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没有重置，任务依旧不变。
苏卯想起他第一次听到那个广播时，对方给出的时间是两个小时，看来每次循环的耗时，都计算在整体游戏时间里面了。
也不知道这场游戏跑了几轮，才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屏幕上时钟的数字再次开始转动，这次众人脸上没有再被打码，每个人的五官都清晰可见——以及那位触须先生。
苏卯猜测，也许是因为五个人都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社会身份”象征物，所以马赛克被取消了。
可始作俑者王隆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目前，王隆唯一区别于其他四个人的地方，就是因为故意隐瞒信息，而害死了黄云景。
得离这个人远一点。
触须经理上前推开了盥洗室的门，率先走出，四个人跟在他后面，威廉姆显然不想和王隆凑在一起，故意快走几步拉开了一段距离，那个隆哥的表情也有些讪讪。
刚出盥洗室，苏卯发现他们所在的楼层标志已经变成了7F。
触须经理有些惊讶，一根肢体伸出欣慰地拍了拍苏卯，以示赞许。
威廉姆则往后缩了缩，努力压低自己的存在感。
经过一小段走廊后，他们正式抵达了7F的卖场，奇怪的是整个七层仿佛空无一人，映入眼帘的只有大片大片五官稍显潦草的假人模特，却多少都带了些五人的样貌特征和神韵——甚至那位触须经理也被包含在内，扭动的肢体千姿百态。
空心人看到后轻轻笑了一声。
假人们的身着衣物五花八门，甚至还有女装、泳装，顶着游戏内五人的脸，有种说不出的滑稽。
轻轻的咔咔声响起，苏卯警惕地看着周边的那些假人们，忽然发现它们正在集体扭头。
一对对画上去且有些不自然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他们所在的方向。
数十近百道视线集中在每个人身上。
苏卯只觉如芒刺在背，接下来就感到一股强烈的不适，甚至有些恶心。
他的视野开始变得模糊，在苏卯的记忆里，这样的审视会让他成为人群的焦点，随之而来的就是毒打、欺凌、饥饿，以及那些老师、大人们的漠视。
苏卯感到自己仿佛又成了那个瘦小的孩子，只能被拽着头发直视那些霸凌者的眼睛。
那些眼睛里有暴虐、有愤怒、有讥笑，也有深深的恐惧。
因为苏卯，的确是个怪物。
碧青色的眼珠微微亮起，苏卯整个人一惊，刚刚那些诡异的联想在脑海中褪去，眼前的场景再度聚焦，那些工笔印刻上去的假人脸庞似乎变得……更加生动了一些。
其中一位的眼珠逐渐变成了碧青色，而他身侧的则变成了浅浅的蓝，甚至脸部下方逐渐长出了络腮胡。
苏卯确定，那些假人，正在逐渐变成他们五位的模样。
他回过神查看队友们的状态，却发现触须经理和空心人已经不见了，王隆和威廉姆在他身侧呆呆地看着假人们逐渐变化却无动于衷，似乎如同苏卯方才一般陷入了幻境。
苏卯看着两人，仔细评判。
黄云景的死与王隆不无关系，且后者身上还存在着游戏失败却能重新复生的秘密。
权衡之下，苏卯还是伸出手来推了威廉姆一把，对方踉跄一下，顺利解除了负面状态，回过头来看着苏卯。
那双原本高傲的蓝色眼睛里盛满了忧郁，威廉姆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苏卯，眼神里满是愧疚，嘴巴嗫嚅着想说些什么，但还是保持了沉默，随后威廉姆头也不回地向前奔跑。
苏卯下意识地追了几步，却看见威廉姆直接抓住七楼中庭处的栏杆，翻越不高的玻璃幕墙，干干脆脆就跳了下去。
砰——
成年男子砸到地上的巨大声响产生了回音，反反复复传到了七楼。
苏卯顶着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视线，走到威廉姆跳下去的地方向下查看。
楼下的顾客不知去了哪儿，商厦最底层已经被无数星星点点的血液染红，威廉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自杀了。
熟悉的广播声音再次响起：“威廉姆·里德，男，40岁，身高一米八七，身着职业装，携带铜镀金项链，于15:45分游戏失败。威廉姆先生，您策划的游戏漏洞百出，打扰了许多信徒的度假时光，神明十分遗憾，感谢您的参与，游戏结束后，您需要接受应有的审判。”
依旧是三遍。
威廉姆·里德是这场游戏的策划者？但从威廉姆的表现来看，他似乎并不清楚彭罗斯阶梯的设计结构。
至于神明……苏卯想起了那对碧青色六翼的主人。
苏卯叹了口气，回头准备查看王隆的状态，忽然发现假人们变化的速度正在加快——尤其是以威廉姆为拟态。
假人们的眼珠已经彻底变成湛蓝，胡须与长发堪称茂盛，塑料的质感逐渐泛起肌肤特有的光泽，关节发僵硬的咔咔声逐渐变小，下一秒似乎就会动起来。
威廉姆的死亡，成为假人“活”起来的催化剂。
模仿威廉姆的假人们缓慢朝着苏卯走来，苏卯冷静地朝右侧挪动，而那些假人的行进方向并没有改变。
苏卯这才确定，那些假人并不是冲着他来的。
时间推移，“威廉姆们”的动作开始变得丝滑，它们一窝蜂地涌向刚刚威廉姆跳楼的位置，下饺子一般向楼下跳去。
砰——
砰砰——
………………
难以计数的假人如同威廉姆一样坠落商厦底部，它们头部掉落、肢体碎裂，变得七零八落。
霎那间无数残肢在楼下堆积成了一座小山，苏卯能看到它们还在朝尸体所在的方向爬去，这幅景象仿若地狱。
苏卯知道，他们在找那个假项链。
触须经理和空心人的出现揭示了一个事实：规则1里游戏人数5的条件无法满足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游戏参加者怎么会空缺成这个样子？
苏卯很快得到了一个残忍的答案。
“杀了……都杀了！杀光你们，我就可以活下去！”
王隆双目赤红，双手舞动不休，似乎在与空气中的某些东西搏斗。
凄厉的嚎叫声伴随假人掉落的“砰砰”声充斥了整个大厦。
苏卯眼睁睁看着王隆的嘴部向两侧逐渐裂开，露出抖动的、嫩红的小舌头。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片刻后，王隆整个人仿佛如同搭起的积木散了架，掉落了一地。
到最后，王隆全身只剩下声带还在疯狂震动，王隆嘶吼的声音仍在持续：“什么鬼游戏，我早就摸清了规则！只要杀掉一个人，我就可以重新进入一次循环，没人能奈何得了我！我会撑到游戏结束！”
“杀了你们！杀了……”
很快，血液停止渗出，声带的震动也停滞了。
商场内的广播再次响起，依旧是三遍：“王隆，男，35岁，身高一米七五，身着花衬衣黑裤子，于15:50游戏失败，感谢您的参与，欢迎再次光临。”
模仿王隆的假人一瞬间变得无比鲜活，已经可以朝那摊碎肉所在的位置移动了。
苏卯皱起了眉毛，暗自猜测，看来这就是王隆游戏失败但却可以保住性命的方式。
也是刚刚神明吐槽策划者，游戏存在bug的来源。
威廉姆和王隆仿佛身处天平的两端，一个为差点害死苏卯而愧疚不已，另一个则用别人的生命企图苟活。
正在苏卯思索之际，完整的“新版”王隆再次走出盥洗室，穿过走廊，在刚刚五人看到假人的位置站定。
旁边王隆碎落的身体部位堆叠成一摞血肉。
霎那之间，拟态成为王隆的假人又变回滞涩的模样。
王隆复生了以后，却又再次陷入幻境，短暂的呆滞后，王隆转向癫狂，开始大声嘶吼。
由于违反了游戏规则3，在不可抗力的作用下，王隆再次变成了一滩碎肉。
商场内的广播响起，依旧是三遍：“王隆，男，35岁，身高一米七五，身着花衬衣黑裤子，于15:51游戏失败，感谢您的参与，欢迎再次光临。”
片刻后，完整的王隆又又又出现在了两滩碎肉旁……
15:52，王隆游戏失败的广播再次响起。
……
他到底杀了多少人？
天理昭昭，通过杀人卡住游戏bug完成复生的王隆，将掠夺的生命尽数浪费在了自己的傲慢里。
留给苏卯的时间不多了，只剩下不到半个小时。
他不是圣父，自然无心顾及陷入死亡循环的王隆，当务之急是找到服务中心。
苏卯已经理清了商场结构，基本呈现为回字形，他顶着无数假人的诡异视线，沿着中庭找到了滚梯。
上面清楚的标注出服务中心所在的方位。
每间隔一分钟，王隆的死亡播报都会响起，这又何尝不是苏卯的催命符呢？
苏卯跑动起来。
皮鞋敲打在大理石面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彰显着主人的急迫。
一路上几乎没什么阻碍，只是需要顶着那些假人们注视的目光。
商场内的广播再次响起，依旧是三遍：“王隆，男，35岁，身高一米七五，身着花衬衣黑裤子，于15:53游戏失败，感谢您的参与，欢迎再次光临。”
服务中心就在前方。
它被设置成一个单独的大隔间，唯一的出入口是一道透明的玻璃门，这扇屏障，将内外划分成两个空间。
苏卯到了玻璃门前，感应器应声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