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震脊背发寒,不由地攥紧了拳头,“你……你杀了我……”
兰雪靖放下匕首,拿起烧红了的烙铁,“死是最便宜的惩罚,活着不见天日才是最残酷的惩罚。邵震,当初你为逼莫白桑说出尹康名册的下落,用了多少酷刑?”
“既然如此恨我,杀了我!”邵震怒吼道,声音已颤抖,他宁愿一死也不想落在兰雪靖手上。
兰雪靖拿着烙铁在邵震面前晃着,“听说邵大人最喜欢用烙铁烫人,从脸开始。”
“啊——”火红的烙铁按在邵震脸上,发出滋滋的声音,就像肉烤熟了一样。疼得他只能哀嚎大叫,兰雪靖瞧了瞧烙铁上干了的血迹,苍白地笑着,模样纯真,眼神癫狂至极。折磨仇人不会收获快乐,只会显得自己凄凉。
兰雪靖将烙铁丢回炭盆里,“邵大人最喜欢以烙铁折磨人,听人哀嚎,如今听到自己的哀嚎声如何?”
邵震感觉半边脸疼得失去了知觉,“你杀了我——”
兰雪靖侧眸,锋利狠毒的眼神,如恶鬼终于扯下画皮露出狰狞骇人的真实面目。炭盆里的烙铁又烧红了,兰雪靖用烙铁拨弄着火红的炭块,时不时溅出火星。兰雪靖笑着,邵震又是一声惨叫,刑房里不停传出惨叫。
邵震不记得挨了多少下,不停地昏死过去,不停地被冷水破醒,反反复复,生不如死。邵震被兰雪靖烫得不成人样,依稀吊着一口气,邵震抖得厉害,他只要看到兰雪靖就控制不住的发抖,偏偏兰雪靖还一副无辜模样,就连拿烙铁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都是单纯的。
“杀……杀了我吧……求你了,我到阴曹地府去跟莫白桑赔罪。”眼泪落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疼得很。
兰雪靖抿了口茶水,拿出一沓信,“为何要调查岁安长公主的身世?”
邵震被折磨得只求一死,“给我个痛快,我就告诉你。”
兰雪靖冷哼一声,“看你说得事能不能让我满意。”
邵震嗓子都喊哑了,“我老家在琼州,我父亲是城里有名的杀猪户,常给琼州的达官显贵送猪肉。其中就有琼州刺史林校书,那年我六岁,琼州刺史的夫人王氏是当时太医院掌院王守义之女。大概三月初王氏回盛安探望父亲王守义,五月的时候才回来。可是回来没几天,就有大夫去了林府,王氏怀有身孕了。次年二月诞下一女名为林静,三年后王氏又怀有身孕,次年生下一女名为林菀,不久之后王氏病逝。”
兰雪靖,“你说这些寓意何为?”
邵震冷笑,“宁王,故事慢慢说来才有意思。您知道安西王世子苏衍的母亲是谁吗?”
提到苏衍,兰雪靖像是被戳中了软肋,不由自主的在意,“你什么意思?”
邵震,“苏衍的母亲并非安西王妃纯阳郡主,而是前琼州刺史的小女儿林菀,林菀是苏青山在纯阳郡主过过世五年后娶得新夫人。”
初见苏兮荷那日,苏兮荷曾说菀娘去得早,这里的菀娘说得是林菀而非安西王妃纯阳郡主,兰雪靖一下想到了岁安长公主,岁安长公主和苏衍长得极为相似,难道……兰雪靖不敢细想。
邵震沙哑着嗓子,“你可知当今陛下十一岁就被送往琼州做王爷,陛下也是那个时候和苏青山认识的。岁安长公主生于昌隆四年,可陛下在琼州坐王爷的时候并未纳妾,也无交好之女子,除了…除了林静。林静是医女,有次遇险被陛下所救,据说二人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是后来不知为何二人却形同陌路了。林静抑郁而终,那是昌隆五年的事,据在王府上伺候的老仆人说,昌隆四年的时候就听到王府上有婴儿的啼哭。昌隆四年开始,王府后院除了一位妇人再无旁人入内。”
兰雪靖,“所以你怀疑岁安长公主是林静和陛下所生?即便如此那又如何……”兰雪靖顿住,邵震曾说林静是琼州刺史林校书和太医院掌院之女王氏所生,而王氏是三月初离开琼州前往盛安,从琼州到盛安只需十日,王氏五月返回的时候便已有身孕,次年二月诞下林静,早产一月。
兰雪靖眸子冷得骇人,邵震干裂的唇角微微勾着,“宁王,我想你该猜到了。陛下之所以没和林静在一起,并非天盛帝不问缘由地处死林校书,而是——”
兰雪靖狠狠一眼瞪过去,邵震心底颤着,“你猜猜的理由是什么?”
邵震绝望地仰着头,“王守义是太医院掌院,宫里认识他的人不在少数。王氏前来探亲那年,宣仁太后宫中设宴款待群臣的家眷,那时宣仁太后还是天盛帝的皇后。王氏当时受邀前往,当晚还留宿宫中,第二日有宫人见她从宣政殿出来。回去后没几天就有了身孕,女儿还早一月出生,这世上真有那么巧合的事吗?”
兰雪靖无言,是啊,这世上真有那么巧合之事吗?苏衍和岁安长公主如此相像,真只是巧合?如果邵震多言是真,那么岁安长公主不就是嘉良帝和自己同父异母之妹妹所生女儿,一旦此事败露可是会动摇朝纲。
兰雪靖,“你暗查岁安长公主身世也是南琴授予的?”
邵震,“是,他没死之前命我调查的,加上我又是琼州人士,当年之事也知晓一二。”
兰雪靖,“你告诉他了吗?”
邵震粗重地喘着气,“告诉了,可惜他死了。”
南琴已经触及嘉良帝的逆鳞,难道是被发现了所以才要杀了南琴,如此一来就解释的通了,但是又有地方说不过去,兰雪靖,“你为何不以此事要求世家救你们父子一命?”
邵震放声苦笑,“这可是会动摇国之根本的大事,我不傻,此事一旦捅出去,保不准是诛九族的大罪。我虽不是个好人,可也知道护短。”
兰雪靖,“你还有点脑子,不过你告诉我就不怕我捅出去吗?别忘了我可是北国人,若我以此事搅乱大盛朝局,从而另北国乘虚而入,你邵震就是千古罪人。”
邵震大笑,疯了一样的大笑,“我都死了,是不是千古罪人又有何分别?兰雪靖,有时候知道的多不见得是好事,最后再告诉你一件事,你和大盛也有着脱不了的干系,不妨去查一查朝辉公主——”
邵震突然没了声音,脑袋耷拉着,血不停地从嘴里涌出,他咬舌自尽了。邵震眼睛瞪得很大,毒怨中又带着几分得意,他告诉了兰雪靖一个可以动摇大盛朝纲的秘密,又丢下一个未解之谜,就像在兰雪靖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总有一天这颗种子会生根发芽。这又何尝不是对大盛的一种报复,他寒门出身,也励志求学过,却官场不得志,一步错步步错之后再也无法回头,将一个天大的秘密告诉敌国质子,为颠覆大盛埋下了隐患,但是兰雪靖若想借此颠覆大盛自己也难逃其中。
兰雪靖离开刑部大牢,今夜星辰璀璨,好美的星空,不过在盛安城仰望星辰,那些星星渺小得很,不像在大漠里看,星星仿佛可以伸手摘到。
兰雪靖身上没沾血,可他还是觉得一身的血腥味,难闻得他忍不住干呕。回去就把衣服脱了泡在水里,这个南琴到底是何人?为何他会知晓那么多事,他在盛安城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庆和宫,岁安倚在窗前望着满天星斗,百灵挥手让两侧的宫人退下,“长公主,刑部传来的消息,邵震狱中咬舌自尽。”
岁安无喜无悲,她素来是个情绪不多的人,看似娴静实则近乎淡漠的清冷,“邵震死前见了谁?”
百灵,“回长公主,是宁王殿下。”
岁安摆弄着手里的团扇,轻抚着上面的荷花,“是他啊,不早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百灵退下,岁安还在继续摆弄着团扇,她的眼神甚是凄凉,宫里的风无论何时都裹挟着咸腥,就像血。
那是苏衍到盛安城的第一年,宫里设宴,岁安也去了,几个世家小姐乐此不疲地议论着这位少年的安西王世子。不知道谁说了句,“岁安长公主和世子爷长得好像。”
岁安抬眸看向苏衍,怎会如此相似,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似之人?从那以后岁安鲜有出席宫宴,无意中她听说嘉良帝杖毙了几个碎嘴的宫人,打听得知那几个宫人说岁安和苏衍长得太过相似。
岁安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多,她自幼不知生母是谁,据传她的母亲是嘉良帝做王爷的时候府上的婢女。岁安没有多问,她在深宫见过太多阴暗之事,早断了对亲情的念想。可是从苏衍来了以后,她心中的疑虑多了,这时她发现有人在打听她的身世,而那人就是南琴。
南琴是司乐坊的琴师,区区一介琴师为何敢暗查长公主的身世。岁安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南琴与邵震关系匪浅,邵震也是琼州人士。岁安派人去了琼州,知道了很多她不想知道的事。有些时候,只是抓到了一根线,扯着扯着就扯出太多不为人知的事。
岁安放下团扇,缓缓往寝宫走去,宫里的夜当真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