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盒用浅青色绸缎包裹,绸缎上绣有分外精致的竹叶,拿下绸缎,锦盒也用丝线绣着竹叶纹路。
慕秋筠几乎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楚感受到心脏在剧烈跳动。
他端起锦盒凝视两秒,像是要迎接最终审判般,小心又端肃地打开了盒盖。
一块上好的镂雕青玉团龙佩躺在里面。
玉佩的玉料、雕工皆是举世罕见,通体莹润的玉,被雕琢成栩栩如生的青龙。
慕秋筠只觉大脑嗡的一声,全身的血液都冲上头顶,一瞬间天旋地转,玉佩在眼前失了颜色,他也感受不到身体的温度。
他扶住桌面,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块玉佩……无论样式还是纹路,竟与前世他所有那块的一模一样。
前世那块,是太子册封大典后,皇祖母在去世前亲手交予他的。
整整两年,他随身携带,时常睹物思怀,所以绝不会认错。
然而,本应随他一并埋葬入土的玉佩,却在千年后的今天,让他用这具同名同姓、甚至相貌都极其相似的身体,再一次触碰到指尖。
不论是玉佩,还是能够穿越千年来到现世的他,都何等离奇。
慕秋筠一阵眩晕,恍惚间又回想起,上次回家,何淑媛就是坐在这里,对着这个锦盒红了眼眶。
彼时他被搪塞过去,没有细问。现在一切都联系起来,慕秋筠有种直觉,他的母亲一定通过这块玉佩,知道了什么。
可若是如此,她又为何对自己温柔相待,还特意为他重新装饰了房间?
慕秋筠望着锦盒中的玉佩,良久沉默。
然后他将锦盒妥善关合好,放回抽屉原处,离开书房。
他自幼聪颖,世间大部分事情都能看出因果所在,唯有这次无论如何理不出头绪。
心绪繁乱间,他经过乐器室。
这是原主从小练琴的房间,里面整齐摆放着钢琴、七弦琴、横笛和吉他。
年幼的“慕秋筠”是在各种兴趣教学中成长起来的。慕秋筠第一次进入这个家时,慕苍说过,他从小就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即使家里阻拦也一定要学。
但在他的记忆中,“慕秋筠”似乎从来没有热爱过这些才艺,他去学习,更多的是想让父母满意。
每次他登台表演,夫妻两人都会露出十分骄傲和欣慰的笑容。
因此,为了父母的笑意,“慕秋筠”强迫自己学习了他并不很感兴趣的才艺。他聪慧过人,旁人要苦练十几年的东西,他几年就能练成。
而等技艺练成,不再需要他到众人面前表演,他几乎就不再碰这些真实付出过汗水的器物。
慕秋筠走进乐器室。
佣人每日都会打扫,是以虽然很久没进这个房间,几样乐器还是整洁如新。
那把七弦琴装在檀木柜中,盖着玻璃防尘罩,慕秋筠拿下玻璃罩,触到了光滑温润的梧桐木琴身。
琴弦铮铮。
管家李丛在带人打理前庭的花木,转眼见慕秋筠抱着琴出来,很是惊奇:“小筠今天怎么想起练琴了?”
慕秋筠淡淡提了下唇角,抱琴走去后院。
李丛望着他背影,感慨这孩子自打从外面回来,就越来越内向少言了。
不过没什么不好,虽然话变少了,但李丛能感觉到,他的内心有股力量,非常坚定、平和。
这反倒使他整个人更加令人移不开眼。
后院有一片泳池,泳池边是个欧式小花园,花园中央坐落着一个凉亭,旁边则是设计美观的大理石喷泉。
慕秋筠走进凉亭,微风送来喷泉水流的清爽气息,繁杂的思绪一下子平静许多。
他心绪烦乱时,习惯弹琴静心。前世一向如此,方才下意识地就摸上了琴弦,索性带了下来。
信手试了个音,琴音清脆,指尖微动,琴声如清泉淙淙流出。
琴音一开始还很杂乱,渐渐便变得平静。一支曲子即将结束,慕秋筠也坚定了想法。
他问心有愧,做不到继续欺瞒,那就坦诚相待,顺其自然吧。
他弹到最后几个音,忽听铮然一声——
琴弦断了。
指尖传来刺痛,继而渗出血珠。
慕秋筠皱眉看着骤然断裂的琴弦。
“哎,琴弦怎么断了,”身后忽然响起声音,然后是小跑过来的脚步声,“手伤到没有?”
慕秋筠看到跑至身前的慕秋笙,愣了下,下意识说:“哥,你回来了。”
“嗯,刚回来,看你难得弹琴,就没打扰你。”慕秋笙握住弟弟的手,血珠正不间断地冒出来,他皱眉:“划这么深。”
慕秋筠被他拉着去贴了创可贴,慕秋笙仍旧蹙着眉说:“那把琴得修修,太长时间没用了。”
“嗯。”慕秋筠嘴上应着,心下难安,正想试探一下慕秋笙是否也知道这件事,就听对方道:“我给你买了两件汉服,你一会儿瞧瞧喜不喜欢。”
慕秋筠垂下眼,指尖捏住手腕处的衣袖。
他的衣帽间里挂着几件汉服,是陪韩含一起买的。但原主觉得衣袍太长不方便,没穿过几次,也称不上喜欢。
可慕秋笙却……
他轻轻阖目,已然明晓全家人都看出来了。
见弟弟一直沉默,慕秋笙有点疑惑:“怎么不开心?”
慕秋筠决定开门见山:“我有件事……”
一抬眼,对上慕秋笙的目光,慕秋筠忽然噤声。
慕秋笙浅棕色的眼瞳温润宽和,他仿佛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样,平静地看着慕秋筠。
慕秋筠止住话音,他反而伸手揉了下慕秋筠的头,温和地说:“等爸妈回来再说吧。”
慕秋筠目露茫然,慕秋笙只是淡淡笑了笑,又曲起手指,轻敲了下慕秋筠的额头。
傍晚,慕苍和何淑媛回到家,立刻就从两个儿子的眼神中,读懂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一家人聚到二楼用来闲聊的小厅。
装有玉佩的锦盒被放置在茶几上,三双眼睛齐齐注视着慕秋筠。
慕秋筠端坐在沙发中央,脊背挺得笔直,手指却无意识地捏紧了袖口。
半晌沉默,最终还是慕苍先开口:“这块玉佩,之前一直是暗的,你从医院回来之后,你妈妈再找出来看,才发现色泽不知什么时候亮起来了。”
慕秋筠看向锦盒,同时听到何淑媛说:“而另一块……小筠小时候戴着的那块白玉,却已经变暗了。”
她从包里拿出另一个锦盒,盒子是浅紫色,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兰花纹样。
她把兰花纹样的锦盒也放到茶几上,两个盒子并排摆放,如同双生。
何淑媛打开盒盖,如她所言,里面放着的是一块质地细腻的羊脂白玉,同样是镂雕团龙的玉佩,形式纹理都与慕秋筠那块青玉佩别无二致。
两块玉佩放到一起,慕秋筠便情不自禁地心跳加速,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他紧紧注视着面前的何淑媛。
何淑媛想了想,苦笑一下:“妈妈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非要说的话,我自很多年前就告诉自己,我还有一个尚未见过面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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