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辛几人回了东胜,周亮也被束君丢去了中级训诫堂。
与周亮同训练了半个月的初级训诫堂的学员,看着周亮转眼就换上了蓝色的学员服,一个个气得咬牙切齿的。
“该去中级训诫堂的人,来初级是溜我们玩吗?”
但他们也只敢在背后发发牢骚,这个生面孔可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周亮在初级训诫堂第一天就干翻四个人,大家伙都知道伍文和全锦同他是一伙的,倒没人在训诫堂找他俩麻烦。
尽管如此,伍文和全锦还是在训诫堂累趴下了,他俩在训诫堂听到的最多的话,就是训练师对他俩说:“可以了,你俩今天就到这,回去休息吧。”
两人在心底倒是想强撑一会,实在是身体扛不住。全锦这才意识到,想要成为像乌梦、束君那样耀眼的人,在背后竟然要付出这么多的努力。
周亮已经在初级训诫堂见识到了凶残的场面,来到中级训诫堂之后,他本以为会见识到更为残忍的训练,没想到中级训诫堂的训练竟然一点风波都没有出现。
而且这个中级训诫堂的训练师,似乎格外地喜欢给他们放水?
“先打坐半个时辰,静心。”
这心静没静下来不清楚,瞌睡倒是静出来不少,一打坐,没多久就有呼噜声传来。
“今天下午我们练习打靶。”
“各位,今早上下雨,太好睡了,让大家白等了一个时辰,现在我们开始训练,打个团体赛好了。”
周亮甚至觉得这个才是初级训诫堂吧,和初级训诫堂比起来,这里简直就是在过家家啊。
“这个训练师要求好松啊。”周亮说道。
“平常他很恐怖的,现在反常,是因为快到‘狂欢节’了。”有个学员如此说道,“你前十五天是不是在束君手底下待过一段时间?束君到了‘狂欢节’也会狂暴升级。”
这人常待训诫堂,对里头的训练师的门道是一清二楚。
“我就说怎么初级还更猛。”周亮说道。
“你刚来东胜不清楚这些训练师的脾性,待久了就好了。束君平常都是负责高级训诫堂的,现在是特殊时期,所以管理层就把她调到了初级训练。”
“为什么呢?”周亮还是不明白当中的关联,但他又害怕把问题问得太具体,只宽泛地提提。
“就束君那种训练学员的搞法,这种时候让她待高级训诫堂很容易死人的。”
周亮这倒是有切身体会,听到这人的说法,他心底稍稍松了口气,原来在前阵子的对战是反常情况啊,他心底的警报是不是能稍微松松呢?
不过,周亮还是很好奇这人口中的“狂欢节”,会是哪种狂欢呢?
周亮在划水中过完了最后的训诫堂时光,而全锦和伍文则是在一半训练一半休息中度过了训诫堂的时光。
和三人以前的生活相比,训诫堂的时光要艰苦得多,周亮本以为很快他就能跟着本队的人出去接受任务,却迟迟没有等来任务。
他们已经休息一个月了。
“最近没有任务吗?”周亮问到。
“要等狂欢节之后才会有任务。”谢九辛答道。
“狂欢节?”又是狂欢节,可是狂欢节究竟是干嘛的?
谢九辛抬起头看向周亮,“你确实是有些奇怪。”
这几日,周亮走在街上,发觉大街上的氛围也越来越奇怪。
面摊上总是有食客抱怨摊主的粗心大意,“老板,面条汤太咸了啊,面也煮软了,真是的,家里的老婆子无心做饭,外边的也没法吃,一到这个时候就这样。”
以往大多数只有瘦人光顾的药铺突然涌进来很多胖人,整个东胜的人都在购买止血、止痛、消炎的药物,周亮想跟风去买点这些药物的时候,药铺的人却告诉他药已经售罄。
周亮辗转了几家药铺,都是差不多的情况,好不容易碰上一家有货的还要第二日中午出货,而药铺外已经排了长队等着。
除此之外,街上的人们比平时里更为反常。周亮还记得街上最常见的表情,是淡漠神色配上无神的目光。而这阵子,街上的人们一部分人表现得更躁动、亢奋,另一部分人则是更加的低迷和抑郁。
“啊!我抢到了张铁匠最后一把斩龙刀哈哈哈哈哈。”
“好没劲啊,浑身无力。”
“这是我做的十丈高的大风筝,我就要用这个飞上天了!”
“实在是没胃口,连珍馐楼的饭菜都没劲透了。”
“我准备了好几年的时间,这一次,我要带着一家老小坐船沿着西衍河从北到南一路航行。”
“我打算带着一家老小绝食三天。”
总而言之,情况就是十分诡异。
这边街上的人在闹哄哄地筹划着什么。
隔条街上则在疲软无力地躺着。
这种两极分化的反差情况究竟是要发生什么?
狂欢节?狂吃狂喝的节日?释放欲望的节日?欢度庆典的节日?
好不容易挨到了狂欢节开始的那天。
全锦起得早,她像往常一样准备出门跑步,刚出院门,就被吓到了——
一个男人拿着一柄巨大的风筝,站在十层楼高的塔顶上,塔下一群人在围观着。
这人是要干什么?全锦还没有开始跑步,停在门口看了一会。还没等全锦反应过来,那人手里拿着风筝,竟然从十层楼高的塔上直直地往下俯冲。
他是想飞起来!
油纸瞎糊的风筝哪里飞得起来!
只见那连人带风筝一同栽在了青石板地面上,头断脚断,血肉模糊。
“啊——”全锦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
可底下那群围观的人却欢呼起来,不止如此,被眼前的血腥的一幕吓到腿麻的全锦,还看到塔顶又冲出来五个拿着纸风筝的人。
“那家伙拿那种风筝也妄想飞,傻透了。”
“这可是我试验了好久的风筝,肯定能飞起来!”
这些人竟然一个个也要学着刚刚那个人往下冲。
“阿姐,你怎么了?”院门内传来伍文关切的询问。
“不要出来!”听到伍文的声音,全锦这才找到一些力气,噌地一下回到院子里,紧紧地关上了门。她脸色惨白,说道:“回房里待着去。”
周亮听到动静也出来了,他一大早就被外头的吵闹声给惊醒了,刚刚正在二楼的窗户那,那人用纸风筝飞下去的场景他全都看见了,他甚至看到了后面那些前赴后继的飞下去的人。
“你两都回屋里待着,我出去看看,伍文,你陪着全锦,不要乱跑。”周亮说道。
周亮打开了院门,全锦听到外头的声响忍不住朝外又看了一眼,伍文也探出头去。
他们三个人,看见——
外边的青石板上那几个从塔顶“飞”下来的人,动了动他们血肉模糊的身体,慢慢站了起来,他们断掉的胳膊和腿还扭曲着,那些人扭了扭自己错位的胳膊和腿,一扭,就将身体归位了。
他们所有人意识到,这个狂欢节,和他们想象的如区别太大了。
周亮啪地一下将院门关上了。“回房间里去,听到动静也不要开门。”
全锦和伍文相互扶着往里走,伍文回头看了周亮一眼,那些人,似乎同大人有一样的能力。
等两人离开,周亮这才重新打开了院门。这一次,他亲眼看到又有一个人从塔顶飞了下来,这人的纸风筝在半空中多坚持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但最终还是落在了青石板上。
周亮放开他的五感,平日里因刻意压制的五感全数打开,视觉、听觉、嗅觉、触觉连同味觉全部打开——
世界在周亮身上以另一种方式呈现。
他看到了一公里在翩翩扇动翅膀的蝴蝶,听到了河里游鱼吞吐泡泡的声音,离此地两个街区的城门口的煎油饼的香味也蹿进了他的鼻子里,风刮在手臂上,如同海啸般剧烈。
感受瞬间爆炸,巨大的信息量一同涌进来。
周亮平静地吸收着世界传来的信息,将一切感受尽数浓缩、提炼,最后,他将注意力放在眼前那个落在青石板上的人。
咚咚咚,咚咚,咚。
然后是咚——
归于寂静。
青石板上的那个人的心跳停止了。
周亮等待着,继续将注意力放在那个人身上。
过了很久,那个人没有任何动静。
周亮又等待了一炷香的时间,他听见——
咚咚咚,咚咚咚。
那个人的心跳又恢复了跳动。
这还不够,只见那人泛白的手指重新恢复了血色,血液重新灌注进那些断肢残腔里,身体越来越红润,随即,那个人动了动,手掌撑地,慢慢站了起来,身上错位的骨节嘎吱几下被扭回原位,那人活了。
那人活了!还在原地蹦了蹦!收拾好地上被撞碎的纸风筝,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周亮收回了放在那人身上的注意力,这下,他只听到他自己胸腔里砰砰砰地响声。
砰砰砰!
周亮亲眼看到一个人死去,然后又重新活过来!
这人同他一样!
不,不只这一个人!
周亮将五感继续放开,这下他看到在不大的东胜镇,死去又活过来的人不计其数。
有登上更高的悬崖,只为了体验飞翔的肆意而一头撞在峭壁上的人。
有约训诫堂排名榜的本队人员对战的人,却在几招之后被榜上的人轻松打死的人,活过来的人又继续接着挑战。
四面八方的声音也朝他涌过来。
“徐老,今年不去找人挑战了?”
“不了不了,上回过节的时候疼够了,怕了,今年我要好好休息,留到下次过节的时候再挑战。”
在一个宛如古罗马竞技场的场所里,一个拿着木制大喇叭的人大声嚷嚷着,“各位朋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赌杀赌杀,错过这次,再等十年,我们的角斗士马上就要出场了,买定离手,十、九、八、……最后的时间了啊,三、二、一,赌台关闭,赌杀开始!”
一场血肉相搏的竞技场景马上就要展现在周亮眼前,周亮关闭了他的五感。
他已经确认了,这些人如此肆无忌惮,是因为他们都同他一样,是不死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