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雪靖衣服沾了水,紧贴着他纤细的身子,过于苍白的脸不知是不是在水里泡久了,隐隐泛起红晕,如风中招展的阿芙蓉盛开,握刀的样子危险极了,可当你望着他的时候心魂都像被吸了去一样,心甘情愿地伸长脖子等他来砍。
苏衍一时觉得这浴池的水烫人,手掐着兰雪靖的腰肢,“刚刚还是温香软玉在怀,现在却拔刀相迎,兰雪靖你可真比南国的六月天还多变。”
苏衍懒散散的样子浪荡得如醉卧红楼不知春宵长短的纨绔子,可是那身结实的肌肉又充满了谁也无法驯服的野性,对兰雪靖来说,苏衍也是充满了诱惑,“世子爷,都说了我这朵毒花你碰不得,前一刻还与你耳鬓厮磨,下一刻就能夺人性命,世子爷还真不怕死。”
苏衍的手依旧没离开兰雪靖的纤腰,“世子爷怕死,可…牡丹花下死倒是很愿意!”
苏衍迅速扼住兰雪靖握刀的手,兰雪靖手一松弯刀换到了另一只手上,又揽在了苏衍的脖子上,“世子不是说愿牡丹花下死吗,夺我刀作甚?”
苏衍力气大速度却不及兰雪靖快,“世子爷现在可是光溜溜的,你衣服都没脱,怎么让我牡丹花下死?还有你这话不对,牡丹花下死那是世子爷死在你身下,不是死在你的刀下。”
苏衍故意压低声音在兰雪靖耳边说着,当他说完兰雪靖的耳尖红得如血滴,“苏衍你……”
苏衍手上也没老实,这纤腰摸一把赚一把,“不是狐狸精画皮吗,世子爷年轻体健,阳气足,够你吸的。”
兰雪靖虽未经人事,可他又不是傻子,怎会听不出苏衍语言上的撩拨,“苏衍,你可真够无耻的!”
苏衍不以为耻,反而得意地扬了扬眉毛,“世子爷都愿牡丹花下死了,耻不耻的还重要吗?水里泡久了,皮都褶了,你还要在世子爷身上坐多久?”
兰雪靖说不过他,气鼓鼓地起身,苏衍毫不避讳地就站了起来,被水浸泡过的身子就这么一览无余地暴露在兰雪靖面前,兰雪靖瞳孔放大,就是视线从未在苏衍身上移开半分,苏衍平日里看着倒也清瘦,不成想衣下竟是这般令人面红耳赤的风景。
苏衍在兰雪靖额头上弹了一下,“小色鬼,还没看够?”
兰雪靖这下彻底红了脸,“你不遮我就大大方方的看,怎就是色鬼了?”
兰雪靖的衣服苏衍穿果然瘦了,“你这衣服!”
兰雪靖,“世子爷将就下吧。”
兰雪靖的衣服瘦,苏衍大片胸膛都露在外面,这样子真像从温柔乡里爬出来,“闷得很,我出去透透气。”
撩开帘子,湿冷的风吹过来身上又潮了一层,苏衍讨厌南国的雨天,这就是其中一个原因。苏衍知道兰雪靖卧房的位置,门半掩着,苏衍推门而入,屋内残留着兰雪靖身上的香气,这味道实在太诱惑了。兰雪靖这屋子可以用杂乱无章来形容了,桌案上的书放得一点儿条理都没有,笔墨的位置简直就是乱摆。不过衣物倒是叠放的异常整齐,真是个怪人。
苏衍坐在兰雪靖的书桌前,一副没写完的字,兰雪靖的字和他的人也是截然相反,苏衍本以为他的字会是温柔娟秀,不成想竟是这般神采飞扬,锋芒毕露,见字如人,兰雪靖的字充满了野心,可是他那个人看着弱柳扶风,纤细又苍白,了解下来苏衍只觉真假难测,阴晴不定。
兰雪靖进门就见苏衍坐在他的桌案前,不紧不慢地将那副没写完的字收走,“字丑,世子见笑了。”
苏衍见他头发还湿着呢,“手沾水了?”
兰雪靖的手被被茶杯碎片割伤了,不过他眉头都不曾蹙一下,即便泡了水疼,面色上也丝毫看不出什么来。“一点儿小伤而已。”
苏衍扯过兰雪靖的手,“伤口还在渗血,都泡得泛白了,不疼吗?”
兰雪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不疼吗?自从阿诗雅死后好像再也没人问过他疼不疼了,而他自己好像也忘了会疼这件事了,兰雪靖将手抽出,“不疼。”
短短两个字苏衍明显感知到兰雪靖的不对劲,这个背影好像更单薄了,像是随时会融化的白雪,苏衍也不知怎地鬼使神差地从后面抱住了兰雪靖,兰雪靖被一个温暖宽厚的胸膛拥着,好像一直跟着他的北国风雪一下被阻隔在了外面。
他不要回忆那些,更不要想起那些,兰雪靖比以往挣扎地还厉害,“你这是做什么?给我放开!!”
苏衍死死将兰雪靖禁锢在怀中不松手,“老实点!”
“苏衍你给我放手!我对男人没兴趣!!”兰雪靖手臂丝毫动不了,如被两只铁钳死死夹着,“苏衍你给我放手!!!你这人怎能此般没脸没皮?”
苏衍大手落在兰雪靖的头顶,轻轻揉着,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小时候苏衍每次生病苏青山都是这么摸着他的头,兰雪靖不挣扎了,呆呆地站着让他摸头,兰雪靖低着头,苏衍没看到那滑落脸颊的两行清泪,不去想就不痛了,就可以忘了,那些人,那些事都可以忘了。这些年兰雪靖就是这般自欺欺人地活着,兰雪靖紧紧咬着下唇,他痛恨活着的感觉,为什么只有他还活着?还如此痛苦的活着?
兰雪靖找了个机会挣脱苏衍的怀抱,他没有回头,借着关窗户的机会擦掉了眼泪,转过身又是那副天真浪漫却又残忍的样子,眼底隐有水光,他哭过了,苏衍知道,可是并未戳穿,“时候不早了该歇着了,世子爷想睡哪儿?”
苏衍瞧了一眼兰雪靖的床,“你的床挺大的,睡我们两个人够了。”
兰雪靖抱着手臂,“我不习惯跟人一起睡,世子爷睡我的床,我去跟胡杨挤一挤。”
苏衍猛然凑近抓起兰雪靖的手,“有药吧,上点药。”
兰雪靖挣脱不开,“一点儿小伤几天就好了,不用那么紧张。”
苏衍不管他,扯着他的手臂到门口一喊,“胡杨取药和纱布来。”
胡杨不情不愿地将药和纱布交到苏衍手上,苏衍抬脚勾上门,拉兰雪靖坐下,小心地涂抹上药粉,有用纱布缠好,“不要在碰水了,我阿爹说了小伤大伤都是伤,小时不注意大了就治不了了。”
兰雪靖望着手上缠着的纱布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世子心还挺细。”
苏衍把兰雪靖扛起来丢床上,不等他起身往床上一趟堵住去路,又眼疾手快地扯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都说了这床够大,睡我们两个足够了。”
兰雪靖被苏衍堵在床里边,算了,他也累得够呛,兰雪靖侧过身去,苏衍把被子往兰雪靖身边拉了拉,“别冻着了,病了又得赖着我。”
兰雪靖勾起唇角,又想起被他宽厚的手掌揉着发顶的感觉,那种前所未有地安心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兰雪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个男人可以为他遮风挡雨,好像依恋着他,随即又把这个想法快速抹除。
身后是苏衍结实的胸膛,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想必是睡着了。兰雪靖侧过身子,苏衍合着眼睛,至于真睡假睡不得而知了,兰雪靖往苏衍身边挪了挪,再靠近就可以触到他的鼻尖了,好想再靠近一点儿。
苏衍闷哼了一声,长臂一捞把兰雪靖圈进怀里,像是睡梦中揽过一只靠枕般自然。苏衍下巴抵着兰雪靖的额头,时不时用他长出胡茬的下巴蹭蹭,大手扶着兰雪靖的后脑勺,像是在搂孩子。兰雪靖紧贴着苏衍敞开的胸膛,生平第一次和男子如此亲密的睡在一张床上,兰雪靖略显无奈地轻叹一声。
外面的风声明明很大,可被苏衍圈在怀里兰雪靖一下感觉不冷了。兰雪靖缓缓合上眼睛,今夜似乎可以睡个好觉了吧。
北国的冷宫夜里风声如鬼嚎,高准死后兰雪靖夜里总是睡不着,他裹着破旧的被子自言自语,好像高准还在身边。就这样他在冷宫过了两年,天佑十三年丞相柏阳春撺掇齐王谋反,天佑帝兰昭的几个儿子为了皇位打得头破血流,死伤惨重,仅剩的几个疯的疯,下狱的下狱,最后只剩不谙世事的黎王兰越尚存,后被架上皇位年号顺平。兰越是兰雪靖的堂哥,兰昭是明德太子的十五弟。
顺平帝登基后大赦天下,兰雪靖被放出冷宫封为宁王。自幼生活在冷宫里兰雪靖非常不习惯被人伺候着,当年受过明德太子恩惠的护国将军陆启章成了兰雪靖的师傅和义父。跟陆启章在一起的那六年是他最幸福的日子,兰雪靖一度放下了仇恨,以为往后余生可以跟着陆启章冲锋陷阵,做个保家卫国的将军。
可天不遂人愿,顺平六年陆启章被柏阳春陷害通敌叛国,平了三族。那日天阴的厉害,不一会儿飘起了小雪,兰雪靖被压在城楼上,他身边站着兰越,脸色和他一样苍白,兰越是被柏阳春架上皇位的傀儡没有实权,即便所有人都知道陆启章是冤枉的,谁也不敢反抗。
好冷,城楼上的风冷得像刀子,一刀一刀地刮着兰雪靖的心。陆启章头部和四肢套上了绳索,五匹马不停地踩着前蹄。陆启章笑着,“陛下,时辰到了。”
兰越颤抖地抬起手,脖子上青筋暴起,手一挥,五匹马朝五个不同方向奔去,陆启章身首异处,“师傅!!”兰雪靖大喊,士兵死死按着兰雪靖,他拼尽了全力却还是只能看着,就像当初高准被杖责一样,即便他长大了很多还是无能为力,没有权势什么也保护不了,人分三六九等,他就是被人践踏的最底下那一层。
陆启章在兰雪靖眼前被五马分尸,他的手攥出了血,仇恨的烈焰在他的心头越烧越旺。
柏阳春小人得志,“宁王殿下,这等通敌叛国之徒不值得您难过。”
兰雪靖发誓今日血仇他日一定要他们百倍偿还,也是那个时候他的头发开始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