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钟悦正在公主府的院中懒懒地调着凤仙花汁,阳光正好拂在她脸颊上,是难得的静好与温柔。
眼看着花汁就要碾磨完毕,她仔细端详了一下,觉得不甚满意。索性将它整个端起,一下子泼到了地上,地面顿时被红色沾染。她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微笑,这场景再扩大一下应该会很好看吧。
就在这时,前院传来一片喧哗,兵甲碰撞的声音夹杂着婢仆的惨叫,钟悦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来得真快,她的好父亲、好弟弟,还真是一刻都等不了了。
她闲闲地拂去衣袖上沾上的花瓣碎屑,示意身边的婢女不必跟从,袅袅娜娜地移去了前院,就像是准备去赴一场盛大的宴会。
前院,禁卫军直接撞开了公主府的大门。景安冷冷地打量着府邸的内部,他接到的命令就是血洗公主府,剿灭叛贼,一个不留。无论是奴婢还是童仆,只要看到了,就格杀勿论。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些侍从平日里借着公主的势,过得清闲自在,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有的直接吓得软倒在地,任人宰割。不一会儿,鲜血便染红了前院的地板。
钟悦长长的裙摆拖在地面上,蹭上了不少鲜血。她眉心微皱,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景将军,你这是何意?公然攻入我公主府的大门,是想造反吗?”她纤长的秀眉一拧,眉间现出一抹厉色,直直射向来人。
“公主殿下,”虽然知道眼前之人必死无疑,但毕竟是陛下的女儿,景安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丝毫没有倨傲,“末将近日为何在此,相信殿下心里有数。”
“陛下已经下令抄检公主府,清剿逆贼,还望公主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遵照陛下的吩咐,末将一定会给您一个痛快,不会让您多受折磨的。”
钟悦漫不经心地检查了一下手指上鲜红的蔻丹,了然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既然这位禁卫军统领如此懂礼数,待会就让他有个痛快吧。
她轻轻地吹了下指甲,开口说道:“定罪尚需证据,何况我是父皇的亲生女儿。将军可否容我进宫,在父皇面前辩白一下?”
景安还是那副恭敬的姿态,口中说出的话却冰冷如铁:“公主殿下,陛下已经下了严令,一人不留,还望殿下不要让末将为难。”
“哧——”,钟悦看向他的眼神有几分讽刺,“也就是说本宫今日非死不可了?”
“是!”
钟悦斜了他一眼,有些撒娇地朝着身后说道:“你都听到了吧,现在还怪我生出弑父的心思吗?”
说着,她的眼神倏而变得冰冷:“是他先不慈,难道还能怪我不孝吗?”
听到弑父两个字,景安脸上一片愕然,拔剑出鞘指着钟悦:“皇上待你不薄,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看来公主殿下确有谋反之心。”
“来人,奉圣谕,拿下!”
一声令下,禁卫们纷纷上前,要擒拿钟悦。她毕竟是公主,斩杀未免有损皇家体面,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必须把她拿下。之后不管是毒酒还是白绫,总得给她留具全尸,好保住皇家的颜面。
面对沾着血的刀剑,钟悦丝毫不惧,身形一闪便给身后之人让出了路。祁鸢一身红衣飘然飞出,袖子一振便将前排的禁军震倒在地。
“你......”
见此人出手凌厉,景安心中一惊,刚想问他是什么人,就被对方掐住了脖子。此人出手动作之快,竟让他没有丝毫还手的余地。
他身边的禁卫纷纷亮出兵器攻向祁鸢,试图救下他。钟悦一甩手,一个土黄色的锥状物就出现在空中,正是她之前从原主那里抢走的法器——开山凿。
开山凿一出,瞬间化作无数尖锐的小锥,射向景安身边的禁军。没过一会儿,还能勉强站立者便寥寥无几。
由于颈动脉遭到压迫,景安的面部已经变得青紫,眼球突出,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他的手指不停地抓挠着祁鸢的手,试图摆脱对方的控制。然而祁鸢虽然看着瘦弱,他的一双手却如钢铁打造的一般,根本撼动不了。
不一会儿,景安的挣扎力度就逐渐减弱了。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心里想的还是如何把这个消息通传给熙泰帝。
照这个形势来看,陛下的胜算,几乎为零......
“咔嚓——”
对于景安的忠心,祁鸢还是有一点敬意的。确认他已经完全断气之后,这才骤然发力,随着骨骼断裂的声音响起,一颗圆滚滚的头颅掉了下来。
“接下来怎么做?”
他看向钟悦,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只有看着她时,能些许品出一丝柔情。
“当然是去找我的好父皇摊牌了。”钟悦脸上现出一丝杀意,“他想要人头是吗?那就成全他。”
她早就联络好了愿意归顺她的臣子。帝王之道,拼的本来就是谁更狠。现在看来,她还是有些心软了,这可是为君的大忌。
既然她的父亲以身作则给她好好地上了一课,她当然要好好回报他老人家了。
明德殿上,熙泰帝端坐在龙椅上,静静地等待着景安的消息。已经过去半天了,禁卫军中没有丝毫消息传来,实在是让他有些悬心。
这次他也算是做足了准备,不仅派兵包围了公主府。还把兵符分别给了自己三个儿子,让他们去地方调兵。一旦景安那里失利,也不至于一败涂地。
他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自己一生浸淫帝王之道,竟被一个小丫头逼到了如此境地。只盼着他的儿子们能争气一些,稳住乌金的局势。
大殿之上,站立的臣子已经所剩无几。也不知道钟悦究竟是怎么办到的,居然能拉拢朝中半数以上的臣子。他皱起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龙椅的扶手,以此来掩饰内心的不安。
突然,殿外喊杀声震天,熙泰帝心里咯噔一下,握紧了扶手。殿内的臣子心里本就没有底,听见喊杀声顿时慌了。
“陛下,这......”
熙泰帝一抬手,示意他们镇定。作为一个帝王,哪怕在这种时候,也不能让臣子看出他的弱点。
“咚......”
一个鲜血淋漓的圆形物什滚进了殿中。群臣纷纷上前察看,待看清这东西是什么后,殿内顿时一片哀嚎。
“景将军!这是景将军!”
“天亡我乌金啊!”
平日里与景安相熟的臣子痛哭出声,誓要与乱臣贼子决一死战。其余的人物伤其类,也是一片哀戚。
熙泰帝呆坐在龙椅上,面带土色,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没想到景安真的败了......不对!这京城的兵马都是由他统领,那逆女再有本领也不可能凭空变出兵马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他猜疑之间,钟悦踏着殿外的鲜血一步步走上大殿。
“父皇,儿臣送的这份礼物您可喜欢?”
说着,她眼角眉梢流露出讽刺的意味:“不过儿臣估摸您大约是不喜欢的。比起这个,您更想看到景将军把儿臣的头颅献上,不是吗?”
熙泰帝又惊又气,捂住胸口怒骂道:“你这个畜生,我悔不该没在你出生的时候就把你掐死!”
“你想做皇帝?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钟悦静静地看着他,也不出声,任凭他骂。骂吧,就当是还他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了。再过几天,就再也没人敢骂她了。
殿上一御史,生性刚烈,一下子站了出来,指着钟悦痛骂道:“大公主,皇上有哪点对不起你,列位皇子有哪点对不起你?竟然做出此等簒逆之事!”
“天乾地坤,此乃阴阳之道。从古至今,就没有一个皇帝是女人。今天即使你强逆天命,也绝不会有好下场!”
他咬牙切齿,几乎目眦俱裂。钟悦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龙椅上的熙泰帝:“父皇,刚才这位大人说,从古至今没有一个皇帝是女人,您怎么看?”
熙泰帝面色阴沉,狠狠地瞪着她:“这自然是事实!”
“哈哈哈哈哈......”钟悦拊掌大笑,笑得直不起腰来。过了许久,她总算是止住了笑,冷冷地看着皇位上的熙泰帝说道:
“这位大人说这话,是因为他不知道内情,情有可原。”
“那父皇你呢?是不是抢了人家的皇位,世世代代传了下来,就把苦主给忘了?”
听她这么说,熙泰帝眼神倏然一变,神色终于开始慌乱起来。
钟悦迈上台阶,一步步往龙椅靠近。进来之前,殿前武士都被她给收拾了。朝中的武将也多数臣服于她,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她站在最高的一级台阶上,距离龙椅只有一步之遥。殿上的群臣皆露出受辱的神色,恨不得活活吃了她的肉。
“各位大人不用这么看着我。你们方才说从古至今没有一个皇帝是女人对吗?”
那位刚烈的御史大声喝到:“难道不是吗?牝鸡司晨,岂是国家之幸?”
钟悦不屑地撇了撇嘴角:“如果我说,乌金国的开国皇帝,本来就是个女人呢?”
“你......”,熙泰帝青筋暴起,一下子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钟悦转身看着他的双眼:“父皇是想说我胡说八道吗?”
“偷了人家的东西,难道还不许苦主亲自来索吗?”
说着,她的眼神愈加凌厉,直勾勾地盯着熙泰帝,怎么也不像女儿看父亲的眼神,倒像是地狱索命的厉鬼。她殷红的嘴唇一张一合,缓缓地吐着催命的魔咒:
“一千年了,我终于回来了,该是你们偿还的时候了。”