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晕进兰雪靖的眸子,方才那一汪潋滟的春水结冰了,他的热情来得快去得更快,就像他这个人可与你共赴云雨,甜言蜜语,更可以毫无留恋地振翅飞远。
苏衍紧拥兰雪靖,情深意切又带着飞蛾扑火的决绝,“我已无药可医,亦无所畏惧。”
兰雪靖的眸子噙着月光,美得令人恍惚,他不是月亮而是白骨生花,带毒的,还是无药可医的毒,“下地狱也无畏惧?”
苏衍爽朗地大笑,“我自幼跟随阿爹驰骋疆场,戍边歼敌,见过血流成河,堆尸如山,与修罗地狱无异,既已见过地狱又何惧入地狱?”
苏衍手持长枪横扫千军的样子忽现脑海,他该是纵横疆场,统领千军万马的悍将,不该被困与此,兰雪靖心里灼得痛,把雍凉的虎养成盛安城的猫,嘉良帝当真可恶,兰雪靖搂紧苏衍的脖子,“苏衍回雍凉去,你不该被困于此。”
苏衍大手揉着兰雪靖的发顶,既有无奈也有释然,“雍凉不需要虎了,我已认命。好了,这些就让他过去吧,我有事与你相商。”
兰雪靖,“何事?”
苏衍为兰雪靖披上衣裳,“子虞你可想过莫白桑为何非死不可?”
兰雪靖不明所以,“为何非死不可?这话怎么说。”
苏衍,“新安变法翰林院背下了所有罪责,陛下流放莫白桑之意已决,只要莫白桑被逐出盛安城,将永世不得再踏入,是生是死无足轻重。为何邵震宁可用酷刑折磨死他,也不肯让他离开大理寺的昭狱。新安变法已全面失败,世家毫发无损,还乘机铲除了一批异己,他们完全没有理由要莫白桑死,据我所知东宫当时有意向陇西靠拢,可莫白桑一死,东宫只会与陇西势同水火,所以莫白桑没有理由死,更没有必要死。”
“非死不可的理由?除非他身上隐藏着非死不可的秘密。”兰雪靖后知后觉。
苏衍拥着兰雪靖,“莫白桑才智无双,心细如尘,新安变法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手上必然有能重创世家的利器,所以他才非死不可。”
兰雪靖,“尹康带来的名册?”
苏衍,“这几日我就在思考这事,新安变法之前莫白桑就十分在意扬州假/币案,尹康夜闯盛安城被射杀,名册不翼而飞,如果这份名册藏着重大的秘密还落在了莫白桑手上,那么他就非死不可。”
兰雪靖眸色冷于月光,“如今已过去那么久,尹康的那份名册说不定早已……不对,如果邵震用酷刑折磨莫白桑为得是逼他交出名册,那么邵震得到了名册,莫白桑更不用死了,可以借此攀咬东宫,可莫白桑死了说明他们没拿到名册,既然得不到名册就把知晓名册的人永远封口,如此一来唯有杀了莫白桑,让名册永无见天之日。”
苏衍同意,“我也这么想,如果是这样名册一定还被莫白桑藏于某处。”
莫白桑之死如今算有些头绪了,问题也随之而来,“他会把名册藏于何处?”
苏衍沉思少顷,“明日我们去拜访一下莫大统领,我想去看一看莫白桑的书房和寝居。”
兰雪靖诧异,“你觉得他会把名册藏于莫宅。”
苏衍,“死马当活马医,眼下只能试一试了,如果不在莫宅我们再探一探翰林院。”
兰雪靖扶着苏衍的肩膀站起,“既然如此今夜我先回去了。”
苏衍箭步上前截住兰雪靖的去路,仿佛一堵墙,“今夜幽会,你就这么走了?”
兰雪靖后撤背贴着树干,“已经会过了,还云雨了一场,夜深了再不回去我可要落人口舌了。”
苏衍长臂撑在兰雪靖右侧,托起他的下巴,“这个时辰回府,还带着一身红痕,不怕给当家的知晓了去?”
兰雪靖纯真地眨着眼,眸子清澈,幽幽地长叹一声,双臂环上苏衍的脖颈,“我本千年狐,造了劫落难人间,修为尽失,给我那家夫捡了去,我感念他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岂料他家中妾室成群,我空有一身好皮囊却因腹中无墨,举止粗俗,新鲜了没几日就被他嫌了,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一回,每每见了还总凶我,说我是狐媚子,我夜夜孤枕难眠,以泪洗脸,寂寞空虚,才寻了你作情郎,乘着家夫外出与你幽会,若是给我那彪悍的夫君知晓了去,挨一顿打是小恐丢了性命。”
落难狐仙遇人不淑的故事信手拈来,还编得头头是道惹人怜,写成话本必然在盛安城风靡,苏衍沿着他的故事继续往下说,“这等美人还独守空房,你家夫君有眼无珠,跟世子爷吧,我好吃好喝地供着你,绝不让你孤枕难眠。”
兰雪靖眼神哀怨凄楚,“我家夫君强悍,你公然夺他的人怕是……”
苏衍将人抱起,“你家夫君可有世子爷强悍?天王老子来了,美人我也抢定了。”
“苏衍,你还要做什么?我累了。”兰雪靖后怕地锤着苏衍的肩膀。
“接着说,落难狐仙的故事世子爷还想继续听。”
兰雪靖搂着苏衍的脖子红着脸,“我的故事说完了,接下来轮到世子爷冲冠一怒抢美人了。”
苏衍抱着兰雪靖上了马车,“今夜非让你那夫君写了休书不可,我苏衍堂堂安西王世子,想要的一定得到手。”
兰雪靖脸贴着苏衍的背,“故事岂不是就变成落难狐仙不甘寂寞,私会安西王世子偷欢被夫君发现,世子爷一怒强取豪夺他人妾室。我俩一下变成坏人了,这故事不就成……”
苏衍扬起马鞭,“我和你就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天造地设的一对。”
马车颠簸,兰雪靖抱紧苏衍的腰,只要靠着苏衍,兰雪靖就再也听不见北国冷宫夜里的风声,“那不如这样,我一碗毒药送我那夫君去见阎王,然后与你夜夜笙歌,这样岂不是更恶?”
苏衍轻笑,“这么毒,世子爷好怕。”
兰雪靖蹭着苏衍的后背,“是啊,我就是毒,世子爷想跑还来得及。”
苏衍,“不跑,也不想跑,你的毒我甘之如饴。”
兰雪靖手臂收紧,紧咬下唇,他无法回应苏衍滚烫的心,只盼着有一天苏衍倦了厌了,或许就能忘了他吧。
苏衍将兰雪靖送回幽兰居,“明早我再来接你去莫府。”
兰雪靖面上桃红未隐,“好。”
苏衍目光流连,驾着马车离开。不过并未返回王府而是去了话本行当,这个时辰他们还没关门。“老板,我这儿有一话本故事,必能风靡。”
半个时辰后苏衍心满意足地离开话本行当,他已迫不及待得想看明日的话本了。刚进王府的大门,武双匆匆忙忙迎上来,“世子不好了,不好了!”
苏衍丢下马鞭,“什么不好了?”
武双,“郡主疲于应付那些人,于是跟陛下提议,凡是赢得过她的人就嫁,就……就把那些人统统打得落花流水,陛下脸面上一时过不去险些降罪郡主,好在岁安长公主及时出面解围,不过郡主明日就要返回雍凉了。”
苏衍疾步向苏兮荷的屋子走去,“阿姐!”
苏兮荷在收拾包袱,“阿衍,阿姐此番返回雍凉不知何时再归,把你留在盛安我始终放心不下。”
苏衍不舍苏兮荷,可苏兮荷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不然嘉良帝不知又会安排什么婚事给她,“阿姐我在盛安七年了,这里的一切早已熟悉如故土,再说我已二十有五,不是小孩子了,莫要挂心我。”
苏兮荷欲言又止,“少喝些酒,还有……还有照顾好自己,菀娘去得早,你是跟着我长大的,七年前一别,从未想过你会离开阿姐这么久,连阿爹故去都不能返回。”
苏衍心里也痛,往事不可追,“阿姐一人驻守雍凉操劳不已,我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人却不能为阿姐分担,阿姐也需照顾好自己,不要太操劳,是时候让恒儿为你分担一些,他虽年纪小可是个聪慧的孩子。”
苏兮荷,“会的,你照顾好自己,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七年,我的弟弟阿衍何时能归啊,雍凉的虎为何要被困于此?”
苏衍努力笑着,“阿姐,不管身在何处我的心永远和雍凉和你在一起,我让人做些你爱吃的点心带着。”
苏兮荷清楚看到苏衍转身时眼中含泪,她发誓,总有一天她一定要把雍凉的虎带走,雍凉有凤凰,但是属于雍凉的虎决不可腐烂在南国的水乡里。
苏兮荷要离开,苏衍一夜没怎么合眼,天没亮就起了,苏兮荷整装待发,“阿姐,我能照顾好自己,再说还有武双和苏全在呢。”
苏兮荷目光凛凛,“你们两个都给我听好了,无论如何都要护好世子,伤一根头发也不可以,更不能由着他乱来,有什么事一五一十地向我汇报。”
苏全和武双只敢点头,苏兮荷翻身上马,莫飞鸢跑得发丝飞扬,“郡主,郡主,这是我和阿娘的一点儿心意,郡主带路上吃,可惜请郡主和世子到莫府用饭…恐得等下次了。”
苏兮荷也不由得伤感,“下次一定,替我谢过老夫人,飞鸢你保重,阿衍日后拜托你多照料些,这小子混,有时候不必跟他客气。”
莫飞鸢眼含热泪,千言万语到嘴边只剩一句,“郡主一路顺风……”
苏兮荷拍拍莫飞鸢的肩膀,笑道,“珍重,要做高飞的鸢,你一定可以。”赤红的披风甩在身后,烈阳如火,苏兮荷的身影在浩荡的军中鲜艳夺目,她是统领千军万马令蛮夷闻风丧胆的烈焰红莲,亦是莫飞鸢憧憬向往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