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普陀山。
刘湘降下云头，满眼皆是苍山翠色，云海佛光。
其中最吸引她眼球的，是前方那片看着就诱人的紫竹林。
她正盘算如何与观音菩萨搭上关系，买些种子回去，就见守山大神趋步从竹林内踱出，向她行了一礼。
“菩萨已知湘君来意，特命小神再此恭候。”
说罢，他从腰间取下一枚乾坤袋，递予刘湘。
刘湘赶忙双手接过，询问道：“这是……”
守山大神一昂首，淡淡地道：“紫竹种子、杨枝甘露。”
刘湘不由得深吸一口凉气：嚯，不愧是观音菩萨，未卜先知。
她连连致谢，欲与菩萨见上一面，以诉一腔感激之情。
然而守山大神却婉拒了她的心意，并言道，菩萨不久前闭关参悟佛法，三百年内非大事不出潮音洞。
刘湘：这也太巧了吧！
她沉默片刻，再次道谢，并留下句“待菩萨出关，我再来普陀山当面致谢”后，飘然离去。
守山大神见她离开了南海地界，方疾步转回潮音洞外，向菩萨禀告。
洞内，白衣观音倏然睁眼，嘴角掀起一道若有似无的笑意。
奉珠龙女好奇问道：“菩萨，您既施恩于四重天之主，为何要避而不见？”
观音淡淡宣了声佛号，微笑道：“吾乃方外之人，不应再插手天庭之事。”
龙女：……
您之前可没少插手。
菩萨又道：“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尔等自今日起，也要安守紫竹林，不得再见外客。”
龙女心头一紧，忙双掌合十：“谨遵菩萨法旨。”
***
再说刘湘这边，她紧赶慢赶，终于在太阳落山前回到了四重天。
茯笙远远瞧见师父回来，兴冲冲地朝她奔来：“师父，您回……”
话音未落，她忽然被刘湘身后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吓得跳了起来。
“食铁兽！”
刘湘回过头，摸了摸大宝儿毛茸茸的熊猫头。
“这是你师弟。”
茯笙小心翼翼地朝前走了两步，对着熊猫打招呼：
“你好呀，师弟？”
熊猫“嗯”了一声，抬起熊掌，轻轻摇晃了一下。
“你师弟跟你招呼呢。”刘湘忍不住扒拉着熊猫圆滚滚的耳朵，拉住茯笙的小手，“你是师姐，要照顾师弟，不要让他被人欺负了去。”
茯笙没吱声。
——她感到一股恐怖的压迫感笼罩全身，唬得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茯笙？”刘湘见她面容惨白，忍不住唤了一声。
茯笙一个激灵，那股令她无比恐惧的气息却倏然消散。
她慌忙点点头，挤出一个非常难看的笑容。
刘湘见状，不由得揉了揉她肉嘟嘟的脸颊，柔声道：“别胡思乱想，你师弟还未化形，自然要你这做大师姐的多加照看。在师父心中，你们都是一样的。”
茯笙轻轻应了一声，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偷摸看向新晋师弟。
“师父，师弟有名字吗？”
刘湘思忖片刻，觉得大宝儿这名字太大众，配不上她二弟子的身份，遂冥思苦想了半天，在地下写下几个好听名字供他选择。
“承峻、暄尧、封离、澜渊……”
茯笙念着地上的名字，觉得哪个都很好听。
“大宝儿，你喜欢哪个？”刘湘兴奋地问。
熊猫伸出熊掌，单单指向“澜”字。
“阿澜？听起来还不错。”刘湘点头拍板，“就叫阿澜了。”
阿澜开心地咬起手手，贴在刘湘小腿上撒娇。
刘湘拍了拍阿澜的熊腰：“宝儿，我先去给你种吃的。”
她特意在办公楼后方的山腰处开垦出一大片土地，栽下四五十亩紫竹种子。
茯笙趁师父种地分神的功夫，蹭到新来的师弟旁，与他套起近乎。
“师弟，你以前那座山头的呀？”
阿澜瞥了她一眼，又散发出那股恐怖的威压。
茯笙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止不住的颤抖：“你，你是……”
阿澜慢悠悠地开口，清润的嗓音懒散地威胁道：“想想你的家人，想想你的二姐。”
茯笙悚然一惊：“你待如何？”
阿澜熊猫脸上露出一抹阳光灿烂的微笑：“它们的死活，要看你如何选择。”
“茯笙、阿澜，快过来！”
山坡上，刘湘已将杨枝甘露浇灌下去，不一会儿，竹笋便破土而出，眨眼间变作一人来高，碗口粗细的紫竹。
阿澜迈着内八字奔向山坡，随手拔起一颗嫩笋，就地咔咔啃了起来。
“诶，把笋衣扒了……”
刘湘恨不得亲手帮他把剥笋。
“可怜的大宝贝儿，这是饿了多久哇！”
她怜惜地撸了撸熊猫的大脑袋，轻声细语道：“没关系，以后咱就是有家的猫了，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回头我再去瑶池一趟，弄点蟠桃树苗过来。”
阿澜开心地“咩咩”两声，又掰断一根竹子，大快朵颐起来。
茯笙：“……”
真会演。
刘湘看了好一会儿熊猫吃播，又开始皱起眉头——竹林是有了，还得弄些玩具才好。丰荣不够，熊猫很容易刻板。对了，还得再移植几棵抗造的大树，毕竟滚滚们都喜欢爬树，越高越喜欢……
就在她寻思怎么弄个更完美的熊猫乐园时，一只纸鸢越过崇山峻岭，撞入她的怀中。
刘湘脸上的姨母笑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焦躁不安。
“怎么会这样？”她喃喃自语，在原地兜起圈子。
阿澜抬起头，“昂”了一声。
茯笙也开口询问：“师父，怎么了？”
刘湘脚步一顿，摸了摸阿澜的大脑袋：“乖宝儿，你好好看家，不要乱走。茯笙，你跟我来。”
茯笙连跑带颠地跟着她走出竹林，回到办公楼内。
刘湘匆匆写下一道敕令，又将象征欲界天女的金牌交予茯笙：
“这枚金牌蕴含四重天使者的法力，你戴好防身，切莫丢失。”
“拿上我的敕令，即刻去蓬莱问心院参悟道法，去寻找属于你自己的道。”
茯笙迟疑片刻，问道：“师父，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何要将徒儿送走？”
刘湘叹了口气，沉重地点点头：“确实有些麻烦……茯笙呀，你去了那边要好好学习，日后才能助为师一臂之力。”
茯笙认真地点点头：“师父放心，徒儿一定勤勉奋学，不负师父所望。”
——其实不用刘湘明说，茯笙也对自己的法力手段心知肚明。如今的事情，早已超出她能理解的范围，她非但帮不上忙，还会变作师尊的软肋，被人当做威胁师尊的把柄！而她所能做的，只有听话、听话、再听话！
刘湘见茯笙如此懂事，踟蹰片刻，将嘴边的话咽回了肚子——罢了，烦心事由大人解决便好，小孩子只需努力学习，吃吃喝喝长高高。
事不宜迟，她亲自护送茯笙前往蓬莱，在月亮出来前，将她托付给问心院的山长玄都大法师。
这位玄都大法师乃是太上老君唯一弟子，玉帝亲封的大惠静慈妙乐天尊，与刘湘也算有三分香火之情。
刘湘取下腰间百宝囊，将四重天私库中的混天剑充作束脩，恭恭敬敬地献予玄都大法师。
随后，她拉过茯笙，客客气气的介绍道：“这孩子虽然出身山野，没有经过系统性教育，但天资聪慧，悟性不错，很有飞升潜力……”
玄都大法师听她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堆：“……”
救命啊！谁家收的正经大弟子是黄鼠狼精啊！
——哦，差点忘了，我通天师叔的大徒弟就是一只多宝鼠。
通天师叔！！！
经历过封神之战的玄都大法师心里一咯噔，看向刘湘的眼神都变了样。
——她不会也喜爱毛茸茸，捡了一山的飞禽走兽当徒弟吧？
不会吧？不会吧！
“喵！”
这时，一只通体漆黑的玄猫突然从一旁的青石小路上窜出，竖起炸毛的大尾巴，冲着刘湘叫了一声。
刘湘立刻屈身，为高贵的猫主子挠下巴：“好可爱呀！仙翁，不知这猫有没有……”
“有主！”玄都大法师急忙打断她的话，飞快地说，“湘君若喜狸奴，不防去百兽园看看。百兽仙翁养了一山林飞禽走兽，总有合眼缘的。”
“多谢法师点拨。”
刘湘颇为遗憾地收回黏在猫咪身上的视线，又嘱咐了茯笙几句——无非是好好学习，珍惜机会等老生常谈。随后一步三回头，离开了蓬莱仙山。
她前脚刚走，玄都大法师就唤仙童将茯笙领入问心院天字号学房，给足了四重天颜面。
正在这时，他脚下那只威风凛凛的大黑猫突然口吐人言：“倒是个有趣的幼崽，可惜是被天道选中的，不然真想带回碧游宫去。”
玄都大法师：“……”
师叔，求您老别作！
师祖，求赶紧带师叔回紫霄宫去吧！
***
“阿嚏，谁在念叨我？”
刘湘头皮一紧，感觉后脖颈子有点凉。
“不会是我爸吧？要不先去牛家村看一眼？”
刘湘思索一瞬，果断调转云头，前往牛家村仙女湖。
半炷香后，她在云头上愣住了。
下方的牛家村房倒屋塌，豪雨成灾，俨然一片末日景象。
后山的仙女湖被泥石流侵袭，早已变作一片散发着恶臭的恐怖沼泽地。
刘湘在半空逡巡许久，竟没发现一个活人，也没寻到一缕阴魂。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刘湘听到自己的声音冷酷地说，“别忘了他以前干的那些事。”
刘湘：……
“不会的！”
她双手合十，喃喃自语道：“求天道老爷保佑，一定不是我爸做的，不是我爸……”
***
十里开外的边城小镇。
刘臻正站在窗前，负手而立，望着天边一虚一实的月亮，发出啧啧感叹：“想不到两个世界这么快融合！你说常仪若知晓天条会被这样糟蹋，会不会后悔血祭封神台？”
杨戬头晕得恶心，想撑床沿起来，胳膊一软，又跌了回去。
“这具身体怎会这般孱弱？”
“那就要问你自己了，没事儿闲的玩儿自虐。”
刘臻回头瞥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他既是你，翻翻记忆不就知道了。”
杨戬狠狠瞪了他一眼，默默运转体内的□□玄功。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不敢置信地叫着：“这边的三妹怎么回事？居然和一个叫刘彦昌的凡人成婚，还生了个讨债的儿子！”
刘臻淡淡一笑：“不是每个时空里的刘婵都配叫三圣母的。”
“这倒是。”杨戬难得没有跟他抬杠，反而认同地点点头，“我实在搞不懂那个废物一样的凡人有什么好，连最基本的养家本事都没有，三妹居然还敢冒着身死道消的风险为他生孩子！”
“脑子有病呗。”刘臻不满地皱起眉头，“我怎么就没碰上这么好骗的三圣母呢？”
杨戬冷哼一声：“这话你敢当着我三妹的面儿说吗？”
刘臻神色古怪地道：“若她能听到……我有什么不敢说的。”
此言一出，满室寂静。
半晌，杨戬轻叹一声，温声道：“三妹会回来的。”
刘臻眉梢一挑：“她当然会回来。”
——他又不是刘彦昌那个废物，既护不住妻子，又养不好孩子。
——他可是洪荒大巫，是贪嗔痴的化身，只要他想，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哪怕颠覆天庭，一统三界，也不是全无希望……
“咦，那不是昊天吗？”
刘臻突然推开窗，冲楼下算卦的老头招了招手。
没一会儿，老头就提着“十卦九不准”的破烂招牌上了二楼。
一进门，他先俨然地咳了一声，装模作样地叫道：“诶呦喂，这不是我那不问世事的外甥女婿么！你怎么也来了？”
刘臻没搭理他，反手指了指黯淡无光的天际：“你瞧，要变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