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兮站起来,抬手拿起装着赵婆子人皮的盒子,端详了几眼,见孟泽希看着他不说话,面色有些冷,知道他这是生气了。
这是气她手段阴狠,还是气她算计他阻拦他办事?
“拦我的那群蒙面人,是四妹妹派来的。”
那群蒙面人训练有素,纪律严明,配合默契,一看就知道出自军营。且他们招式没有攻击性,不想伤他,只是想阻拦他。
孟泽希不明白,不明白四妹妹为什么要阻碍他办事,但他更不明白,四妹妹为何非要杀赵婆子。
赵婆子一刀毙命,孟泽希见过甘绿一直佩戴的短刀,他猜到是甘绿。
但还是不相信四堂妹一向柔柔弱弱的,怎么敢生剖人皮,直到从韩大公子手上拿到人皮,他不得不信。
“大堂兄,派人拦你这件事情,若是再给我一次选择,我还是会这么做,所以我不认为自己有错,但可以向大堂兄道歉。”
孟泽希被羽兮这理直气壮的话给气笑了,他看着羽兮不再是温和腼腆的笑容,反而是他从未见过的清冷宁静,她目光沉静得他觉得陌生。
这才是四妹妹真实的模样么?
“四妹妹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杀赵婆子的理由么?
羽兮拧眉,杀人的确需要一个理由。她出现在太和庙山脚下的村庄,又派人拦着大堂兄,那她来太和庙的缘由便瞒不住。
她既然不愿意跟太子殿下的人争夺奎石,还将准备好得包裹给太子殿下,便不打算将奎石的事情瞒着大堂兄。
“理由很简单,我不希望我杀人的时候,大理寺少卿站在一旁,因为大堂兄若是在,我还怎么杀人灭口。我更加不希望大理寺的人妨碍我办事。”
“所以,挡我路的人,我自然要拦着,倘若大理寺少卿不是大堂兄,我的人就不仅仅是拦着。”
“死人的存在,都会有麻烦,何况活人呢。”
孟泽希一愣,听着四妹妹平静缓慢的话语,杀人可以脱口而出,且毫无感情,冷漠得让人觉得心寒。
这一刻,他望着平日里笑得温和的四妹妹,心情有些复杂。
“你为什么一定要亲自动手杀赵婆子?”
“因为,她必须死。”
羽兮面色清冷,看向怔住的孟泽希,声音悦耳可也冷漠,“村庄里,也不能留活口。”
明明是炎热的夏日,可孟泽希却是觉得冷,他不明白羽兮一个闺阁姑娘张口闭口都是杀人,说起灭口,连眼睛都不眨。
孟泽希知道他不能再将四妹妹当做一般的闺阁姑娘,他需要以审视犯人的态度来面对孟羽兮。
“你可知道随意杀人是犯法的?”
北冥国律法严明,执法严苛,随意杀人乃是大罪。
羽兮是知道的,北冥的律法还是太子殿下八岁入朝更改的。
即便是知道,她还是不后悔杀赵婆子,见孟泽希一直盯着她,羽兮拧眉,含笑问,“大堂兄,你这是要抓我进大理寺?”
孟泽希低眸沉默,又面无表情地睨了一眼羽兮,两人此刻都没有说话,顿时屋子里的气压忽然冷凝下来,甘绿额头冒了一滴汗水。
也不知道是被热的,还是被吓的。
羽兮抬头看向孟泽希,此刻他脸色平静如水,可她却能感受到他的怒气,顿了一下,拧着眉角说,“大理寺地牢房此刻应该不欢迎我,毕竟没有证据,不过,大堂兄若是想抓我,我也是会反抗的,大理寺的牢房,我没有那么有兴趣。”
她的人办事,羽兮是很信任他们的,定然不会留下什么痕迹,何况她跟韩大公子的谈话,韩大公子也是不希望第二个人知道,所以也会帮她隐瞒去祠堂一事,甚至还会相助她抹掉痕迹。
所以,羽兮知道孟泽希虽然怀疑她,不过是凭借他多年断案的敏感,而非她留下什么把柄让大理寺的发现。
“四妹妹觉得,我来找你,是想抓你进大理寺?”
不等羽兮回答,孟泽希又开口,声音很平和,可羽兮能听出很淡的怒气,淡得让人轻易忽视。
“不过,四妹妹说得也对,也很聪明。你做事情谨慎小心,半点痕迹也没有留下,让人寻不到半丝罪过。”
羽兮不解,见孟泽希平静的声音忽然又低沉下来,含着让她困惑的情绪,像是生气又不像,反正不是让她愉悦的语气。
“四妹妹真以为大理寺只是个摆设?若是我想查,你觉得我会一点证据也没有?”
孟泽希见羽兮沉默,见她这副冷静得不像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窝了一肚子的火,看着她问,“四妹妹怎么不说话了?你刚刚不还理直气壮得很。”
甘绿觉得后背瘆得慌,世子爷到底是大理寺少卿,生气起来,还是很吓人的,她怕世子爷伤到自家郡主,想劝两句,就见羽兮将从赵婆子那里得到的半截纸张拿出来。
孟泽希皱眉,不解羽兮为什么忽然将这个给他,但还是伸手接过,看到纸上的内容,他脸色大变,忽然黑沉下来,捏着纸张的手指脆脆响。
他冷着眸子问羽兮,“这便是你非得杀赵婆子的理由?”
“可以这么说。”
“村庄的人,一个活口也没有,也是因为这个。”
甘绿听着孟泽希的质问,顾不上他身上的冷冽,忙解释,“小村庄里的人不是我家郡主杀的,那火也不是我家郡主放的!”
孟泽希当然知道不是羽兮放的火,也不是她灭的村庄,只是,听到这话的羽兮,脸上有种他从未见过的无情冷漠,好似这一句话有多么的简单普通,就像是家常话一样。
“虽然村民不是我杀的,火也不是我放的,但如果给我机会,我不会留一个活口。”
“所以,他们的结局注定是死。”
羽兮见孟泽希脸上展露失望,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觉得失落,可她仍然没有觉得自己错,因为他们如果不死,她就会有大麻烦。
她可以承担杀人的罪责,可以入地狱,但她的家人不可以。
“大堂兄觉得我很残忍?”
“我不否认我并不善良。”
“你为什么非要如此?”
“不杀了他们,等他们落入大理寺?然后查到奎石炼金的法子出自孟家?”
“还是等着让天下人知晓,宁安侯府同南楚逆谋,背负叛国的罪名?”
“这么说,你倒是大义凛然,全然是为了宁安侯府,为了孟家!”
孟泽希几乎咬牙,脸上再没有掩盖的怒气,“我却是大义灭亲,将宁安侯府推上叛国灭族的罪!”
羽兮直视孟泽希失望的目光,看到他俊美的脸上带着怒气,语气反而平缓冷静,沉默两秒说。
“那大堂兄觉得我该如何?”
“国有国法,他们有罪,自然交由律法处置。”
羽兮拧眉,忽然笑着说,“大堂兄是大理寺少卿,你可以查案子,用律法处置他们。”
“可我只是闺阁小姐,干涉不得朝政,自然得有我的法子。何况大堂兄真的觉得刑部一定公正么?所谓证据,不过是有权利的人说了算。”
羽兮语气依旧平缓,还带着一丝疲倦,她看向孟泽希,不知为何叹了口气,才说,“倘若,我不阻拦大堂兄,让大理寺的人拿到了这张出自宁安侯府禁书内容的秘方,大堂兄待如何?”
“用律法处置?如何处理?抓人么?”
孟泽希神色阴冷,“倘若宁安侯府真的有罪,我绝不会包庇姑息。”
话一落,他又很坚信地说,“何况,我相信,这件事情定然是有人栽赃陷害,我不相信孟家会有人同南楚逆谋。”
上一句话羽兮信,可后面的话,她没有信心,正是因为不相信,她才会阻拦,因为她赌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