓立仁现在不得不对父亲在投资理财方面的魄力佩服有加,在1910年的哈尔滨,就算再加上那些没有登记户口,就是所谓的盲流也都算上,也不过就是十二三万人口,中国人里面能够像父亲这样,把企业做到这么大的规模,还能持续投入巨资扩大生产,基本上垄断了中东铁路在哈尔滨本地的采购,这绝对可以说是魄力惊人。
用了整整两天时间,卓立仁跟着父亲把城里的面粉厂酒坊油坊酱菜作坊都转得差不多了,第三天上午,爷俩坐着谭小村赶的马车直奔木材厂而来。这里是家里最大的买卖,也是最赚钱的,来之前卓立仁就知道,自己和父亲来木材厂这里恐怕会有些糟心,因为这里的大柜姓吕,在他的上一辈子里面,就是这个吕大柜,趁着卓立仁父母去世,勾结官府衙门,伪造各种文书证据,强行把卓家的木材厂据为己有,还对来要钱的卓立仁大打出手。
不过那个时候卓立仁父母已经都不在了,现在的他多少还抱着一些希望,自己的父母还都健在,也许那个吕大柜能够看在父亲的面子上,至少维持一种表面上的尊敬和顺从,只要能够在最近几年里别惹什么大麻烦,对他下一步计划没有什么阻碍,卓立仁就觉得可以暂时先隐忍不发,等到时机成熟再决定怎么解决这个吕大柜。结果却应验了一句老话——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一进木材厂的大门,卓立仁就感觉有点不对了,第一站是板材加工厂,正好就在他们父子俩来的方向,他们就近先进了这里。为什么说感觉不对呢?加工厂里面人来人往的挺热闹,人也挺多,看上去怎么也得有几百人的样子,可是看见东家的马车进来,没有一个人过来跟东家打个招呼问好请安的,而且很明显有很多人都看见了,然后就跟没看见一样各自去忙活自己的事情。
卓立仁虽然没有亲自管理过自己家的这些工厂,可是前一世他毕竟是管理过千军万马的部队领导,即便到了解放后,人民当家做主了,看见领导来了至少也得打个招呼,而且厂子里面的那些大小头目这么长时间了也应该露面了。前面去的那几家店事先也没告诉,结果父子俩到了,人家高接远送,客气周到,那个时代的买卖家就是这个规矩。老话说得好:干活不由东累死也无功,现在东家都来了半天了,一个来迎接的人都没有,这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