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的滋味如何?
十九本队的任务结束之后,常会去城里最热闹的香山酒馆喝酒,酒馆里人流不绝,待的次数多了,各类情况都见识过。
谢九辛就曾在香山酒馆里听到过类似这种离现实仿佛很远、又仿佛很近的讨论。这种问题的探讨,往往是一个刚喝下几杯酒的人随口一说,问题先是在提出问题的周围蔓延开来,随后,更多的人参与进来,讨论也就到了高潮,酒馆老板的进账也是哗啦啦地响。
此刻,谢九辛已经能回答出这个问题了,根据他的真实经历来回答。
他待着的这个阴暗潮湿的小房间,阳光只会在未时四刻的时候照进来,在黑漆漆的地面上形成一条长凳宽窄的光条。而那个位置,是整个牢房离最为光滑的位置,想必在他之前,就有无数个入住这个牢房的人发现这个阳光长条。
也许,他们也同他一样,会躺在那处,在阳光照进来之前就躺下,静静等待着时间流逝,感受着地面的寒意袭击他们背部的每一处。等到一个时辰之后,阳光往上移,移到墙面上,然后他也跟随着一起贴在墙面上。他第一次贴到那处墙面时,也发现了,这里同地下那块位置一样,也被无数的入狱人员贴过,墙面同样被摩挲得光亮。
哒,哒。狱卒走路的声音。
叮,叮。狱卒腰上挂着的铁链碰撞着送餐桶的声音。
今天狱卒送饭的时辰稍微晚了些,在狱卒将他带着肿胀和黑眼圈的胖脸靠近栅栏,拿着一个铁勺从送餐桶里挖出一坨软趴趴的饭菜混合物的时候,谢九辛闻到了狱卒身上的还没有消散的劣质酒水的味道。
茄子,豆腐,萝卜干,碎米。
谢九辛从那坨饭菜混合物中认出来这些材料,或许还有一些昨日狱卒剩下的饭菜汤倒在其中,但实在是无法认出。
“吃吧!”狱卒开口的时候,嘴里喷出一股隔了夜的、沉闷的臭气,同他说话的语气一样发着臭气。
谢九辛没去看饭碗里的吃食,他盯着狱卒看个不停。视线扫过狱卒臃肿的脸、呆滞的眼神,随后是粗粗的能看到明显泥垢的脖子,内缩着的肥厚的肩背,扁圆的腰身,以及往外扒拉的腿。
“看什么看!”狱卒拿着饭勺啪嗒一下打在饭碗里,碗里的汤汁溅出来,一部分落在桌子上,一部分落在了狱卒的外袍上 。
谢九辛移开视线,转过去去盯今天的饭菜。
谢九辛在牢房里待了多久,他和狱卒的这个流程就持续了多久。醒过来之后,他就在地上躺着,等狱卒送饭过来,然后他盯着狱卒看几眼,被狱卒呵斥再移开眼神,吃几口东西之后继续躺在地上,等阳光照进来,随后被随着阳光移动,趴在墙面上等阳光彻底消失,随后狱卒又会送过来晚食,他再盯着狱卒看,被呵斥,再移开眼神,吃几口东西,躺在地上睡去。
不过,那个人是谁呢?那个一直跟着他的人,是谁呢?
“你在吗?”谢九辛对着四周的空荡发声,“牢房里除了我没有别人,我不喜欢这样,你在的话出现一下,不用跟我说话,现个身影就好。”
很安静,没有答话。
谢九辛的话倒是传到了另一头空荡荡的牢房里,声音扫过,只传来了一阵轻微的震荡。
“看来是不在,真讨厌,想出去了。”
……
丁韦川一行人在藏马山出了事,没多久程辛和丁翼就意识到了,伏击丁韦川的人和程辛带队的人马都在藏马山找他们,两方人马都没料到丁韦川会傻乎乎地躲在眠江里不出来,丁韦川只知道背着周亮在眠江里顺着水流走,走着走着就出了藏马山。
他俩找了一个农家,压了一串金链子,就在农家睡了一晚上。
天刚亮,周亮就醒了过来。他掀开衣服看了一下自己中箭的地方,伤口没有完全愈合,隐隐有溃烂的趋势,带毒的箭加上在眠江里泡了一夜,对伤口的恢复还是有影响。
不过这样也好,他和丁韦川待在一起,伤口好得慢,他才有借口可以解释伤口。要是睡了一觉起来,伤口已经愈合了,他反而无法解释。
丁韦川估计是累狠了,等他睡了一觉起来,太阳已经升到了最高点。丁韦川一睁开眼睛,就大声喊道:“周亮,周亮。”
“我在外面,刚刚给伤口敷过药。”
丁韦川一溜烟地跑出来,看到周亮坐着,皱了皱眉头,“你怎么能这样坐着,你应该躺一会才是!也不知道我爹有没有派人出来找我们,你能走吗?”
丁韦川又转向收留他们的农家,问道:“大娘,村里有能进城的马车吗?没有马,牛车、驴车都行,我兄弟受了伤,不能走,得找个车进城。”
“驴车倒是有,你们坐着,我去给你们把人叫过来,进城的价钱你们自己谈。”大娘说完话就往外头走。
“周亮,你还是去床上躺躺,等驴车来了,咱就回去。”
“行。”
进城的路上,周亮一路都在考虑怎么把丁韦川先支回家去报平安,路过一家药铺的时候,周亮叫住了车夫,“大川,就把我放在这里就好,你自己一个人回去小心点。”
“我家也有大夫,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大川,别胡闹,你快点回家,你再不回去,你爹都要急死了。”
好不容易劝走了丁韦川,等见不到他人了,周亮没进药铺,换了一条小路往家里走。
周亮一回到家,自己用刀处理了伤口上外层的腐肉,简单敷了一点伤药,往床上一躺就睡了过去,一连睡了两日。
一连半个月,周亮都没有见到丁韦川。丁翼知道丁韦川差点出事,处理了不少人,给丁韦川身边换了一拨身手更厉害的,甚至不让丁韦川溜出院子。
丁翼派人给周亮送过来不少的补药和药材,张文波也派人送来了不少药材,甚至还送来了一个婢女,说是要照顾周亮起居。
“大人,奴婢唤作全锦,大人以前也见过奴婢的,奴婢知道大人一个人住清净惯了,奴婢每日只为大人做应尽之事,绝不会打搅大人的。”
周亮好说歹说,也没把人送走,只答应让人在这留十天。
全锦每日给周亮熬药煎药、做饭洗衣、打扫房间,周亮除了卧床休息,其他什么事情都干不了。
十天之后,周亮的“伤”好了,全锦也终于回到了丁家,周亮松了一口气。
噔、噔、噔。
敲门声。
一听到敲门声,周亮还有些奇怪,他这间小院子,可是很久没有听过敲门声了。
一开门,门外的人更是让周亮意外,竟然是丁翼。
“丁大人,请进。”
丁翼坐下,也没同周亮废话,“周亮,听说我那个不争气的女婿,派人来请了你几次,都没能让你同意加入他门下。我呢,这回亲自上门,两个事,一个是郑重地向你道谢,救了大川的命,另外一个,我同文波是一样的意思,不过我不是来找你去叫文波作主子,我希望你的主子只有一个,就是我儿子丁韦川。”
“丁大人,这又从何说起?我周亮一穷二白,两袖清风,脑里肚里都没东西,也不知道是自己身上哪个地方优秀,能同时被几位大人看中。”
“说实话,我也没看出你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让文波和程辛三番几次说你好。但这一回,你身上有值得我上门亲自邀请的点,我看中的就是你能救大川一命的情谊。”
周亮还想着说些什么,丁翼直接朝身后的人摆了摆手,就有两人抬上来一个木箱子。
“这里面是一百两银子,不多,但在新洲这个地方也能花上一段时间。你仔细考虑,只要你应下了,我能给你的,不止这点。”
丁翼上门之前,就把全锦叫到了书房。
“全锦,周亮的情况如何了?”
“奴婢觉得周大人情形不太好,虽说伤口愈合了,但周大人每日从戌时睡到第二日巳时,用过午饭吃过药,申时又会睡一个时辰,不去叫醒周大人,连晚饭都不会用。”
“天天如此?”丁翼问道。
“是,天天如此,一天要睡七八个时辰。”
“这个周亮,身子骨不行啊。”这样虚弱的身体,丁翼在认真考虑能不能培养他成为儿子的左右手,“你在那待了十天,有看出周亮的经济来源是什么吗?”
“这个奴婢不清楚,周大人屋子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菜和酒都是需要的时候现买。”
听到全锦说周亮没什么来钱的法子,丁翼心里就有了打算,人活着哪出不需要用钱,这个周亮没什么资产,若是给他送银子,断断不会拒绝。
“照你这么说,周亮这个情况身边离不了人啊,你怎么就回来了?这边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好好顾着周亮那边。”丁翼说道。
“周大人不喜欢有人近身服侍。”全锦说道。
“那便这样,你每日给他准备一日三餐,晚上还是回丁家休息,你这来回跑也辛劳,每月的月钱给你涨一两银子。”
“奴婢谢过大人。”
这厢,周亮望着眼前的一百两银子,有人送钱上门是好事,但丁翼愿意出这么高的价钱请他,自然是希望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那就先谢过丁大人。”周亮将木箱盖子盖上,表示愿意接受这笔银子,先不论丁翼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一百两银子换丁韦川一条命,也是丁家赚了。
周亮松了口,丁韦川更是有理由来找他了,只不过,最近丁韦川出门,身边都跟着好几个壮士,暗地里还潜伏着不少的暗卫,就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
周亮每日睡得还是很多,但醒过来的时候,丁韦川总是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要处理的事情也是没完没了。虽然聒噪,但周亮竟然睡得少些了,见到这种情况,周亮开心了。
不过,他的开心持续不了多久,他一天还是会有五六个时辰都在睡觉,却并没有做梦。
今天是初三,十月初三,周亮在心里念到,而他却再也没有做梦。也许是他的策略起作用了?难道他真的已经摆脱了梦境吗?他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好像也松了一块。
周亮对自己心底冒出的对梦境的恋恋不舍有些不满,他打算让自己的生活更充实一些。
于是他找上了程辛,对程辛说道:“教我练武吧。”
程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怎么突然想要练武了?”
无论如何,周亮是缠上程辛习武了,凑热闹的事情,丁韦川一向不放过,论起缠人的工夫,整个新洲估计找不出有谁比得过丁韦川这个纨绔少爷。
更何况,韦川愿意学武,丁翼更是笑开了花。知道学武的主意是周亮提出来的之后,丁翼一开心,又让人去给周亮送了一百两银子。
前三天,丁韦川还兴致勃勃地找周亮比赛,他是一有机会就跟个精力过剩的公鸡一样凑到周亮身边,随时准备拉他干一架,好分个高下。
在周亮还记不住梦境中的内容的时候,周亮一向是无视丁韦川的无聊,但是此刻,周亮正愁没事情去分散他的注意力,他便陪丁韦川玩起来了。
周亮和丁韦川之间的波涛汹涌,第一个惹怒的是程辛。
这两人实在是太不把他这个师傅放在眼里了,他也决定陪他们玩玩。一直要面对来自张文波、来自丁翼的压力,程辛也愁没地方泄压呢。惹怒了程辛,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的对决总算是消失了。
“马步都给我蹲好了,没让你们起来的时候,不准起来!”程辛手里拿着鞭子走来走去,时不时朝着无人处甩一下鞭子,发出啪啪的声音。
“腿不要抖!吃不了苦就别找我教,受不了的现在就回家里躺着,明天就不要来了!”
“周亮,手臂抬高!丁韦川,给我把腰挺直!”
程辛将鞭子甩得啪啪响。
看到程辛手里拿着的那条粗制滥造的鞭子,周亮想起了梦里谢九辛缠在腰间的那条乌黑发亮的鞭子。他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放在酸胀的腿部上,试图摆脱梦境对他的纠缠。
“只是梦,只是梦而已,不要再想了。”周亮在心底对自己说道。
三人便开始了一边攻打三地一边习武的状态。
这天,程辛终于丢给了他们一人一柄剑,是做工最差劲的那种剑。
一看到剑,丁韦川的眼角就不满意地跳动着。“这种剑,我家守茅厕的卫兵都不用。”
“川少爷,那恭贺你有了连茅厕卫兵都没有过的经历。”程辛说道。当了他俩一段时间的师傅,程辛虽然表明同他们骂咧咧的,实际上三人的关系却亲近了不少,眼下,程辛对丁韦川已经不像之前那样一边瞧不上一边又不敢得罪了。
“谁先来?我不还手,打掉我手里的剑,就算你们赢。”程辛问道。
“我来。”丁韦川还在那更细致地琢磨该如何嫌弃他手里的那柄剑,周亮抢先一步站了出来。
在程辛面前,周亮几乎不会用剑。他握着剑柄,就朝程辛砍了过去。
“周亮,你拿的是剑,不是砍刀,姿势错误。大川,你看准周亮的动作,完全错误,等会你上的时候,不要再犯这种错误。”
“周亮,力度不对,你使出的力全耗在剑柄处,你眼前的要是是敌人,你就死了。”
“不对,腰背发力,你这样出剑,手腕至少得疼三天!”
周亮的每一次出招都被程辛嫌弃了。他站在离程辛十步远的地方喘气,他已经气喘吁吁了,程辛却连呼吸都没变化。
周亮长吸一口气,对着程辛剑尖的地方直冲过去,程辛没想到周亮会这么直冲冲地冲过来,为了不伤到周亮,他手腕一松,卸去了传到剑上的力度,就这么被周亮找到了可趁之机,拿着剑啪地往下一打,程辛手上的剑就被他击下。
“周亮!你不要命啦!你怎么往剑上冲,要不是我松手松得快,你就死了!”程辛怒吼道,这是他教他二人习武以来,发过的最大的火。
糟糕,周亮心下一沉,求胜心太重,本就不甚在意的“受伤”、“生死”之类的问题更是被他抛之脑后,被程辛一骂,回想起刚刚他的动作,确实不会是“只有一条命”的人会做出来的事。
“抱歉。”周亮说道。
谁叫他不会死呢,吓到程辛了。
“抱歉?”程辛挑着眉头看向他,心里有股莫名的火气四处游蹿,“算了算了,你最近……”他摇了摇头,放过了周亮,看向丁韦川,“大川,你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亮仔:我一直没能把握好对待你们这些“有死者”的态度,吓到人了真不好意思。
程辛:死不了了不起哦?
亮仔:那是!不然为什么你不是男主呢?(配图:大佬点烟表情包)
程辛:少得瑟,作者文案我看到了,后面会出场不少“不死者”。
亮仔:作者你怎么回事?我亮仔不是你最爱?你把给我的属性还开给别人?
作者本人:亮仔,注意你的说话态度和说话语气,就算是小剧场里,你也不能崩人设。来,乖宝,话重说。
亮仔:……我要离“小说”出走,这篇文男主不当了,去别的文里凑热闹去,在《我在古代开道观》这个小说设定里,老子不死就是最大的金手指,我要去把柳一弛熬死然后自己转成男主角!
作者本人:……
放个《我在古代开道观》的文案
柳一驰继承了自家祖传的破落道观,考研失败准备二战,看中了道观的清净,没想到刚住进来不久,道观因为年久失修……塌了……
柳一驰穿越到几千年前,他看到了那个享受了他家几千年祖传道观香火的男人!!!
看上了一直【祭】拜的对象,怎么办?在线等,急!
CP:穿越千年开道观·柳一驰(攻)×千年道观享香火·厉苏(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